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世界各國實踐經驗的累積,公私合作(PPP)不是萬靈藥,而是包含巨大風險的治理工具,逐漸成為知識界和實踐者的共識。于是,對PPP項目風險的管理就成為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并積累了相當的成果。以Web of Science數據庫中2008-2017年的文獻為對象,嘗試對PPP風險管理研究進行系統的梳理以把握知識發展的態勢。研究發現,PPP風險識別和評估方法具有主觀特性;PPP風險類型和關鍵風險因素因項目所處的國家或行業而異;實際風險分配受權力、風險管理能力以及競爭狀況的影響而與偏好的風險分配有相當差異;PPP風險的分析和管理具有情境性,應對策略需要從技術路徑向多維動態治理轉變。研究還發現:當前對風險的發生機制、動態性關注不足;研究方法集中于小樣本的問卷調查,大樣本的案例研究較少;從碎片化的因素分析提出整合性的框架以及管理模式的實踐性,均有待提升。
關鍵詞: 公私合作(PPP); 風險管理; 風險識別; 風險評估; 風險分配
中圖分類號: F283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19.01.0007
一、 導 論
作為公私雙方通過簽訂長期合同協議,以便私人部門參與提供公共基礎設施或相關服務的安排,公私合作伙伴關系(Public Private Partnerships,PPP)因被證明具有提高服務供給效率和水平、實現物有所值等優勢,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被世界各國廣泛采用。特別是,1990-2017年中國PPP項目的總量位居世界第一,投資總額位居世界第四[1],同時PPP研究的最為顯著的進展也集中在中國[2]。但由于PPP項目涉及許多利益相關者、大量的投資以及長期的特許期,其風險通常比傳統的采購方式更高,因而并不是所有的PPP項目都能夠成功,有相當一部分項目的結果令人失望。這些失敗的項目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不合適的風險識別、分擔和緩解策略[3]。因此,科學的風險管理是PPP項目成功的關鍵或基礎,PPP項目的風險管理也成為學術研究的重點和前沿領域之一[4]。
雖然“風險管理”一詞常見于PPP項目風險的相關研究之中,但學者并未對PPP項目的風險管理概念單獨進行界定,而是直接沿用工程項目風險管理的觀點。這些研究從性質、特定功能、研究領域或混合的視角對風險管理進行界定,如風險管理可以視為一種在整個項目生命周期各個階段對影響項目績效的不確定性因素重復進行識別、評估和應對,以確保項目目標得以實現的活動[5]。盡管PPP項目風險管理的概念因采納的視角而異,但都認為風險管理存在于項目生命周期的各個階段,且至少包含風險識別、評估和應對三個方面。本文主要在回顧Web of Science數據庫中2008-2017年間有關PPP風險管理文獻的基礎上,對當前PPP的學術文獻集中在風險的識別、風險評估、風險的分配、風險控制策略、構建合理有效的風險管理框架這五個子主題的研究現狀和存在的不足進行討論,并著重關注這幾個方面的問題:(1) 有哪些風險因素影響著PPP項目的成功或失敗?這些因素如何識別出來?其內在結構是什么?(2) 這些風險是如何進行量化和評估的?不同國家或行業的關鍵風險因素有何不同?(3) 這些風險如何在不同主體之間進行分配?有哪些分配的標準和技術方法?(4) 不能避免風險的現實下,有哪些風險控制策略?
