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正
(中國傳媒大學 政治與法律學院,北京 100024)
自特朗普上臺以后,美國先后退出了多個國際協定和組織,包括《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巴黎氣候協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伊朗核問題協議》、聯合國人權理事會和萬國郵政聯盟,在對這些主要為經濟、社會領域的群宣布“退群”之后,特朗普于2018年10月20日再次宣布退出《中導條約》,解除了國家對軍事方面的限制,猶令世界感到不安。相比于特朗普上臺之前的時期,雖然恐怖主義、民族主義等問題依然頻繁,大國之間的摩擦時有發生,但是世界多在謀求各領域的合作與發展,尤其中國近些年來在國際領域的活躍旨在促進這種合作的推進,對于“一帶一路”的建設,部分國家出于對中國意圖的懷疑并未表示支持,但也只是冷眼相待,因此可以認為世界正向著多邊主義的合作方向發展。
特朗普的行動將美國這個超級大國逐漸拉扯出世界已有的合作版圖中,在一個沒有覆蓋到主要權力方的領域討論合作是沒有實際意義的,美國的退出對世界合作的發展毫無疑問是一個重大打擊,也給自由主義理論提出了挑戰。相互依賴、國際機制是構成新自由制度主義概念的基礎,而這些概念又都是以美國為核心的,從某種意義上講,美國本身就是相互依賴的杰作。[1]既然相互依賴是美國為其權力而制造的產物,為何現在美國又要拋棄它,應該如何認識這一現象呢?
以權力所界定的利益這一關鍵概念是普遍適用的客觀范疇。[2]即便這是現實主義的核心觀念,但在新自由制度主義中,權力同樣被置于國家的核心地位加以考慮。國家在國際政治中始終在追求維護或追求權力,而權力概念總是一個相對的概念。當我們說美國是目前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時候,我們實際說的是,如果我們將美國的權力同所有其他國家目前的權力狀況相比較,我們發現美國比所有其他國家都強大。而在國際機制中,相對權力則體現為權力的分配。長期以來,相互依賴的概念有助于美國掩蓋其優勢地位,能夠將單純的依附掩飾成互利的相互依賴。在一個相互依賴的系統中,依賴性較小的行為體常常擁有較強的權力資源,該行為體有能力促動變化或以變化相威脅,而一旦該關系發生變化,則相比而言,該行為體方要付出的代價小于他方。[1]因此,從理論上來說,美國與世界的相互依賴程度越高,美國越是能夠從世界收獲更多的利益,但是這里的利益指的是絕對利益,相對收益的大小取決于國家實力的對抗。美國需要的是對世界的掌控,而非單純的自我發展。
越南戰爭、反恐戰爭、金融危機等事件對美國的確產生了不小的負面影響,滯后了美國的發展。同時,數據表明美國1960年的經濟總量占世界經濟總量的40%左右,目前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約占世界的25%。但這不能否認美國在世界各領域仍處于龍頭地位的事實。歐洲的矛盾、日本的經濟總量占比下降這些美國盟友的問題,尤其是中國實力的迅速發展,增加了人們對美國衰落的錯覺。
在相互依賴的各種國際機制中,相對而非絕對實力決定了利益的分配,美國縱然沒有失去霸權地位,但無法容忍好處被他國分去一部分,這種趨勢對本國的利益構成了威脅,美國索性脫離這些國際機制,將訂立規則的主導權重新控制在自己手里,為本國謀求更大的利益占比。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世界的緊密融合的確可以如自由主義者所說創造更大的利益,但國家尤其是大國追求的是自身地位的優先級,美國希望對利益的分配重新洗牌。
二戰之后,東西對抗一直是世界主題,中間雖然有幾次東西方關系的緩和,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始終在對中俄進行壓制。此次美國退出萬國郵政聯盟直指中國,退出美俄簽訂的《中導協議》更是充滿危險氣息,劇烈程度如此之高的原因就在于美國將注意力重新集中于與中俄的對抗。
一方面在美國國外,1999年5月,北約用導彈轟炸中國駐南聯盟使館;2001年4月美國軍用飛機在中國東南沿海撞毀中國軍用飛機。另一方面在美國國內,自2001年1月小布什上臺之后,美國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者”,改變了克林頓時期對中國的模糊態度,準備對中國進行新一輪遏制。理論上,中國在這些年的發展并不能夠達到當前程度,但是“9·11”事件將美國的注意力從中俄被迫轉移到了“恐怖主義”這個正面敵人身上,為中國帶來了所謂的“戰略機遇期”。“9·11”事件后,江澤民代表中國政府于事件發生后第二日表示了中國愿意在恐怖主義問題上合作的態度,促使了美國對中國態度的積極轉變,中美關系從低谷中走出來并重新定義。在“9·11”之后約十年常提到的“戰略機遇期”旨在表明中國必須利用這段美國注意力轉移的時期進行發展,但是經過了十余年的發展,使人們淡忘了美國過去遏制中國的激烈態度,可實際上“遏制”才是美國對中國的最主要基調。隨著本·拉登被美軍擊斃,恐怖主義對美國的威脅降低到了傳統水平,對中國的遏制重新回到了美國視野中央。
