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悲也因你，喜也因你

風煢子

孩子的走失讓家庭破碎

2012年的萬圣節，李瑤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天上午她帶3歲的兒子彬彬去幼兒園參加活動，下午他們就去了公園玩，公園里非常熱鬧，晚上還有狂歡夜市。彬彬打電話讓爸爸大偉早點回來，大偉也答應了，因為今天是彬彬的生日。

大偉工作特別忙，平時鮮有時間陪孩子。那天，李瑤和彬彬一直等到晚上8點半，公園的狂歡都快結束了，大偉才來。

李瑤整個晚上都被永動機一樣的兒子拖著跑，見大偉來了，她總算能解放了。她把孩子交給大偉，自己回去泡澡睡覺。

洗澡的時候，電話在客廳里一直響，但她在衛生間里沒有聽到。過了好一會，她才從浴室出來，忽然看見大偉神色慌張地沖進來問：“彬彬回來了沒有？”

李瑤嚇了一跳：“沒有啊？”

“快找孩子！”大偉頭也不回地又沖了出去。李瑤嚇得魂都散了，裹一件浴袍就出去找孩子。公園里開始散攤子了，一些賣面具、頭飾的攤主在收拾東西，很多穿著奇裝異服的家長牽著孩子往外涌。大偉和李瑤找遍了公園里的每一個角落，喉嚨都喊破了也沒找到彬彬。李瑤哭得快要癱瘓了。這時，警察趕來了，幫著他們一起找。但是，兩個小時的黃金時間里，一無所獲。警察說下一步會擴大搜索范圍。

李瑤和大偉回到家時已是凌晨，他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你每天都11點回家，今天好不容易回家早一點，就把孩子弄丟了！你如果不想帶孩子，就不要帶！你可以永遠不帶孩子，但你怎么把孩子丟了！”

“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么不接，說不定那會孩子跑回來敲門，你沒聽到他又跑了呢。”

“你把責任推給我？我是不是把孩子交到你手上了？孩子是我生的，我養的，你陪他的日子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就這一會，你都不能照顧好他！你配當爸爸嗎？”

“我上班不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和孩子嗎？我一個月才花多少錢？1000塊錢都用不到。沒有我，孩子能上這么好的幼兒園，你們能住上這么大的房子嗎？你一個月掙那點錢夠不夠你上下班的油錢？”

兩人吵得天翻地覆，他們從未停止過互相指責。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彬彬已經走失4年了，4年里，李瑤每天都擦拭兒子的玩具，就像彬彬還在家時一樣。然而幾年過去了，彬彬還是沒有下落。有一天，李瑤看到兒子的同學，他們都長那么高了。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想：彬彬是不是也長這么高了呢？他還認識她嗎？

李瑤萬念俱灰，她和大偉提出離婚。離婚是一種對往事的逃脫。她想要選擇性遺忘，重新開始。她太痛了。特別是看到以往的視頻，孩子伸著糯糯的小手叫媽媽的時候，她肝膽俱裂。大偉說：“我辭職，專門找彬彬，走遍全中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回來！”李瑤搖搖頭。那么多走失的兒童，真正能找回來的，又有多少呢？

新的生活讓李瑤重燃希望

兩人鬧了半年，終于離婚。李瑤常常幻想，離婚了，孩子其實跟他爸爸過，過得很好，她解放了。

她吃了很多精神類藥品，那些黑暗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后來有人給她介紹了新對象，男方是個律師助理，很年輕，個子很高，沒有結過婚，過馬路的時候會紳士地把手放在她腰后面保護著她。他不在乎她有過婚育史，他說他從小就喜歡“姐姐”類型的女孩。

兩人談了一年戀愛，決定結婚。

結婚后，李瑤特別想要一個孩子。終于有一天，她的夢想成真了。

過了3個月，李瑤去醫院做孕檢，建檔。做B超的時候，醫生用探頭在她肚皮的上下左右按了很多次。

“有什么問題嗎？”李瑤緊張地問。“是兩個孩子。恭喜你。”醫生回答。

李瑤當場失聲痛哭。她覺得上帝把彬彬還給她了。

聽說是雙胞胎，李瑤的老公也特別高興。他把父母接來照顧她，他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照顧起兒媳婦來更加盡心盡力，李瑤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李瑤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兩個小家伙在她的肚子里動來動去，摁一摁，他們還有回應。這熟悉的感覺讓李瑤忍不住落淚。

李瑤相信了這么一句話：魔鬼拿走了你的幸福，上帝會想辦法還給你。

分別7年的兒子安全歸來

李瑤已經懷孕7個月了。一天，她忽然接到大偉的電話。“網上有一個寶貝回家計劃，幫我們找到了彬彬！八成是他，在安徽，我還沒去見。”