二、 風險的識別與分類
風險識別作為風險管理關鍵的第一步,其任務就是盡可能發現影響PPP績效的風險因素,以便政府和私人部門能夠有效管理這些風險。因此,多數學者基于直接思考(direct thinking)的途徑和文獻回顧的方法,識別出不同國家、不同行業影響PPP項目的風險因素,表現出精細化與情景化的特性。進而風險識別的技術方法具有識別主體感知的特征。因為風險識別既重要又困難,并且需要創造力和想象力,所以綜合使用頭腦風暴、專家的訪談、德爾菲法、從歷史文獻中獲取經驗以制定風險清單或進行案例研究成為風險識別的主要方法[6]。這一方面是因為這些方法節約時間和物質成本,另一方面,全面的風險因素清單能夠為PPP實踐者在簽訂和執行成功的特許協議提供有用的工具,也是后續過程的基礎。
基于以上具有主觀特性的識別方法和對不同國家、不同行業PPP項目風險要素的識別,學者提出了多種風險分類的方法,但以風險來源的標準進行劃分是運用最多的分類方法[7]。如在PPP項目風險管理的開創性文獻中,Li將PPP項目面臨的風險分為與項目外部環境有關的宏觀風險、與項目本身相關的內生性的中觀風險、與項目利益主體相關內生性的微觀風險這三類[8];Grimsy和Lewis則將與PPP項目相關的風險分為6類:公共風險、資產風險、運營風險、贊助風險、融資風險、違約風險[9]。由于PPP項目嵌入的經濟-社會-政治環境不同,PPP項目所表現的風險具有差異性。所以,從實踐出發,學者們對不同國家和不同行業的PPP項目風險因素進行詳盡的識別和分類成為研究的重點,得出了一系列具有情境性的風險清單。如Choi等通過對中國當前市場法規和相關PPP研究文獻的研究以及對專家的咨詢后發現,中國水務PPP項目的風險是法律法規風險、金融風險、水市場風險和信用風險[10];Dang等通過文獻回顧和德爾菲法,發現越南道路與橋梁的51種具體的風險因子,并將其分為與合同者相關、與項目相關、與所有者相關和外部風險四種類型[11];Rebeiz通過闡釋性的案例研究,提出新興國家PPP項目可能面臨內在的項目風險(成本風險、建設風險、隱性風險)、外生的項目風險(外匯風險、政治風險、運營風險)和新興的市場風險[2]。這些研究意在表明沒有一個適用于任何國家或行業的風險清單,PPP項目的風險視具體背景而定。除了以風險來源的標準進行分類,時間維度的劃分也得到了學者的關注。如Khan建立了基于項目生命周期的風險識別框架,提出應該分別根據項目所處的規劃、可行性研究、詳細設計、建設、運營、維護、轉移這七個階段來劃分風險[13]。這一維度非常重要,因為廣泛認為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和影響隨著時間而變化。
既有的風險分類標準存在維度單一化和沒有考慮風險之間相互關聯和作用的問題。一方面,按照風險的來源或項目生命周期只是提供了風險分類時需要考慮眾多維度中的兩個。如Handley|Schachler和Navare提出可用于制定決策的十維度的風險劃分矩陣——風險的原因、控制的位置、受影響的人、影響的性質、影響發生的位置、影響的程度、發生的頻率、對稱的程度、可預測的程度、時間范圍,任何風險都可以通過這些變量進行分類[14]。另一方面,當前的定性識別和分類方法不能夠反映不同風險之間的互動和相互依賴。如Doloi指出PPP建設階段的有關時間、成本和績效的風險會在運營階段傳播[15];Shrestha研究發現風險表現的可能性以及風險對PPP項目各個階段的影響不同,需要在不同的項目階段對風險的變化進行適當的回應,例如技術風險會在設計和建設階段可能會更加嚴重,而融資風險可能在采購和施工階段而不是在運營階段發生[16];Marle則指出風險之間的作用機制是復雜的而不是傳統的單一風險驅動的方式,建議用風險聚類的方式對現有的風險分類方法進行補充,以使項目風險互動率組內最小,外部最大[17]。