再者,2017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為82.7122萬億元,約合12.65萬億美元,而美國在2017年國內生產總值為19.3868萬億美元,已接近美國的2/3,也就意味著在2018年預計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將達到甚至超過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2/3,[3]這就涉及了“大國趕超陷阱”問題。二戰結束以來,蘇聯于1978年左右達到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67%,日本于1995年達到美國的71%,但蘇日兩國的經濟在達到巔峰數年后就出現嚴重下滑,其中原因有蘇日兩國自身能力問題,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國感到被趕超的危險后進行的著重打壓。中國在2018年正達到了這個由量變到質變的點,美國必然會再次考慮美國在世界上的地位。為了對中國實現遏制,美國發現在各種國際機制的條條框框下很難有效實現這一目標,同時還有逐漸處于被動的趨勢,因此美國退群是對中國實現更大規模遏制的最直接方法。
可見,“9·11”事件的告一段落以及中國經濟的趕超之勢都讓美國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與中俄的對抗上,是回到了“9·11”之前的狀態,退群只是這一狀態的表現形式之一。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政府應當慎重考慮該如何應對美國的強壓態勢。相比于2000年的中國,無論是在軍事還是經濟、科技等方面,都有非常巨大的進步,應該以怎樣的不同于過去中國的方式與美國交涉是值得深入探討的。再者,中國在面對美國的強大壓力下,應該以何種方式保證中國經濟發展不出現類似蘇日的下滑,繼續保持有質量的穩定發展。
民粹主義通常在國家內部出現較為嚴重矛盾的時候體現,人民不滿意政府的統治,希望能夠自己掌握本國命運,在西方多黨執政的國家,若有某黨派在此時宣稱將代表人民利益,那么該黨派領導人將較為容易當選。民粹主義表面上表現為為人民謀取福利,實質上帶來的是暫時的利益緩和,而增加了長期的不穩定性。民眾統治相比于精英統治視野更為短見,對國際局勢把握不清,同時更為激進,因此近期頻繁的民粹主義是國際并不樂見的。研究民粹主義的經濟學家們通常以拉美的發展模式為戒:曾幾何時,民族主義者不切實際地過度許諾,迅速導致這一地區積累了規模龐大且難以填補的財政赤字。在這一案例中,民粹經濟學家總是制造通脹、貨幣貶值與市場不穩定的惡性循環,因為全球金融市場與其他外部人士在一開始就對這一發展模式持質疑態度。[4]
特朗普的競選成功是右翼民粹主義的勝利,而右翼民粹主義則通常帶有種族主義、民族主義和本土主義的色彩。[5]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時,時任美國總統的威爾遜提出并建立的國際聯盟,希望能夠通過國際制度來防止戰爭再次發生,但是美國自己卻沒有參加進國際聯盟。查爾斯·金德爾伯格認為大蕭條產生的原因是英國在失去繼續領導世界的能力之后,美國雖然有能力擔負起這個責任卻缺乏意愿。美國不愿意擔負這個責任的原因在于美國為世界提供的公共物品時常符合經典的公共物品的標準,這種標準就是排他的不可能性以及供應的相聯性,這些公共物品很容易產生他國的搭便車行為,不利于美國的經濟發展。簡單來說,假設有一個科研項目需要各國參與,一方面以美國的科技水平和經濟實力不得不在其中做出更多貢獻,另一方面一些發展中國家卻并不愿意為美國的付出買單,更愿意坐享其成,這對美國是不公平的。[6]76-79
因為以上原因,再加之以美國孤立主義的傳統來看,美國雖然成為霸權國數十年,也的確為世界的經濟和安全提供了一定的保障,但美國政府和民眾似乎對這種為世界提供公共服務的霸權國身份感到不滿,國外的種種矛盾常常影響的總是美國的利益,失業率上升、外國移民分享社會福利等,這種利益的損失讓美國民眾產生抵觸情緒,造成了特朗普的當選。而特朗普為了“解決”這種矛盾,簡單的方式便是脫離與世界的聯系,“不用對他人負責的人活著是最輕松的”。將國內的矛盾轉移到國外,貿易保護、排外主義等造就了退群行為,因此退群并非主要由特朗普個人因素所致,而是由美國內部矛盾引發的,如果美國總統不是特朗普而是別的民粹主義黨派人士,結果或許與這相差無幾。
特朗普頻繁“退群”令世界感到措手不及,對特朗普的所作所為進行譴責,就連前美國國務卿蒂勒森都罵特朗普愚蠢,但是這一系列行為并非特朗普個人性格所致。從表面上美國宣布退出的原因來看,美國主要是出于經濟利益,為的是扳回美國在這些協定中遭遇到的“不平等”所造成的損失,如退出TPP是為了美國工人的利益,《巴黎氣候協定》的退出是為了脫離全球變暖的“騙局”,不再受碳排放指標限制,釋放美國經濟潛力。這一切都與“錢”打了交道,加之特朗普商人出身的原因,使人們對特朗普這個總統的目的和能力感到困惑,對其破壞全球共同發展形勢的短見自利行為進行譴責,這不無道理,但是這并不是美國“退群”的最終原因。經過上文分析,美國“退群”主要有三點原因,首先我們發現在日趨緊密的相互依賴中,美國在權力分配方面越來越不如往前,這讓美國感到不適;其次,中國的高速發展以及恐怖主義風波的暫息讓美國有精力也有必要將戰略重新調整為對東方的遏制;最后,美國國內矛盾的日趨嚴重,民粹主義將美國推到了與世界“斷交”的地步,這三種原因讓美國而非特朗普退出各項國際機制,一反往態,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證美國獲益相比他國始終保持一定高度,進而保證國家權力的一貫高度。
美國“退群”是美國保持霸權國地位的形式之一,也是一種必然趨勢,特朗普或許在這一進程中起到了加速作用,但究其本質并非特朗普導致這系列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