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 仉澤翔

工作日晚上7點半,我和戴為約在北京CBD地區附近一個地鐵站見面。
戴為頭頂有兩塊小小的斑禿,還沒有肉眼可見的謝頂那樣夸張。我和他走進一家粥鋪,點完菜,他要了瓶啤酒,順勢撥了撥自己的頭發指給我:“你看,還有好多白的,在之前的公司掉得更嚴重,壓力大。”
戴為很清楚,在北上廣深這類一線城市,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以按部就班的職場路徑發展下去,想靠工資置業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需要在30歲左右的年紀,快速積累財富。投資,是戴為給自己開出的人生藥方。
2015年,戴為開始押注外匯,居然賺到了60萬元,這讓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換工作。新公司給的薪水只有原來一半,但相對節奏較慢。幾個月后,他覺得頭發不再一把一把地掉了。可才三四個月,戴為連本帶息跌進去150萬,整個人的精神一下就垮掉了。
那段時間,戴為的頭發掉得尤其厲害,閱讀了各種中醫典籍后,他堅信壓力就是自己脫發的根源。“我不年輕了,都快是中年人了。”他認真扶了扶眼鏡,再次強調。
何遇的脫發,則提前到了大三實習時。
在視頻網站做剪輯工作的她,長期對著電腦,也不得不經常熬夜。今年24歲的何遇,自稱有三年脫發史。她算不上禿頂,只是看著發間距明顯越來越寬,她說心里越來越慌。何遇曾經并沒覺得長發及腰是件特別的事,及腰的長發已經在她頭頂生長了近20年。
讀大三那年,由導師推薦,何遇經過兩輪面試,進了一家大網站當實習生,負責和韓國某制作人的日常溝通工作。初入職場,這一切都是真人秀似的新鮮體驗,但沒過多久,疲憊感就擋不住了。工作一年,何遇用“晝夜顛倒”來形容自己的作息。凌晨四五點鐘下班成了常態。高強度工作半年后,脫發的速度讓她感到恐慌,“每天都得洗枕巾,上面全是我的頭發”。
那年雙十一,何遇買了一打枕巾,備著換。自從發現頭發掉得夸張之后,何遇把原本每月一次的頭皮護理周期逐漸縮短到兩周一次,美發卡一充就是三五千。
人們對脫發的恐懼大大催生了商家的興趣。普通人的抗脫之路,一般從洗發水起步,以頭皮護理進階。不過,幾乎市面上所有主打頭發養護概念的產品,都是毀譽參半。北京大學第一醫院皮膚科主任楊淑霞從專業角度解釋說,只要能夠控油,洗發水或是頭皮護理對于防脫有一定作用,但是作用不大。
相比防脫產品,植發則是對付頭頂難題的終極手段。1987年出生的郭陽勇敢地選擇了植發手術。
郭陽曾在一家門戶網站工作,他對這份工作的記憶主要是“忙”。他31歲,但看上去已經人到中年。經過對疼痛感和花銷性價比的心理建設,郭陽走進了北京一個植發中心。推光了頭發,清理好,一道黑色馬克筆畫出擬補齊的發際線輪廓,郭陽進了手術室,由醫師將他1500個后枕部位的毛囊組織取出,“栽種”到前額。
“打了麻藥,醫生用一個像美容儀似的東西戳戳頭,戳完一片之后又拿鑷子把這些毛囊都拔出來,是一個一個小毛茬兒。”郭陽說。接下來由護士把這些毛囊每50個為一組分開存放,再種進前額。
“一個人來看脫發,我肯定先要判斷是哪種類型。”楊淑霞告訴我,精神性和病理性的治療方式不同。“比如一個人是天天熬夜睡眠不足引起的休止期脫發,就要告訴他改變生活作息,這種不用醫生來治,自己慢慢就會長出來。”她說,只要科學地堅持用藥,即便是比較麻煩的雄激素性脫發,“頭發的量還是可以保持的”。
不過她提到,相當一部分脫發的年輕人有些“神經質”,“看著頭發很多,而且脫的量也不是很大,就是說自己每天掉很多頭發”,但繼續追問后,醫生往往發現這個人伴隨著輕重不同的焦慮癥或抑郁癥,讓其揪著頭發的問題不放。
戴為說自己脫發最嚴重的時期,體重由畢業時的150斤飆升到170斤,最后漲到190斤,還出現了血脂血壓血糖“三高”。戴為把這歸結為是一種馬上要步入中年的危機。
我問他,你怎么定義“年輕人”這個概念?他說:“工作不到5年,沒結婚,沒房貸壓力,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精力飽滿的,都算年輕人。”他點上一支煙,深嘬一口,煙尾亮起一抹紅光,伴著自己并未意識到的艷羨語調。
(摘自《博客天下》2018年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