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密松電站仍難重啟的原因

李晨陽

新年伊始，緬甸社會各界圍繞密松電站問題再次展開大討論，起因是有媒體報道，2018年底克欽邦政黨和社會組織主要負責人在與中國駐緬使館對話時，表示過不反對密松電站項目。隨后，克欽邦政黨和社會組織主要負責人紛紛否認做過這樣的表態。《十一》《七日》《緬甸時報》等媒體紛紛發表社評和署名文章，強烈批評密松電站計劃，呼吁中國放棄該項目。

密松電站之所以在此時重新被炒熱，一個可能的背景是緬甸國務資政杜昂山素季1月9日出席了克欽邦葡萄市的阿特南疃水電站運營開幕儀式， 10日會見克欽邦領導時表示密松電站項目與國家聲譽有關，于是某些不愿看到密松電站重啟的人發起了這場輿論戰。

被中止了7年多的密松電站項目難以重啟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四個。

第一，緬各界認知偏差。這次緬甸輿論批評密松電站項目并無新意，還是認為在母親河伊洛瓦底江上修建密松電站會破壞當地自然和人文景觀，甚至存在潰壩風險。其實，水電是最清潔的廉價能源，而且以中國企業目前的技術，所承修的水電站發生潰壩的可能性可以說是零。緬甸媒體堅稱中國將從密松項目中獲利更多，并認為中國圍繞密松電站開展的公共外交活動是在對緬政府施壓和拉攏緬精英人士。其實中國西南地區尤其是云南省已有大量的電力富余，不需要從緬進口電力，相反可以向緬出口電力。請緬甸相關人士到中國參觀水電站項目是中緬之間一種很正常的交流。如果說中國是在施加影響，其實西方國家鼓動緬發展新能源和大量使用天然氣發電，更是在施加影響，而且它們提供的路徑并不適合緬甸。在緬甸，真正反對密松電站項目的人并不是很多，由于社會上存在的認知偏差，少數人的聲音也能產生很大影響。

第二，密松電站問題已成為緬甸政治轉型的“圖騰”。密松電站在2011年9月30日被吳登盛政府宣布擱置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逐漸認可了鞏發黨的執政地位和吳登盛的改革，緬國內民眾據此認為吳登盛政府“尊重民意”，與軍人政權不同。因此，不少緬甸人覺得密松電站被擱置是緬民主轉型成功的象征性事件之一，屬于“政治正確”，絕不能翻案。密松電站被附加上這層特殊含義后，重啟就不是重新進行環評和增加項目透明度那么簡單了。

第三，密松電站在民族和解談判中的工具性。密松電站距離克欽邦首府密支那約40公里，原定建設大壩的區域在緬甸政府控制之下，但庫區與克欽獨立軍控制區有交叉。如果克欽邦不能夠實現長久和平，密松電站以及伊洛瓦底江上游其它梯級電站的建設和運營勢必受到民族矛盾的影響。對于克欽獨立組織/軍而言，在沒有實現和平以及達成密松電站收益分成的情況下，自然不愿緬中央政府開發伊洛瓦底江上游的水電資源。目前民盟政府雖沒有就密松電站問題公開表態，但是應該有重啟建設的考慮，所以才會試探民意反應的行動。

第四，密松電站涉及特定群體利益。目前反對電站重啟的各類政治力量中，除克欽邦的民族地方武裝、政黨和宗教群體外，還有外部勢力以及在緬活動的非政府組織。某些特定非政府組織的活動直接反映著背后金主的立場和利益，那些長期反對密松電站建設的緬非政府組織不會做半點讓步。

面對幾乎“一邊倒”的輿論，緬甸執政黨民盟和反對黨鞏發黨都表示，要根據人民的意愿來決定電站項目的未來。如何處理密松電站項目，民盟政府目前處于兩難境地。一方面，民盟知道很多對密松電站的批評牽強附會，電站被擱置的直接后果是緬電力生產嚴重滯后，也影響緬投資環境及廣大民眾生活的改善。與此同時，民盟需要發展經濟來鞏固其執政地位，而緬政府需要來自中國的投資，尤其是在緬與西方國家關系因羅興亞人問題變冷之后。但密松電站問題得不到合理的解決，中國企業就不會來緬甸投資新的大型項目。另一方面，民盟這次五年執政期已過半，要想在2020年大選中再執牛耳，必須重新設法爭取廣大選民的支持。如果多數民眾反對，民盟不敢冒政治風險來決定重啟電站。伊洛瓦底江上游水電—密松項目調查委員會早在2016年11月就向當時的總統吳廷覺提交了項目調查報告，但民盟政府遲遲不公布結果，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密松電站能否重啟已不是科學問題，而是政治問題，要想得到妥善解決，需要中緬兩國領導人的大智慧和執行者的高超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