李瑤被這個消息震驚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去？”她激動地問。

大偉說：“那邊已經提取了孩子的DNA，我馬上去醫院抽血做匹配，如果是，一個星期內就可以安排見面。”李瑤失聲痛哭。7年了，她日思夜想的彬彬終于要回來了嗎？

大偉問能不能來見見她，李瑤說好。他們約在樓下的一家小咖啡廳見面。兩人見到對方的那一刻都驚呆了。大偉形容枯槁，李瑤大著肚子。

“你已經有孩子了。”大偉黯然神傷，“可是你知道我這幾年過的都是什么日子嗎？”

李瑤說：“你以為我不想彬彬嗎？那些日子我都是靠抗抑郁藥活著，你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

大偉說：“可你這個樣子，怎么和我一起去認？”

李瑤吸了一下鼻子，“我……”

大偉說：“我看了那個小孩的照片，絕對是彬彬，他被拐賣到山里，警方已經介入了。李瑤，如果孩子回來了，我怎么和他解釋他媽媽已經有了新家？媽媽不要他了？”

“大偉，要真是彬彬回來了，我養。”李瑤哭著說道。

“你已經馬上要有孩子了！”大偉很憤怒，“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

李瑤心如刀絞，她是背叛了彬彬，可是那時她在黑暗里走不出來。于是，她抓住一線光，想要重新開始，可是彬彬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現在彬彬回來了，這一切對彬彬太不公平了。

大偉一個人去和彬彬相認了。是他們的兒子，他們聰穎可愛的兒子。

那天，來了很多記者，他們問：“孩子媽媽呢？”大偉如實說，前妻因為受不了打擊，已經再婚。

“媽媽不想來見一見孩子嗎？”記者刨根問底。

大偉說：“他媽媽聽說這件事，激動得病倒了，不方便來見。”

連續的采訪，讓大偉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彬彬也有一些變化，他跟爸爸不親，也不想離開他的養父母，場面一度很尷尬。最終，大偉把彬彬帶了回來，打電話讓李瑤配合他去派出所銷案，順便見一下孩子。

7年，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李瑤在派出所門口看到了彬彬。他長大了，長高了，瘦了很多，如果走在大街上她都不敢相認。她哭著蹲下來喊：“彬彬，彬彬。”彬彬的反應很冷漠。

她說：“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你的玩具一件都沒有扔。”但是彬彬一直盯著她的大肚子。“彬彬啊！”李瑤哭得跪在地上。

“彬彬，你爸爸找了你7年，工作都辭了，7年來沒吃過一次飽飯，沒買過一件衣服，就是為了找到你。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又結婚了，肚子里有了寶寶，可是媽媽一樣會愛你。”

彬彬依舊冷漠地看著她。

余生傾盡全力去愛

彬彬暫由大偉撫養。回家后，大偉把前因后果跟彬彬講了，彬彬有點怨恨地說：“媽媽怎么這么著急生孩子呢？”“媽媽35歲了，彬彬，你也要替媽媽著想，你走失那幾年，媽媽因為打擊太大，差點患了精神病。”彬彬若有所悟。

大偉覺得孩子大了，說話都像大人，他忽然很想和孩子交交心：“其實我很愛你媽媽，可是她已經有了新的家庭。”

“那你是準備把她搶回來，還是就這樣了？”“搶不回來了。”大偉苦笑道。“是因為我嗎？”“不是，是因為我們遇到大事時，不會溝通。”

李瑤生產那天，大偉說服彬彬去看看弟弟妹妹。那是一對龍鳳胎，因為早產，他們要暫時躺在保溫箱里。彬彬扒著窗戶看著，眼睛里有晶瑩的星星。“好可愛啊。”他說。

“是的。”大偉含淚回答，“你不知道因為你，我們起了多大的變化。現在你回來了，我們也回不到從前了。但是這個世界上多了很多人愛你，你的養父母，爸爸答應他們每年都來看你。你的弟弟妹妹，還需要你的照顧。你媽媽身體不好，也需要你的安慰。以后爸爸每天晚上都接你放學，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李瑤出院的那天，彬彬也來了。他在搖籃里晃著妹妹，說：“她的腳丫好小。”“你出生的時候腳丫也是這么小。”“媽媽，你為什么和別人結婚？”“因為失去你。我和你爸爸那時太年輕，都不知道怎么面對。”“這算是悲劇嗎？”“當然不是，這是命運送給我們的禮物。”

彬彬彎下腰去，親了親弟弟，又親了親妹妹。李瑤把他摟過來，親了親他。“媽媽愛你。”她說。

“媽媽你別哭，我回來了，有這么多人對我好，我來大城市上學，還多了弟弟妹妹。”彬彬說。

是的，孩子，人生萬象，斗轉星移，變化的是命途，無法后退，不變的是必須接納命運的無常，傾盡全力去愛。

（摘自作者的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