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

昆汀·塔倫蒂諾在20世紀90年代迅速成名,因其獨特的個性和對商業電影藝術價值的深刻理解,可以說引領了一個時代的暴力美學潮流。

與其說漫威的成功是超級英雄,不如說成功的是暴力美學與正義完美結合的一種理念精神。

《一拳超人》的美感在哪?在面容?在發型?不不不,也許就在“一拳”上。

昆汀·塔倫蒂諾執導的《殺死比爾》,之所以被譽為“暴力美學”神作的原因,是影片中出現的人物形象獨樹一幟,也被后來的許多作品所借鑒。
“大堂里一場不可避免的槍戰一觸即發,伴隨著一段2 Pac的粗獷HipHop音樂響起,姜戈掏出兩把左輪手槍,鏡頭直指槍口,一顆子彈以慢鏡頭方式劃著筆直的軌跡直穿敵人的胸膛,鮮血即刻迸濺而出,繼而濺落在白墻上,仿佛隨意卻又精心地畫出一朵鮮紅浪花。接著兩個,三個,四個,更多的敵人中槍,被子彈強勁的沖擊力打倒在地,有的被打斷腿骨不停哀嚎,有的被打破肚子臟器裸露,場面極其混亂血腥,隨著最后一聲槍響,音樂戛然而止,槍戰結束,鏡頭回轉到姜戈,他的臉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目光堅毅地回望四周,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隨后他便步履鎮定地走出了大堂。”這是《被解救的姜戈》電影中的一個片段,導演是昆汀,他非常善于在電影中展現自己獨特的暴力美學。
暴力美學,不妨先從字面意思上來理解,將“暴力”和“美學”分開解讀。暴力美學中所指的暴力,主要是武力,屠殺等視覺聽覺上更為直觀的感官暴力。而美學則有著更多的釋義,阿蘭·德波頓的自然美學,凡·高的繪畫美學,王爾德的浪漫主義美學,達·芬奇的幾何美學,幾乎所有藝術形式都有獨特的美學。而暴力美學也是如此,即藝術化美學,通常是施加一些藝術上的手段技巧,使之帶有美感,因而有著美學色彩的泛化美學。
而讓暴力美學與其他藝術形象聯系在一起,則有著神奇的化學反應和各種各樣不同的理解,雕塑或者繪畫上的暴力美學,即使是靜態的事物,也會使人感受到蓬勃的力量,撲面而來的生機甚至是恐懼,而極富美感的線條,刻意塑造的唯美畫面,又使得整個作品富有邏輯符合審美標準。當暴力美學與電影,音樂結合,在聽覺視覺上又讓人產生了更強的代入感,那些血腥刺激的鏡頭,節奏劇烈使人血脈賁張的音樂,又絕不是魯莽隨意的暴力,而是通過精心的藝術設計加工,使人產生更加真實的快感,以及體會到暴力中產生的那種獨特之美,這便是暴力美學與其他事物聯系在一起時所表達的意義。
要讓暴力美學真正成為一種藝術形式,必然依托于它的社會背景以及歷史推動。暴力美學起源于20世紀初的美國,眾所周知在20世紀發生了一戰和二戰,而美國都卷入了這兩場戰爭之中,毫無疑問,戰爭給美國人民帶來了難以磨滅的恐怖和災難。
由于一戰時歐洲的貿易封鎖,導致美國的出口貿易巨減,而戰爭需要錢財物資,美國政府又提高了人們的稅收,種種原因使美國的經濟狀況急轉直下。同時在20世紀初種族問題在美國仍然顯著,而一戰時期由于需要士兵服役調撥,南北方人遷移混雜,而導致私刑頻發,種族關系更加緊張。一戰之后,百年不遇的蟲災侵襲美國,農業經濟更加一蹶不振,隨后而來的更是美國經濟的大蕭條時期,各種社會矛盾在此時埋下了伏筆。大眾總是慢慢傾向于滿足于本性的最基本需求——活下去,而“暴力”成了解決生活問題最快速有效的手段之一。人們的焦慮,不安,使得表現憤怒不滿,墮落虛無的暴力題材作品應運而生。
而二戰,則又雪上加霜,給美國群眾蒙上了更為沉重的陰影,在當時,美國已經有相當規模的消費文化產業,生活沉重的群眾需要有人能表達他們的心聲,更需要去釋放自己心中的焦慮和憤怒,因此文化產業迎合群眾的需要,催生出一大批宣揚暴力英雄主義,直面殘酷人生的戲劇或者電影,因此這類題材的相關作品在當時十分賣座。
隨著世界文化交流變得越來越緊密,暴力美學的商業效益逐漸被其他國家發現,并且開始紛紛效仿,由此,暴力美學在20世紀后期逐漸傳到了其他國家,如果說美國的暴力美學總是帶著個人英雄主義,那么其他國家的暴力美學,則是加入了自己民族的獨家配方,產生了各種各樣形態各異的暴力美學。在歐洲地區,德國的暴力美學傾向于精密,協作和完美,法國的暴力美學傾向于浪漫,優雅和奢華;在亞洲地區,中國的暴力美學傾向于唯美,古典和瀟灑,日本的暴力美學傾向于堅韌,沉默和冷靜。

