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網絡平臺購買翻譯作品,我們都會看到這樣的留言:“翻譯得好嗎?”不慎購入翻譯水準不佳作品的部分讀者甚至還會氣鼓鼓地在評論區“大罵”,雖然多少有辱斯文,但也足見讀者們對翻譯作品的審美要求。
翻譯作品的品質高低,除了與原作者有關,譯者也要擔起很大的責任。中國近代啟蒙思想家、翻譯家嚴復最早提出了翻譯中“信達雅”的原則。他說:“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
“信”指意思不悖原文,即是譯文要準確,不偏離,不遺漏,不要隨意增減意思;“達”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譯文通暢明白;“雅”則指譯文時選用的詞語要得體,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簡明優雅。該原則一經提出,即得到推崇,并在不斷運用中得以發展和完善。如1932年林語堂著述《翻譯論》,對譯文評價提出了三重標準:重實、通順、美,即對原文負責,對讀者負責,對藝術負責。
改革開放后,在外譯作品不斷涌現的背景下,許多中文讀者都在一次又一次閱讀經典的過程中生出了比較同一部作品不同譯文版本的愛好,而他們心目中也屬于自己的最佳譯本。比如李健吾所譯的福樓拜小說《包法利夫人》、傅雷所譯的巴爾扎克作品、楊絳所譯的塞萬提斯小說《堂吉訶德》、王道乾所譯的杜拉斯小說《情人》等,都是國外文學愛好者中不滅的經典。有意思的是,翻譯過《基督山伯爵》《包法利夫人》《小王子》等作品的著名法語翻譯名家周克希之所以會選擇走上翻譯之路,也與他心目中的“最佳譯本”有關。周克希中學時代愛看雜書和電影。初版《傲慢與偏見》譯本他珍藏至今,見證了少年時代對這本書的癡迷。他評價王科一的譯本“宛如田野上吹過的一陣清新的風”“俏皮、機智的語言妙不可言”,因而對王科一這位不相識的譯者心向往之。可惜,王科一在“文革”期間慘然離世,他并沒有機會結識,但王的翻譯風格卻深深影響到了他。他曾說:“我現在做的正是他當年做的事情。我翻譯小說,往往訴諸直覺,有朋友半開玩笑地說我是‘感覺派。我認為這是對我的肯定和鼓勵:往高里說,我的翻譯是和傅雷、王科一這些前輩同調的。這影響就像是汪曾祺老先生曾引用過的那句話:菌子已經沒有了,但是菌子的氣味留在空氣里。”
那么尋找最佳譯本的目的是什么呢?最重要的目的肯定是為了獲得最符合原著的閱讀體驗。
曾任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的艾曉明分享過這樣一個故事。香港作家西西不僅博覽群書,而且善于閱讀。她到醫院做手術時,帶了四本《包法利夫人》攤在病床上讀,一本法文原著,一本英譯,兩本中文譯本。她注意到,法文原著中有一百多個斜體字。為什么呢?福樓拜的用意在悄悄轉換敘述者的角色,不靠標點符號來明寫。通過比較,她發現英譯者對斜體字完全罔顧,辜負了福樓拜的苦心。而中譯甲本比英譯本稍好一點,注意到了斜體字的存在,用引號來處理,但卻不是對所有的斜體字都加引號。中譯乙本最好,凡斜體字都在字底加標點,拉丁文用原文,另外附注解。由于這樣細致的閱讀,她能夠品味出不同譯本在傳達福樓拜敘述藝術時達到的水準。
還有一個例子。契科夫短篇小說《小公務員之死》想必大家耳熟能詳,它講述了一個小公務員在劇院看戲時打了個噴嚏,不小心把吐沫星子噴到了前排一位將軍級文官身上,小文官惟恐就此不小心得罪樂大官,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反而弄得那位大官由毫不在意到真的大發雷霆。小公務員從此惶惶不可終日,不久便一命嗚呼。但后來有一個版本,將小說的標題譯為《一個官員之死》,一眼看去,對讀者來說,若是僅從這個譯名判斷,如何能在第一眼就領會到主角畏畏縮縮的形象呢?
