顏長勝
不思量,自難忘,若非一則征文啟事忽如一陣風來,猛然推開了記憶之窗,我都未曾覺悟到,《音樂愛好者》已經成立四十年,自己與這本心愛的雜志相識相伴已經三十二個春秋了!感慨著起身走到書櫥前,找出一大摞很有些年頭的雜志、書冊,未及翻閱,往事隨風已歷歷在目。
1985年高中畢業后,命運之神將我帶進了上海科學技術大學(今上海大學嘉定校區)。從閩南山區小縣城踏入“十里洋場”,真像那劉姥姥進大觀園,各方面感受到的強烈震撼自不待言。那時候上海灘剛剛掀起“交響樂熱”,初中起就喜好文藝的我很快就被“感染”上了,課余時間聽電臺、跑講座、蹭演出,夜以繼日地沉浸在古典音樂的浩瀚海洋里。
在如饑似渴地聆聽雅樂的過程中,學校的圖書館、報刊閱覽室便是我經常光顧的去處了。某日,就在那里,我驚艷般地與《音樂愛好者》結緣了——還記得初見時的第一本雜志,封面是大眼鏡、胖乎乎的少年王健(那時候可比現在的王大師胖多了)拉大提琴。我好奇而急切地翻閱著雜志中的每一頁,內心激奮地不住贊嘆“老靈光格”,從此就這么深深愛上了這本雜志。當時《音樂愛好者》還只是季刊,學生仔發現書店里竟然還有雜志的“衍生品”——“音樂愛好者叢書”,毅然從生活費和獎學金里擠出一點錢來,陸續購買了《外國名曲逸話》《世界著名圓舞曲欣賞》等幾冊書,一步步地走近古典音樂殿堂。
等我大學畢業留校任教時,《音樂愛好者》早已出落成雙月刊,我們的見面機會更多了。那時候高校教職工的生活清貧而悠閑,工作五年間,我這個外地單身漢有的是時間欣賞、研修音樂,也能安排出一些費用買書、買雜志、添置磁帶了。周末,我常常大老遠地從遠郊趕去市中心,當時西藏中路南京路口的上海音樂書店是我最愛去的地方,雖然我收入菲薄,購買力有限,但每次都懷著朝圣一樣的心情,瞄瞄柜臺里的進口盒帶,翻翻架上的各式圖書,內心充滿了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喜樂和滿足。
那時除了上海電臺每日的調頻立體聲節目,我還堅持收聽“星期廣播音樂會”“上海之春”音樂會等,除了西方經典,還領略到不少中國音樂家的新作,如朱踐耳的交響曲《江雪》和嗩吶協奏曲《天樂》、陳鋼的小提琴協奏曲《王昭君》等等,也因此特別喜歡《音樂愛好者》中的“中國新音樂”欄目。一些“新鮮出爐”的訪談、賞析文章幫助我擴大了藝術視野,提升了鑒賞能力。我還曾心懷感恩,循著地圖找到雜志社所在的紹興路,造訪了上海文藝出版社的讀者服務部,在那兒選購音樂圖書和引進版磁帶。
1994年秋,我因個人原因離開上海到廈門,改行做了金融,但對嚴肅音樂仍是癡心不改。靠了多年來《音樂愛好者》的滋養加上自身研習,有段時間我甚至斗膽為《海峽導報》等當地報紙寫些粗淺的音樂隨筆。只是苦于生計奔忙,對申城、對《音樂愛好者》的關注變得時斷時續了,有時候是抽空上圖書館閱覽室,有時候是到舊書店里淘幾期漏過的舊刊聊以自慰。


從2001年起,《音樂愛好者》改為月刊,每期附送古典音樂CD一張,如此的“高附加值”令我異常興奮,常常是盯著隨刊附贈的唱片品種來選購雜志,回家后特意找來CD空盒存放,仔細裁下刊中的附片檔案當封套,充實自己的唱片藏庫。像《俄羅斯歌劇合唱精選》、王西麟的《第三交響曲》等,至今在我看來都是彌足珍貴的禮物。
人在鷺島,上海和《音樂愛好者》始終是我心心念念的一份牽掛,歲月更迭、時尚變幻中,老讀者時常還能讀出新意和新鮮感來,我感佩編輯們的用心和敏銳。2001年交響詩篇《土樓回響》問世后不久,我雖然在鷺島觀賞了鄭小瑛指揮廈門愛樂樂團的演奏,卻還是在《音樂愛好者》上讀到了《“新大陸”意識的當代詮釋》等深度剖析的評論,感覺相當“解渴”。《貓》《劇院魅影》等西方音樂劇登陸國內初期,我對音樂劇甚是癡迷,卻苦于手邊相關資訊寥寥,當我在某一期《音樂愛好者》雜志上讀到了《百年音樂劇》《<悲慘世界>在上海》等專稿時,簡直如獲至寶,讀后大叫過癮,還玩味再三!而作為雜志副產品的幾輯“音樂愛好者叢書”,從早期的“交響樂篇”到千禧年《世紀交響》《如歌流浪》等“音樂散文篇”,也都是我特別珍愛的精品。
上海,早已被我視作第二故鄉,這份情愫,驅使我每一兩年就要特意做一次滬上游,訪友懷舊一番。幾年前,在黃浦江畔的一次同學聚會上,我手端酒杯膽敢自稱“資深樂迷”,說是上海這座城市、上廣(上海人民廣播電臺)、上交(上海交響樂團)、《音樂愛好者》這些文化機構培養出來的,這話大抵沒錯。身處南國,我時常留意魔都的日新月異,特別關注這個國際大都市的文化演藝市場動態。可以說,這些年來《音樂愛好者》成了我與申城的情感紐帶,在帶給我心靈慰藉的同時,又不斷引領我向更加遼闊的領域伸展新的視野和觸角。眼看著又一年沒到上海,此刻我又憧憬起故地重游、故友重逢的“晴朗的一天”來了!
這么多年來,老樂迷的瀏覽面日益廣闊,比如《音樂周報》、《愛樂》叢刊等等,但《音樂愛好者》在我心目中始終是一本獨具魅力、無可替代的讀物。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我愈加關注《音樂愛好者》的成長與變化,每每為其推陳出新、與時俱進而驚喜、欣慰。國內音樂大事件、國際樂壇新動向,知識與趣味交融、嚴肅音樂與普羅藝術兼顧……老看客透過紙背,不難感覺到一絲不茍的撰稿者們的心血,不難領會殫精竭慮的辦刊人嘗試顧及各類新老朋友的努力。近年,我還關注了雜志的微信公眾號,從此走到哪兒都能與“我親愛的”相守相親了。我想,正因為《音樂愛好者》深得“海派文化”精致優雅、兼容并包、創新求變的精髓,才能讓我三十多年一如初見、不離不棄吧?
而今我年過半百,一生何求?倒是對音樂的熱愛越發深摯,對人對物越發念舊了。恍如一夢間,《音樂愛好者》也四十歲了,但是她在我這個“老相好”眼里還是那樣風姿綽約。除了衷心祝福她永葆青春、更上一層樓以外,我又該如何表達自己對這份特殊情緣的無比珍視呢?恐怕只好借用漢代女子那支著名的“詠嘆調”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