三、 風險評估的技術方法和關鍵風險因素
風險評估是通過確定風險的重要性來評估識別出的風險如何影響項目的成功和績效。這個過程至關重要,一方面,風險評估能夠幫助確定項目的可行性,避免不滿意的項目結果出現;另一方面,風險的優先排序,可以使參與者合理分配工作和資源來管理對項目造成嚴重后果的關鍵風險因素。因此,現有研究發展出兩種路徑:一種是提出一系列的技術方法以改進原有方法的問題供后續項目評估進行運用與檢驗;另一種是通過對不同行業不同管轄區域的風險進行大量評估,得出該行業或地區PPP項目的關鍵風險因素。
(一) 風險評估的技術方法
盡管風險評估通常受到如人為錯誤、數據和信息可得等許多不確定性因素的影響,以致非常難以準確評估項目風險,但PPP項目中使用的許多風險評估技術發展相對成熟。Forbes等總結了評估風險的36種可用的技術方法,如神經網絡、蒙特卡洛模擬、層次分析、德爾菲、可能性amp;影響、隨機優勢等[18]。如Chan等利用文獻綜述確定37個風險的種類,再用德爾菲問卷調查搜集105分問卷后,通過風險發生的概率和影響進行對風險的重要性進行量化評估[19];進一步,Xu等對其量化方法進行改進,綜合利用用德爾菲法、因子分析、平均值排序來確定各個風險因素的權重,提出模糊綜合評價的方法[20]。由于層次分析法無法解決PPP項目在長期的特許合同期間會遇到的不確定性和人類判斷的模糊性,Li和Zou將層次分析與模糊集結合起來,認為用模糊層次分析法評估PPP項目是合適的,有利于提高評估的準確性[21]。在人類判斷的模糊性方面,決策者受制于不準確和不完善的信息等原因,無意識地決定由諸如“非常低”、“低”等由語言表現出來的評估標準,而多屬性決策模型、混合模糊集與控制網絡分析的模型、模糊綜合評價模型(Fuzzy Comprehensive Evaluation Model)等能夠降低模糊性環境下標準由決策者粗心決定的程度解決,專家的個人知識如何系統地量化問題[22]。除此之外,蒙特卡洛模擬、基于蒙特卡洛模擬結果的人工神經網絡能夠整合風險分析中每個變量的可能值范圍,并根據不同的值輸入數據的各種組合,提供結果及其可能性,因而這些組合可以更直觀反映風險對結果的影響。
(二) 關鍵風險因素
PPP項目有嵌入性、風險的情景性的特征,這是因為包括自然條件、制度背景、博弈規則、市場條件等因素都會影響著PPP項目的結果。例如,中國重視關系和權威的文化特征、獨特和復雜的法律制度、條塊分割的行政體制造就了PPP績效的嵌入式背景[23]。因此,對各個國家(地區)或行業的風險評估可以為實踐者提供很好的指導,產生了大量的研究。整體而言,以國家作為分析單位時,發展中國家的PPP項目的最為關鍵的風險與政府有關,而發達國家或地區的關鍵風險與項目的風險和管理有關。如Chan等指出中國PPP項目前三的關鍵風險因素分別是政府腐敗、政府干預、公共決策不佳[19];加納的五大關鍵風險確是政府腐敗、通貨膨脹率波動、匯率波動、項目竣工延遲和利率波動[24];科威特的關鍵風險是金融風險、政府風險、建設運營風險等。與上述不同的是,香港地區的關鍵風險是征地延遲、運營成本超支、施工成本超支、項目竣工延遲和政治干涉[25];新加坡的是充分組織以及承諾的政府結構、合適的風險分配和共享、強大的私人財團;英國的則是強大的私人財團、合適的風險分配和共享、可得的金融市場[26]。以行業作為分析單位時,主要的研究成果出現在中國。加納的水供給項目的前五名關鍵風險是外匯變動、腐敗、偷水以及拒付賬單和政治干涉[27];中國的則是同設計差、水價和關稅審查的不確定性、政治干預、公眾對PPP的抵制、建設時間和成本超支等[28],其中完工時間、價格變動要比政府干預、市場需求的影響大[29]。中國的公路項目的關鍵風險是政府干預、政府成熟度以及經濟活力等十個因素[20];廢棄物轉能源項目的關鍵風險是廢棄物供應不足,無許可廢物處置,環境風險,支付風險以及缺乏配套基礎設施[30]。不管怎樣,可以看出在中國PPP項目的關鍵風險總是與政府有關。
