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云淡之上

許 可

我是不太喜歡御廚這個名稱的。在我們這里凡事冠上一個御字，就意味著皇家專享。可是國人偏偏就是愛這個，除了“御用文人”這個詞不好，其他都好。特別在房地產界，御，是使用率最高的一個字。很顯然這個御字已經與皇家脫鉤了，突出的是頂級之意。如此說來，御廚就是頂級大廚了。

不過在烹飪江湖上，御字還是有確切含意的。老話說自古蘇州出御廚，比如清代的張東觀，就為乾隆服務了近二十年，最終也是另外兩位蘇州廚師頂替他，張東觀才脫身回蘇養(yǎng)老的。這一傳統(tǒng)到了當下，就得說起潘小敏大師。

我覺得潘大師最有魅力的就是他的微笑。那是風輕云淡的笑，一切過往，無論顯赫的喧嘩還是孤獨的堅持，在他那兒都是一笑了之。那風輕云淡里還有一絲調侃的意味，特別是對他自己。

說起自己職業(yè)生涯的起點，大師說起當年作為知青下放到太倉，吐槽自己說，我不會燒菜的呀，從來沒燒過菜，也不感興趣，都是吃現(xiàn)成的。

說起那年在北京與各地派來的廚師一起參加考試，他才燒了兩道菜，就不要他再燒了。他還以為自己就這樣落選了，沒想到這就算考過了。

潘小敏

說起北京申辦奧運之前的一年多時間，他在外交部大樓十七樓里待了十幾個月，接待各國來賓，那么長的時間里他幾乎沒下過樓，連香煙、牙膏之類的日用品他都是讓別人去買。一來自己一門心思做菜，二來下樓出門一趟得過一二十道崗：索性不出去，省得煩！

說起在駐法大使館的幾年，說起那幾年還曾隨國家領導人出訪他國，為各國元首做菜，把華夏古國的美食介紹給那些在這個世界上叱咤風云的人們，那就遠遠超出御廚的含意，我甚至認為那無疑帶有著民間外交的意思，稍微夸張一點說，那就是美食大使啊。

說起為法國總統(tǒng)希拉克做家宴，他是費盡心機，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現(xiàn)中國烹飪的魅力，又要照顧到那些特殊吃客的年齡、飲食偏好、不同的文化背景？那真是一門大學問。說到這些，潘大師舉重若輕地邊笑邊說，我膽大的呀！

膽大只因藝高。不是由于潘大師以他的絕頂技藝征服了那一眾吃客，希拉克怎么會專門到廚房里感謝他，還鄭重地贈送他兩瓶上佳葡萄酒？

潘大師的微笑里透著大師范兒，往事如煙，亦莊亦諧，過往歲月都玩兒似的。其實我知道，一位廚師能達到如此境界，玩是玩不出來的。他得經過多少勤思苦練、輾轉反側，才能登上絕頂，一覽眾山啊。

陶老師是潘大師的老朋友，說起潘大師，陶老師笑了，這個人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琢磨菜品上了。

這就對了，這便是他風輕云淡的底蘊，他的泰山。

忽然想到希拉克送他的兩瓶酒，本來按照外事紀律得上交的，領導想想還是給他留了一瓶。那瓶酒他是帶回家展示在榮譽柜里，還是就地和使館的同事朋友們一起喝了？我想肯定是后者，那才符合他的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