著名詩人余光中先生生前專注于詩歌、散文的創作,從事評論和翻譯工作,出版了40多本文學作品,包括翻譯集1 3本、詩集21本、散文集1 1本和評論集5本。可以說,除了寫詩之外,翻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如今文藝青年們常說的“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就是出自他的譯筆。這句的原文為“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rose”,是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代表作《于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中的經典詩句。對于翻譯,余光中先生有這樣的感悟——“譯者未必有學者的權威,或是作家的聲譽,但其影響未必較小,甚或更大。譯者日與偉大的心靈威武,見賢思齊,當其意會筆到,每能超凡入圣,成為神之巫師,天才之代言人。此乃寂寞之譯者獨享之特權。”他認為文學翻譯是一門藝術。而為藝術,則必有其創造性。翻譯與創作有相通之處,兩者都是要將一種經驗轉換成文字。不同的是,作家是將自己的經驗翻譯成文字,一切全在自己掌握之中,是一種“不拘的翻譯”、“自我的翻譯”。“翻譯也是一種創作,至少是一種‘有限的創作”。
說到這里,我們不妨就來了解幾位我國著名的翻譯大家,還有他們的代表作——
羅念生(1904-1990)
著名的希臘文學翻譯家,特別是對古希臘文學研究甚深,翻譯了包括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歐里庇得斯等人的劇作。
李健吾(1906-1982)
主要翻譯法國文學,包括福樓拜、司湯達、莫里哀等人的作品。他對福樓拜頗有研究,著有《福樓拜評傳》。
傅雷(1908-1966)
提到傅雷很多人就會想起他的家書,而他的翻譯成就主要體現在法國文學上,而他翻譯的法國文學以巴爾扎克的小說居多,另外還翻譯過梅里美、羅曼·羅蘭等人的作品。
蕭乾(1910-1999)
其主要文學翻譯成就無疑就是和第四任妻子文潔若合譯的《尤利西斯》,這部愛爾蘭作家喬伊斯的神作。而此書首位中譯者則是金堤(1921年-2008年).其所譯的上卷出版于1993年。后來兩人也因為這部譯著而產生矛盾。
楊絳(1911-2016)
主要譯作為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名著《堂吉訶德》,這個已成為現在通行的版本。
楊必(1922-1968)
楊絳先生胞妹,也是著名翻譯家,最出名的譯作為薩克雷的《名利場》。
朱生豪(1912-1944)
這位英年早逝的翻譯家,雖然在解放前便已去世.但其翻譯莎土比亞作品是不少人接觸莎翁的起點。他從1936年開始翻譯《莎土比亞戲劇全集》,后來卻不幸病逝,年僅32歲,只譯出莎劇31種。除了朱生豪,還有梁實秋、卞之琳、方平等也是莎土比亞作品的著名中譯者。
趙蘿蕤(1912-1998)
趙蘿蕤是一位才女,丈夫陳夢家是新月派詩人。現代主義的代表詩作.T-S.艾略特的《荒原》,就是她所翻譯的。
楊憲益(1915-2009)
楊憲益的主要翻譯成就是和英國夫人戴乃迭把中國文學翻譯成英文,包括《史記》、《紅樓夢》等。而他翻譯的西方文學不算多,主要有《奧德修紀》,蕭伯納的《賣花女》等。
查良錚(1918-1977)
查良錚是著名詩人穆旦的原名,他所翻譯的西方文學作品也以詩歌為主,其中包括普希金、布萊克、拜倫、雪萊、濟慈等人的詩作。他的同族叔伯兄弟查良鏞,也就是金庸,只是兩人并無往來。
王道乾(1921-1993)
以翻譯法國作家杜拉斯的作品而知名,他所譯的《情人》已成為目前最權威的中文譯本。此外,他還翻譯過蘭波的詩作及其他法國作家學者的作品。
草嬰(1923-2015)
原名盛峻峰,俄羅斯文學翻譯家,一個人獨自翻譯了列夫·托爾斯泰的全部小說,此外還翻譯了萊蒙托夫、肖洛霍夫等人的作品。
張玉書(1934-2019)
著名翻譯家、北京大學教授。張玉書曾翻譯多部德語作家茨威格的作品,包括《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心靈的焦灼》,茨威格自傳《昨日世界》等,被國內讀者譽為“最懂茨威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