學者們雖然在提高評估的科學性上貢獻了一系列技術方法,并識別出不同國家或行業的PPP的關鍵風險因素,但是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在招標過程中考慮從主觀估計真實的不確定性得出的風險要素,會導致不切實際的價格設置、以及與合理市場定價無關的附加費用。這是由于缺乏可信的數據,從業人員沒有可用的資源來應用以及缺乏特定技術可用的環境知識,實踐中很少使用復雜而精致的方法模型,文獻中常見的風險量化的方法是基于發生的概率和可能引起的危害。其次,這些方法都是把項目視為一個整體來評估風險,并沒有考慮到風險因處于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而不同。最后,用于評估風險的會計數字不是中性的或客觀的,而是社會構建的產物,這可能會被操縱來證明PPP的決策的合理性。
三、 風險應對:分配、控制和管理框架
(一) 風險的分配
PPP項目參與各主體之間合理公平的分配是項目成功的重要因素,已有研究表明PPP項目的績效與風險錯配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31]。因此,風險的分配的相關問題等成為當前PPP風險管理研究的重點。學者從風險分配的標準、風險分配偏好或方案、影響風險偏好分配的因素以及風險分配機制方面進行廣泛的研究。
首先,風險分配時所遵循的標準被建立起來。PPP項目風險分配的黃金原則“風險應該由最能管理風險的一方承擔”已經成為多數文獻的共識。但這一原則只是關注風險應該分配給誰,合理的風險分配還應該包括分配風險的時間以及避免或降低影響的策略。因此,Abednego和Ogunlana提出了合理風險分配的“4W”框架:有哪些要分配的風險(WHAT)、有意愿接受風險的主體(WHO)、配置風險的恰當時間(WHEN)、預防或最小化風險影響的策略(HOW)[32]。Sulafa和Stephen則從案例中總結出風險分配方案應該具有清晰性、適宜性、可管理性三種特征[33]。
其次,許多學者運用問卷調查和案例研究的方法對不同國家或行業的風險分配方案和偏好進行調查研究。在不同國家的風險分配方面,有學者基于問卷調查的技術方法進行了大量研究。如Hwuang通過專家問卷調查研究了新加坡PPP項目的風險偏好,指出政府不穩定、缺乏政府支持等八種風險因素應當配置給公共部門;地理狀況、差的金融市場等19種風險應當配置給私人部門;通貨膨脹、利率等11種風險應當有公私雙方共享,還有一些風險需要根據特定的情況具體協商[34]。在具體的行業風險分配方面學者也做了一些研究。如Ameyaw和Chan通過德爾菲問卷對加納的水供給項目的風險分配進行研究后得出,私人部門最有能力去管理偷水,設計和建設不足,以及建設時間和成本超支;公眾部門最有能力管理,公眾抵制以及土地征用的風險[35];Mouraviev和Kakabadse以案例研究的方式調查了哈薩克斯坦的幼兒園項目的風險分配后發現,政府有效地將大部分風險轉移給私營部門合作伙伴,而合作雙方共享托兒服務的需求風險和項目違約風險[36]。但是,通過對專家的問卷調查獲得優先分配的方案是主觀的,準確性高度依賴于所選專家的個人的經驗。對主觀性的問題可以通過技術模型來解決,如模糊集的路徑、人工神經網絡、多目標最優方法以及通過博弈論來建模分析。