在電影《被解放的姜戈》中,暴力美學的概念幾乎貫穿電影所有人物,即便是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飾演的大反派,雖然兇殘無度但卻有著風度翩翩的紳士派頭。
隨著世界的發展越來越和平,無論何種形式的暴力美學,在發展方向上大家似乎又保持了步調一致的默契,它逐漸沒有了政治的干擾,不再使人總去聯想人性中的一些深刻問題,而逐漸演化成社會道德和審美觀的表達,并且越來越在影視,音樂,游戲,動漫,廣告等領域使用,成為一種流行概念,甚至逐漸成為年輕人追求的一種時尚。
依托于科技的迅猛發展,暴力美學成為一種現代產物,越來越多地被應用到各種領域之中。暴力美學最先出現在電影這種藝術形式中,如同開篇引用的《被解救的姜戈》電影中,就使用了大量的暴力美學鏡頭語言,與此類似的電影還有《第一滴血》《罪惡之城》等,血腥真實,狂放有力,是美國大部分暴力美學電影的特色,為了體現暴力美學,情節中會給足慢動作鏡頭,比如噴濺出的血液經過特效處理之后顯得美麗炫目,拳拳到肉的動作極富沖擊力,夸張的肢體擺動使人大呼過癮。
除了電影,暴力美學還在音樂中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這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工業搖滾,這種音樂主要使用的樂器有電吉他,架子鼓,貝斯,清一色使人瘋狂的樂器品種,因此工業搖滾就如同它所使用的樂器一般,狂躁,激情,充滿暴力,在現場的大眾會不由自主地愛上這種音樂形式,緊湊的鼓點,重復的吉他調子,粗糙的主唱聲音,臺下的人們開始搖擺,怒吼,宣泄,盡情沉浸在這另類的聲浪之中。
與此同時,暴力美學也被應用到了文學之中,相比于電影或者音樂這種能帶給大眾比較直觀的感受的藝術形式,文學作品有著自己獨特的品玩方式,想要體現暴力美學,這對作者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不能僅僅描寫暴力,這會使讀者感到不適,要求在體現出暴力的同時,又能夠用文字去美化它渲染它,比如達希爾·哈米特的《血腥的收獲》就做到了這一點,當讀者品讀書上暴力血腥的細節描寫時,使人能夠在腦海中呈現出那幅場景,如同發生在眼前一般,而富有技巧的文字又使得這樣的描寫顯得不突兀且具有文學作品應有的藝術氣息,動用了想象力去營造難得的暴力場景,則會讓讀者更被作品吸引,有著更加想讀下去的欲望。
而到了現代,暴力美學更是在游戲中大放異彩,深受年輕人喜愛的《戰地》系列,就是其中之一,這款游戲的背景以戰爭為題材,作為射擊競技類游戲,在視覺上此款游戲色彩飽和度極強,各種動作畫面效果逼真,玩家處于第一視角,可使用各類武器對網絡玩家進行攻擊,甚至對場景中的樹木,物品,建筑都可以加以破壞,在音效處理,爆破場面,受傷細節,都進行了最真實的還原,使得玩家獲得極富快感的游戲體驗。當作品打上暴力美學的標志,就總能在商業或娛樂中大獲成功,而游戲續作《戰地2》在發售的首周,便創下了500萬的最高銷售紀錄,其火爆程度遠超官方預料,服務器幾近崩潰。
暴力美學作為后現代的一種概念,越來越深入人心,在漫畫領域中也能看見其發展的跡象。如果說尾田榮一郎在《周刊少年JUMP》上連載的《海賊王》,是一部以“友情,努力,勝利”為原則的熱血類型漫畫,那么連載于網絡《YOUNG JUMP》的《一拳超人》,則是一部以“愛,暴力,權利”為核心的升級版漫畫。故事情節上漫畫本身并沒有過多地展開,“拯救地球”就是其簡單粗暴的主線。而在打斗場面的畫風上,ONE那獨有的粗獷簡約的線條,是這本漫畫最大的特點,這些線條運用在人物動作和肌肉的刻畫上時,絕對能勾起你對暴力美學的渴求欲。
那為什么人們遇見暴力美學的相關事物,總忍不住偷偷一瞥?又或者說,當人們處于呈現暴力美學的場景之中會讓人產生快感呢?

