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苒
上一次有兩位導演憑借兩部非英語作品同時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提名,還是在1977年,執導奇幻劇情片《面對面》(瑞典語)的英格瑪·伯格曼和執導戰爭喜劇片《七美人》(意大利語)的里娜·韋特繆勒,與歷史傳記片《總統班底》的導演艾倫·J·帕庫拉和《電視臺風云》的導演西德尼·呂美特一起入圍當年奧斯卡獎最佳導演。最終,執導《洛奇》的約翰·G·艾維爾森捧走了小金人。
40多年之后,曾經的一幕再次上演,執導劇情片《羅馬》(西班牙語)的阿方索·卡隆和執導音樂愛情片《冷戰》(波蘭語)的保羅·帕夫利克夫斯基,與犯罪傳記片《黑色黨徒》的導演斯派克·李、政治傳記片《副總統》的導演亞當·麥凱和歷史傳記片《寵兒》的導演歐格斯·蘭斯莫斯一起角逐第91屆奧斯卡獎最佳導演。
不過,今年略感不同。

入圍這一獎項的影片無一不傳達著執導者的熱情,無論是政治信念,還是個人經歷與體驗。不過,阿方索·卡隆也說:“要拍一部政治題材的電影,你并不需要多么熱衷于政治。”
保羅·帕夫利克夫斯基執導的劇情片《修女艾達》曾獲得2014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他認為,諸如《羅馬》和他本人電影中的故事,因為具有特定性,很適合翻譯成其他語言在全球放映。“正是這些特定的東西才讓它具備普遍性,”帕夫利克夫斯基認為,“情感上的真摯才是可以真正翻譯成其他語言的東西。”
獲得最佳導演提名的另外3部英語影片具有更明顯的政治性:《寵兒》講述了18世紀早期英國安妮女王所經歷的宮廷陰謀和斗爭;《副總統》則把鏡頭對準美國副總統迪克·切尼,看他如何從白宮實習生做起,在政壇步步為營,最終執掌大權;《冷戰》講述的是在1950年冷戰期間,鐵幕下的波蘭和自由放縱的巴黎,一味追求自由的音樂家和一位滿懷激情的年輕歌手雖墜入愛河,卻最終在艱難的時代背景下分道揚鑣的故事。
“今年真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阿方索·卡隆談及奧斯卡獎最佳導演提名,“獲得提名的這幾部影片在主題和種族上如此多元化,我們看到了幾十年來從未出現的人物角色。”
《羅馬》和《冷戰》告訴我們,一部聚焦于人性故事的影片,即使是加載英語字幕的外語影片,也可以獲得眾多美國觀眾的喜愛。那么,這些明顯以美國為主題的政治類電影,比如《副總統》和《黑色黨徒》,在美國以外的地區票房表現如何呢?
斯派克·李表示,他的電影《黑色黨徒》在美國以外的市場已經取得了和在美國一樣多的票房收入。“右翼勢力的重新抬頭不僅僅發生在美國。”他說,“這已經成為一種全球性的現象,發生在巴西、匈牙利、土耳其和其他許多國家。這部電影的票房收入在美國和美國之外市場不相上下的事實,證明了它的吸引力。”
對于更具諷刺意味的《副總統》,導演亞當·麥凱說道:“在這里,沒有人說,‘這是一部關于自由主義的電影;也沒有人說,‘這部電影并不深入。在歐洲,沒有人愿意談論影片的政治性;他們想要討論的是一些形式方面的東西,比如電影的拍攝方式。”
奧斯卡雖然定期會把最佳導演獎的提名給予外語片導演,但此次阿方索·卡隆有望成為憑借一部外語電影捧回奧斯卡最佳導演小金人的第一人。他已經于2013年憑借科幻片《地心引力》榮膺奧斯卡最佳導演獎。而且,除了最佳導演獎、最佳原創劇本獎和最佳攝影獎,《羅馬》也史無前例地獨攬奧斯卡兩大重量級獎項——最佳影片獎和最佳外語片獎。
縱觀奧斯卡金像獎90年歷史,有一個變化已不容忽視——20世紀70年代,10名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獲得者中有9人來自美國;然而,2000年至今僅有7名美國導演摘得這一殊榮;2010年至今,這一數字更是減少為1——2017年,美國導演達米恩·查澤雷憑借《愛樂之城》摘得這一獎項。
蜚聲國際的影壇巨匠,如費德里科·費里尼、英格瑪·伯格曼、弗朗索瓦·特呂弗和黑澤明,都曾在各自職業生涯中獲得過奧斯卡獎最佳導演提名。然而很多時候,他們連同更多國際電影大師,包括路易斯·布努埃爾、雅克·塔蒂和科斯塔·加夫拉斯,唯一能夠參與競爭的只有最佳外語片獎。
“可能是因為我有著與眾不同的經歷,沒有在美國長大,但是我們從小就開始看各國電影。”卡隆認為,“所以當我長到十幾歲的時候,并沒有‘世界電影這個概念,有的只是電影。我看了各種各樣的電影,有的枯燥,有的勁爆,我都看過。當時的我有著一種擁抱各種經歷的渴望。”
對于傳統電影行業來說,Netflix毫無疑問是一個外來闖入者。Netflix出品了《羅馬》,為了使其擁有參與角逐奧斯卡獎和其他獎項的資格,Netflix盡可能地讓《羅馬》充分地在院線上映。對比其他流媒體服務商,比如推出《冷戰》的Amazon,Netflix正在定義他們的“全球電影”。
曾經有一段時間,世界電影指的是有幸進入美國市場的外國電影,主要是歐洲電影。即使進入美國市場,愿意放映這些電影的院線也是少之又少。那個時候,這些電影就像一條條小溪流,緩緩流動,鮮少能夠掀起波瀾。