再次,偏好的風險分配與實際風險分配往往有很大差異。如Ng和Loosemore通過對澳大利亞富有爭議的新南部鐵路項目個案式研究的探討指出,風險通常分配給沒有足夠管理能力的一方[37]。這是因為實際中風險分配的方案更受權力關系結構、組織的風險管理能力、競爭狀況的影響。1.權力關系影響風險分配。Chen和Hubbard的研究顯示,制度環境和資源依賴決定了權力關系,從而決定了風險分配,擁有更多權力的一方能夠將成本轉移到弱勢群體身上[38]。Handley|Schachler和Navare研究發現風險的配置并不純粹是風險本身的屬性以及合作伙伴可控能力的函數,而是部分取決于合作伙伴中的權力結構[14]。Fischer等也指出公共部門傾向于將風險盡可能轉移給私人部門[39]。2.組織的風險管理能力影響風險分配。正如風險的分配的共識性原則“配置給最能夠控制的一方”,這說明管理能力是決定因素之一。風險管理能力體現在對項目風險后果的充分理解和認識,以及對風險時間發生的可能性進行預見和控制的真實能力,因而具有最佳管理能力的一方既能降低風險發生的可能性也能控制風險發生的后果。3.PPP的競爭狀況影響風險分配。如Carpintero和Petersen研究發現捆綁(Bundling)和非捆綁(Unbundling)的(前者指有一方在特許公司占大部分股份,后者則指沒有一方占大部分股份)模型對風險分配影響不同,這是因為股權結構改變了風險及收益的激勵機制,從而影響了風險分配[40]。
最后,交易成本經濟學和組織能力的資源依賴視角相結合的理論,成為少有的回答風險分配機制問題的研究路徑。PPP有不完全合約、長期伙伴關系、高投入以及不確定性問題,所以交易成本理論的應用是合適的[41]。選擇風險分配策略可以被視為基于一系列風險管理服務交易的特征,決定風險管理責任在公共和私人部門之間配置的過程。例如,Jin提出風險分配策略受到合作伙伴的風險管理路線、風險管理機制、合作歷史、風險管理承諾以及風險管理環境這五個風險管理服務交易特征的影響,并通過多元線性回歸技術進行了驗證[42];Jin等基于澳大利亞的PPP項目對以上的不確定性因素進行了檢驗[43]。但用交易成本理論闡釋PPP合約的風險分配機制存在不合適的分析單位選擇、治理結構不規范、資產專用性的曲解的三個方面的問題。
(二) 風險的控制模式和策略
環境和行為的不確定性因素的存在,PPP項目中的風險因素不可能被消除,但是可以通過控制手段將風險降低到可接受的水平。在從理論上解釋風險來源并基于此探究控制背后的邏輯方面,Appuhami和他的合作者沿著不完全合約和交易成本的路徑,提出環境和行為的不確定、資產專用性、交易的頻率、有限理性和機會主義行為影響PPP項目的兩大類風險——行為風險和績效風險,并基于此發展出用于風險控制的三種模式——行政控制模式、市場控制模式和基于信任的控制模式[44|45]。其中行政控制的核心機制是使用特許合同;市場控制模式通過自由的市場競爭、績效評估來減小合作伙伴的行為風險;基于信任的控制模式是以歷史合作中產生的信任作為主導的機制。私人和公共部門可以根據項目不同階段風險水平的大小,不同程度地綜合使用這三種模式,以最大程度地降低風險及管理成本。這也意味著不管是風險的控制還是配置,都不是簡單地利用一種策略或者將風險轉移給另一方,而是尋求盡量減少參與方管理的總成本。
與提出理論的控制模式相比,多數學者從經驗出發針對典型的風險表現給予具體的應對策略。在給出全面的風險控制策略方面,Schaufelberger和Lee通過對東亞和太平洋地區五個案例的深描,總結出一般風險和特定風險的降低策略[46]。如一般風險中的利率風險,可以采取購買固定利率貸款,購買利率互換、利息等金融工具的策略;特定項目風險中的運營成本超支可以采取備用款項作為應急費用、經營者對次級貸款擔保的策略。在特定類型風險方面,需求風險被認為是PPP道路項目重要的風險[47]。最低收入保障、最少現值法、收入再分配機制、調整特許期長度可以用來控制需求風險。如特許協定可以將流量的上限和下限結合保證私人投資者收益流的確定性。如果實際的交通流量偏離了項合同的交通量,可以改變特許期的長度來減少需求風險,同時通過合理的風險和收益共享機制,防止私人方高于預期的需求獲得意外的收益[48]。需求風險的一種外在形式是收益風險。Zlatkovic等提出建立一個基于現金流量分析的項目模型,以便選擇適合私人投資者和公共部門的薪酬機制以控制收益風險[49]。
