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
與周邊國家的軍事合作一直是我國對外軍事交往和軍事外交布局中的重點。我們的原則是因國施策,主要交往模式包括高層交往、聯演聯訓、人員培訓、能力建設等等。從近幾年尤其是2017?2018年的情況看,表現出三個特點:
一是穩定性,主要體現在與周邊國家軍事交往中機制化建設的推進。目前我國已同周邊17個國家建立了防務安全磋商機制。2016年第一個多邊安全合作機制——中巴阿塔四國軍隊反恐機制建立以后,我們一直在推動建立中緬外交部與國防部2+2磋商機制,中國—東盟防長熱線,中越、中韓國防部和相鄰戰區直接通話,中日??章摻j機制磋商等。同時這種機制化也體現在聯演聯訓方面。2018年中國與周邊國家開展的聯演聯訓有近20場,包括上合組織框架內的“和平使命”系列演習、中國—東盟海上聯演。盡管2017年與印度發生洞朗對峙事件,但中印陸軍聯訓也已經進行到了第七次。
二是平衡性,包括雙邊和多邊的平衡。以前我們對周邊國家的軍事交往多采取雙邊方式,現在更加強調多邊。從2017年10月到2018年10月中外聯演中雙邊聯演占53%,三邊占10%,多邊占37%。我們在聯演聯訓方面向著努力把雙邊的關系連成多邊合作的網絡這個方向發展。另外我們實現的是維權和維穩的統一,既要進行反恐特戰救援等等一系列的演練,同時也推動建立和相應戰區的直接通話,包括邊境地區的巡邏等等,實現了維權、維穩的平衡。
三是取得一些突破性的進展。例如在持續推進中俄兩軍關系時,同時也在豐富上合組織框架之下“和平使命”的演習內容,并舉行軍樂節等一系列活動。2018年9月中俄兩軍舉行規模很大的“東方-2018”戰略演習,中國軍隊首次以軍委聯合參謀部為主,抽組精干人員組成中方導演部境外參演,這也是我軍近幾年來派兵出境參演規模最大的一次,所以層級更高,規模更大,要素更全,聯合性更強。
與此同時,我們應當認識到,美國是有一套具有穩定性和持續性的對華大戰略的,在其推進過程中,事實上對中國的周邊安全,尤其中國與周邊國家的軍事合作造成了影響。特朗普在2018年8月13日簽署的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中,進一步將中國的“戰略競爭者”角色固化,不僅要求防長就中國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軍事行動定期向國會相關委員會做出報告,還要將報告內容告知亞洲盟國和伙伴,并且以適當的方式公開。這進一步表明了特朗普政府提出的所謂“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概念的具體推進措施的展開。
早在2013年,美國的智庫和戰略家就已經開始要求美國政府修訂對華戰略,其核心概念就是調集美國一切實力來保證它在東亞的主導地位。

2018年10月,中國—東盟“海上聯演-2018”開幕式在湛江某軍港舉行。開幕式后東盟各國觀摩團參觀中國海軍某新型導彈驅逐艦。
美國戰略重心的持續東移引發了地區動蕩。美國試圖通過海上圍堵把中國塑造為亞太公敵,制造地區性的安全困境,引發地緣板塊動蕩,由此進一步控制日本和東盟,刺激東海、南海沖突相互激蕩。具體來說就是三線部署:第一線是優化駐日韓美軍的前沿配置,并擴大東南亞的軍事存在,提升一線的應急作戰能力。尤其是在菲律賓租用軍事基地、在新加坡設置聯合后勤支援中心,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美國不僅控制了南海南端,同時也控制了馬六甲海峽東端。第二線是擴建關島基地,打造戰略樞紐,提升二線力量投送能力。第三線是建設夏威夷和阿拉斯加的軍事基地,部署后備力量,提升三線的立體支援能力。2017?2018年我們經??吹矫绹谌炾牶偷谄吲炾爟膳炾牪⒋娴漠嬅?。
在美國密織印太地區軍事關系網絡過程中,還可以看到一些略微的變化。日本“北錨”和澳大利亞“南錨”角色沒有變,但是菲律賓已從美國亞太政策的支點國家角色上退了下來,而越南成為它的南海政策的支點國家。
考察美國2017?2018年在亞太或印太的聯合軍演,可看出幾個特點:一是規模性,絕大多數演習都有眾多國家參與,甚至20個國家以上參與。而且這些演習,包括環太軍演,都是具有國際、軍事上的極大的影響力。二是選擇性,分層級,美日、美澳軍演頻次明顯高于其他國家,地位上升最明顯的是印度。三是主題性,例如與日本之的聯演聯訓多數是以奪島為主題的。四是在“抓大”的時候也不“放小”,比如與一些小國如文萊、東帝汶等也都一個不落地進行了海上聯合戰備與訓練。五是策略性,突出“一對一”的針對性訓練,包括進行臨時性的政策調整,比如為配合推進美朝、朝韓領導人會晤,把多年一直進行的美韓軍演往后推遲。六是帶入性,這是個突出的特點。之前在亞太地區的一些演習是不會請其他國家參加的,但是2018年“金色眼鏡蛇”演習刻意讓韓國加入,美菲“肩并肩”聯合軍演又讓英軍作為觀察員加入進來,意味著把世界范圍的盟友拉進亞太地區的安全議題設置中來。一些地區國家也在不斷地主動加碼與美國軍事合作的力度。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應做何戰略選擇?我認為,我們還是要客觀地評價美國,謹防掉進美國所設置的話語陷阱中去。美國設置印太概念后,我們在很多討論的中已在不斷使用這個概念,這等于是在某種意義上承認了這個概念。戰略的施動者和戰略的反應者是兩個方面。我們要警惕美國通過釋放概念氣球來試探我們的戰略反應。還有所謂中美之間是否進入了“新冷戰”,這個問題是我們軍人特別關注的,也是無法回避的,但是軍人和學者的視角是有差異的。中國學者提出防止新冷戰,而美方學者覺得無所謂,因為在他們的概念里舊冷戰是以美國勝出而結束的,那么一個新冷戰在歷史的邏輯下肯定也是以他們的勝出為結局。所以我們的學者在談到新冷戰的時候也要防止進入美國的話語跑道中去。
那么,中美之間會真的爆發戰爭嗎?一些美國學者說,歷史上和美國發生貿易戰的國家,就不可能與美國發生真正的軍事上的沖突。這個說法也對也不對?;仡櫭珴蓶|關于戰爭的定義,戰爭是矛盾在一定階段上發展到最高的斗爭形式,也就是說,其他一切手段無法解決矛盾時就會爆發軍事沖突和戰爭。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美國學者說的是對的,在還有經濟手段解決矛盾時,戰爭就不可能爆發。但是也從一定意義上來講,如果經濟手段無法解決矛盾,那就必然導致戰爭。作為軍人,我們對新冷戰的概念是非常警惕的。
最后一點,還是要提升中國的軍事影響力,尤其在地區安全機制的建設上要邁大步子,要有主動設計,從能夠給地區國家帶來戰略穩定性的高度去考慮。為什么我們周邊一些國家在安全上想依靠地理上遙遠的美國,就是出于一種對穩定性的基本判斷。所以從根本上看,我們確實應該加強自己的話語權,使得地區國家在安全上對我們的認知有一個確然性和穩定性。
(作者為國防大學政治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