歐格斯 · 蘭斯莫斯

阿方索 · 卡隆

保羅 · 帕夫利克夫斯基

斯派克 · 李

亞當 · 麥凱
然而,在過去兩三年間,多虧有了流媒體平臺,這些小溪流匯成了大江大河,開始雙向流動。突然之間,我們身處一個全新的娛樂生態體系之中。只要擁有Wi-Fi信號和一臺電視、一個平板電腦或者一部智能手機,人們就可以在世界的任何角落觀看一部新電影,不論這部電影出自美國還是別的國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樣的現實似乎也在侵蝕外語影片在美國的票房收入。
“不幸的是,傳統的院線觀影體驗正在逐漸貴族化。” 阿方索·卡隆認為。人們可以在世界的任何角落觀看一部新電影,傳統的院線觀影體驗正在逐漸貴族化。
今年奧斯卡獎最佳導演提名獲得者的影片,強烈的風格視角特點為我們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如今盛行的政治和媒體討論所營造的政治氛圍是如何影響導演們創作作品的方式呢?
導演們一致表示,即使是鑒于政治局勢易于分化的自然屬性,試圖預測觀眾對一部電影的接受度如何,或是這部電影對時事如何映射,都沒有意義。不問結果如何,單是創作出一部電影已足夠困難。
“這是一個錯誤,也是一個陷阱,如果你過于意識到和關注這方面的話,”卡隆繼續總結。
而《寵兒》的導演歐格斯·蘭斯莫斯更進一步,他說:“我們從8年前開始籌備拍攝這部電影,那時你根本無從知曉這部電影上映時世界會是什么模樣。考慮觀眾更是無稽之談,因為你無法預測每個觀眾的反應。”
導演們表示,他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眼界和努力。對于每一位導演來說,他的作品都帶著個人的印記,只是有的明顯,有的隱秘。
卡隆的《羅馬》基于他在孩提時代對一位保姆的記憶。帕夫利克夫斯基的《冷戰》靈感來自于他父母的愛情故事。斯派克·李的《黑色黨徒》以真實事件為藍本,講述黑人警察和他的猶太裔搭檔合作潛入當地3K黨組織的故事。斯派克·李在其中運用了大量的平行敘事與幽默,將自己對美國當下種族現狀的憤怒隱忍到最后,通過紀實的手法把它爆發出來,成為影片真正的高潮。
麥凱和蘭斯莫斯與其作品的個人關聯相對比較隱秘。
“實際上,《寵兒》是一部關于英國安妮女王的年代電影,與我個人沒有多少關聯。”蘭斯莫斯(曾憑《狗牙》入圍2010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承認,“我曾嘗試透過表面,與我正在拍攝的這個故事產生聯系。這部電影是關于三個女人的,三個我從未見過的女人,所以我極有興趣深入挖掘她們的故事,通過電影講述出來。”
麥凱曾憑借喜劇傳記片《大空頭》斬獲2015年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看著小布什在副總統迪克·切尼的操縱之下一步步把美國拖入不必要的戰爭之中,他有著自己的挫敗感。
“這是我們都曾經歷的事情,在那異常艱難的8年,在那讓人沮喪、不安和感覺荒誕不經的8年,”麥凱回憶,“自那之后一切都不了了之。現在,特朗普擔任總統,想起小布什-切尼當政時的那些年,那是一個遠比某一個體要宏大得多的故事,但他改變了美國歷史。”
而且,今年,導演與作品的個人關聯或許會成為獎項歸屬的決定性因素。
“我在拍攝這部電影時最強烈的感受便是它距離我的心非常近,”卡隆說道,“感覺就像是我把我孩提時代的記憶直接移植到大銀幕上一樣,它掏空了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