但是既有的風險管理策略忽視了管理者發現和利用機會的能力,沒有意識到風險控制只有在高質量的組織或人力資源方面才有效,也沒有意識到風險之間的關聯性問題。如Mahalingam等指出風險控制雖然是項目成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需要高質量的協調機構參與不同的項目階段,需要關于PPP的知識中心以應對各種項目,增強長期中PPP的風險管理能力[50];Cabral和Silva則指出中央政府的協調可能會減少風險管理的資金成本[51]。針對某種風險給出具體的緩解策略的文獻忽視了風險關聯性的問題——一旦風險相互影響發生在一起,對于某種單獨風險的緩解策略是否依然有效?
(三) 風險管理框架
有效的風險管理需要一個強大的合同管理框架和良好的關系技能。針對當前研究主要集中在對PPP項目風險管理的特定過程的問題上,有學者認為應該通建立一個更加強調管理方面而非技術方面的整合性風險管理框架,為PPP實踐提供有益指導[39]。基于PPP項目生命周期的維度,Zou等將風險管理視為在項目不同階段的風險分配問題[3]。具體為,在可行性研究階段進行預先的風險分配;在招標和協商階段進行詳細的風險分配;在建設、運營以及轉移階段進行風險監控和再配置。他們認為只有從生命周期的視角通過最優的風險識別、評估、配置和管理才能實現并達到政府、私人合作伙伴以及最終產品涉及的用戶之間利益的平衡。Xiong等認為這種基于生命周期的研究仍然強調事前風險管理是不充分的,應該以事后的風險管理框架作為補充以應對PPP項目經常重新談判或提前終止的問題[52];Fischer等則認為項目生命周期只是管理框架需要考慮的一個維度,提出包含三個維度(生命周期的考慮和長期的風險分配、利益相關者視角、項目風險管理)整合性風險管理框架以滿足特定項目的要求[39]。
但是,在實踐中受制于風險管理的文化等因素,風險管理依據PPP項目所在國家和行業的不同而不同,風險必須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分析和管理[53]。Ke等發現中國PPP項目中定性風險分析多于定量和半定量的方法,風險管理在項目執行階段的使用要高于規劃和終止階段,并認為主要是風險管理文化的缺失限制了實踐中風險管理的實施[54];Al|Azemi等則基于層次分析流程技術首次提出了科威特BOT項目的風險管理框架,彌補了該國風險管理框架研究不足的問題[25]。除此之外,實踐中的風險管理還應該從技術的路徑向主動采取多維動態治理的路徑轉變,以達到物有所值的目標[55]。這些多維治理領域是民主治理、政治治理、金融治理、法律治理、經濟治理、風險治理。澳大利亞的已經到期M4項目表明,單一的政治治理不能充分應對項目的運營過程[56]。
四、 結論與展望