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開創了潛意識研究的新領域,促進了動力心理學、人格心理學和變態心理學的發展,奠定了現代醫學模式的新基礎,為20世紀西方人文學科提供了重要理論支柱。
從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觀點來理解,人的本性之中就存在著一種稱為攻擊性的心理物質,也即潛意識中的暴力傾向。這種攻擊性,它實際上是我們內部的一種心理力量,而這種力量,在弗洛伊德看來,是需要釋放的,在現實生活中可以表現為爭論,競技和冒險等行為,同樣,觀看暴力美學的電影或者體驗暴力美學的游戲,也是為了達到釋放這種能力的目的,比如在游戲時,通常玩家都處于第一視角,當游戲效果十分逼真時,仿佛玩家身臨其境一般,自己手持武器,通過殺戮通關,得到了心理釋放。
而現實情況下,極少存在這樣血腥的場景,又或者說,人性中懼怕死亡的一面,使我們不敢真實地去面對這樣的場景,因為通常暴力隨之而來的就是傷害,而參與到虛擬的暴力場景中則不同,首先它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的,而在此基礎之上,又能夠窺探到平日里極少遇見的暴力血腥鏡頭,但如果都是純粹的血腥場面或者毫無遮掩的暴力鏡頭,都不免令大眾難以忍受,這其中就有著過猶不及的限度,但基于觀賞的角度,如果對這些場景加以修飾,在真實的基礎之上賦予審美,就能令更多大眾接受,而暴力美學,正是做到了這之間的平衡,在給予大眾感官刺激的同時,又存在欣賞審美的空間,使得內心的攻擊性能量得到安全的釋放。
除了人性中的攻擊性角度來解釋暴力美學深受喜愛的原因,還有另一個觀點得到廣泛認同——人類的原始動物性。動物性,即人類進化中依然保留的那份自然野生動物本性。大自然中的大部分群居動物,都有自己的首領,比如說大猩猩,在猩猩族群中,年輕猩猩想要成為新的首領,就必須要挑戰當前族群中的首領,在眾多同類面前,經過一番爭斗廝殺,決出高下,勝者為王,于是新的首領贏得了族群的愛戴。而這種愛戴,實際上是動物對絕對力量的服從,對力量之美的仰慕。
回到人類社會,也是如此,人們常說,越偏執的人越容易籠絡人心,而偏執也是一種暴力形式,因此偏執的人特別容易獲取大眾的信任。一些暴力電影通常會塑造出一個英雄,這個英雄所向披靡,無所不能,而這就代表了一種絕對力量,而且電影通常還會再增加一些技巧,使得觀眾的代入感非常強烈,于是就形成了對暴力英雄的崇拜。而這種特點在暴力美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無論是文字,電影,還是游戲,都善于在情節中塑造一個威猛,正義,所向披靡的暴力英雄形象,使人感受到最原始的欲望沖擊。
暴力美學從20世紀誕生之初到如今的長盛不衰,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變化,變的是如何把握暴力美學的表現程度和演繹手法,不變的是大眾內心本身那份對暴力的向往與對審美的享受。暴力美學的內容看似與建立和諧社會水火不容,甚至被認為是在引導大眾走向野蠻,然而我們所必須承認的是,人性之中,不是只有真善美,還有假惡丑,在向往真善美的同時,也不要遺忘了假惡丑,人本身就是一個結合體,不妨把道德的評判留給別人,展現暴力本身所帶給人的感受,這或許才是暴力美學真正想要傳達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