風險管理對PPP項目的成功實施以及實現物有所值的目標至關重要,因此成為當前公私合作領域的熱點話題。圍繞著如何對PPP項目的風險進行識別、評估與控制,學者們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發展出一系列的風險識別與分類方法、風險評估模型與評估結果、風險分配方案及風險控制策略、風險管理的整體框架,積累的大量的研究成果,為后續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理論基礎。所有這些研究都認識到,沒有適用于所有PPP項目風險的清單和風險分配策略。PPP項目面臨的風險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如項目本身的性質、項目所在的國家和行業。因此,特定風險的重要性和風險分配方案可能因為行業或國家/地區而異。沿著這一思路,出現了對不同國家或不同行業PPP項目的風險進行識別和評估以及對應的風險分配方案及緩解策略的研究趨勢,具有一定的實踐意義,將來可以對這些成果進行比較研究。同時,風險識別和評估的技術方法近年來的改進都在著力解決評價的主觀性問題,提出了模糊集、神經網絡等新技術的應用,以回應對傳統評價方法科學性不足的批評。但是當前的研究仍然存在幾個方面的不足:風險機制的不明確、大樣本案例研究的缺乏、對時間維度的忽視、整合性框架發展與實踐應用脫節。
首先,雖然有學者提出風險之間存在相互作用與相互依賴的關系,以及風險的產生和表現受多種因素的影響,但是既有的研究對風險發生與相互作用機制探討仍然不足。這種不足將會影響后續的風險識別、評估與控制。盡管人們意識到風險項目所在國家和行業不同,以及以各種標準劃分諸多風險分類,但是仍然沒有很好地回答,風險是如何發生?風險發生的作用機制是什么?為什么不同國家或行業的風險表現會不同?只有弄清這些問題,才可能解決缺乏風險識別和評估的標準化框架的研究現狀。此外,對風險的評估和控制策略沒有考慮到風險之間的相互作用,面臨評估方法與結果的可信性,以及針對特定風險的應對策略是否在相互聯系的風險面前是否依然有效的困境。對風險發生機制以及作用機制的探討可以成為將來研究的重要方面。
其次,在研究方法上,當前的風險管理文獻常見的風險識別、評估、偏好的分配方案多采用對專家的問卷調查和訪談以及通過個案的探討進行闡釋,缺乏大樣本的案例研究。專家調查的可信度取決于專家渠道的選擇和有效問卷的數量,個案的探討盡管具有啟發性但面臨一般化的挑戰。未來可以通過對各個國家或行業PPP項目的大樣本案例研究,對當前的風險識別與分析的結果進行補充,對通過個案提出的風險分配方案、風險控制策略以及風險管理框架進行檢驗和驗證,進而增強風險管理研究的科學性。
再次,對時間維度的忽視常見于PPP風險管理的相關文獻之中。風險識別與分類的研究多數只將項目作為一個靜態的整體,而忽視其變化發展的過程。風險因素會在實踐中隨項目外部環境和內部的不確定性因素的變化而變化,因此在PPP項目生命周期的各個階段其面臨的風險不同,風險的水平也不同。風險的識別和評估應該基于動態的觀點對各個階段的主要風險進行評估分析。未來研究可以考慮在不同管轄區域或行業內項目的不同階段進行風險的識別與評估。
最后,PPP風險研究理論進展與實際應用存在斷裂。對于風險識別和評估來說,雖然當前學術文獻提出了許多的技術模型以改進傳統方法的主觀性問題,但是在PPP實踐中由于數據可得性、風險管理文化等原因導致了很少使用這些工具,未來的研究應該回應這一差別;在風險分配方面,大量的文獻從規范的角度探討某一地區或行業風險的配置偏好以及公平配置的問題,但在實踐中配置卻與理想相去甚遠。風險分配不能只是單純在抽象概念意義上公共與私人部門的配置,而應該在考慮到利益相關的基礎上,研究在現實中多個主體之間風險如何具體配置,責任比例如何分擔。在風險管理框架與理論上,將風險管理流程、采用的工具、可能采取的風險控制策略整合進一個管理系統中的觀點仍然需要進一步檢驗,影響有效風險管理的因素仍然需要進一步加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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