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能手”起訴政府強征棗園

本刊記者/郭濤

康春收站在棗園廢墟上

剛剛過去的2018年，對于河北省清河縣棗樹種植能手康春收來說，是最糟心的一年。

2018年6月，清河縣政府、葛仙莊鎮政府儲備、征收土地，在未與康春收達成賠償協議的情況下，縣、鎮政府組織相關人員與公安民警一起強行征收林地，將康春收的37.6畝棗林全部毀掉。

“兩個月，只要再等兩個月，棗園就能收獲100多噸鮮棗，可現在全沒了。”康春收伸出兩根手指反復向記者強調“兩個月”的時間。鏟平了棗園，也鏟掉了康春收一家人對2018年所有的期待與希望。

從鹽堿地到高產值棗園

康春收是河北省清河縣葛仙莊鎮峨二莊村的棗樹種植大戶，是帶動當地群眾致富的農村創業帶頭人。他開發了諸多棗樹新型品種，毫不保留地向十里八村乃至外縣棗農傳授種植技術，帶領大家一起脫貧致富。2015年1月，康春收被邢臺市精神文明建設委員會授予“邢臺好人”的榮譽稱號。

2003年，國家號召退耕還林，鼓勵農民個體承包退耕還林土地，康春收積極響應號召，承包了葛仙莊鎮峨二莊村37.6畝鹽堿地，種植棗樹。河北省退耕還林（草）工作領導小組為康春收辦理了退耕還林證，證件規定：“按照‘誰造林、誰管護、誰受益’的原則，實行責、權、利掛鉤，把造林和管護承包到戶到人，承包期一律延長到50年。”為發展林業生產，增加農民收入，2008年6月8日出臺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集體林權制度改革的意見》又將林地的承包期限延長至70年。

考慮到承包期長、承包的土地鹽堿嚴重，康春收一家人前期做了大量土地養護、田間管理工作，投入不少硬件設施。為更好地培育棗樹苗，康春收還專門聘請河北省農科院專業技術人員來指導，改良、培育了60多個優良棗樹品種。

康春收反映，從2003年至2010年，完全是非盈利狀態下對棗園進行資金的投入，包括人工培訓和樹苗培育費用，每年投入25萬元以上，7年間總投入175萬元以上。經過7年對土地的精心養護，以及對棗樹的矮化管理，才逐漸提高了產量，穩定了品質，年產鮮棗總產量達到了100余噸，各品種平均每斤15元至30元，年產值可達300萬元左右。

為帶動周邊村民共同創業，康春收帶頭成立了清河縣果豐冬棗農民種植專業合作社。他毫不保留地向其他農戶及周邊縣種植戶傳授棗樹培育技術及經驗，從2003年至2017年，經他發展培育、嫁接、指導的棗林約有兩萬畝。

2004年2月，康春收被中共清河縣委、縣政府授予“農業種植能手”的稱號，頒發1000元獎金；2010年12月，他擔任理事長的合作社被評為“邢臺市市級示范社”，2014年又被評為“省級示范社”；2014年11月，合作社被評為“河北省明星企業”，康春收則被評為“河北省優秀（創業）企業家”。

從承包退耕還林地到非法占地

康春收對記者說：“我響應號召承包‘退耕還林’土地得到省、縣、鎮的大力支持，按時繳納承包費，并且能按時領到國家退耕還林補貼。可這政策咋說變就變呢？2018年5月，在土地使用權還有35年（以50年承包期算）時，清河縣政府、葛仙莊鎮政府主要領導硬說我的棗園非法占地，要強行征收。”

2018年5月17日，康春收的河北農村商業銀行賬戶憑空多出104萬元，他起初擔心有人轉錯賬，便到銀行詢問，工作人員聲稱無法查到打款人，銀行單據顯示是以“工資”名義轉入的錢款。

直到葛仙莊鎮政府發布公告，康春收一家才知道這是所謂的“占地補償款”。2018年5月19日，葛仙莊鎮政府發布的公告內容顯示：“截至目前，還有18戶未同意土地征收和地表補償，為推動工作開展，根據前期公示的地表補償內容和數額，已將地表補償款于2018年5月17日匯入其農村商業銀行個人賬戶。”此時，他們心里的石頭才落了地，卻又心生困惑，怎么評估出的104萬呢？

康春收一家人認為縣政府、鎮政府賠償的104萬連這些年投入的本錢都不夠，于是委托北京的資產評估事務所對棗園進行評估。但是，他們還沒有拿到評估報告，棗園于2018年6月14日就被政府強行鏟平了。

記者采訪了清河縣政府、葛仙莊鎮政府相關負責人，對方稱康春收的棗園系非法占地。

康春收向記者展示了退耕還林合同，以及多年來交納土地承包費、領取國家發放的退耕還林補貼的明細、單據。“既然是非法占地，為什么會給我一百多萬的補償款呢？我這些年一直按時交納承包費、按國家規定領取退耕還林補貼又怎么說呢？”康春收說，在強行鏟平棗園之前，縣、鎮政府并未與他們就賠償事宜協商一致。之后，他多次到縣里、鎮上問詢退耕還林土地的政策是否有變動以及棗園補償的標準，均未得到任何回應。

從滿園碩果到一片狼藉

2018年6月13日，康春收與妻子到北京的資產評估事務所拿評估報告，留下七十多歲的老父親看護棗園。6月14日上午7點左右，在清河縣政府和葛仙莊鎮政府主要領導人的帶領下，鎮政府工作人員及城管、公安和救護車來到康春收的棗園，用鏟車和挖掘機將37.6畝棗樹全部推倒、搗毀冷庫及看護棗園的小屋，還將康春收在棗園周邊種植的100多棵成材楊樹全部鋸斷、拉走，歷時5個多小時。

在京的康春收夫婦聽到消息立即坐車往回趕。回到清河，康春收才發現父親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家，后來在棗園附近的莊稼地里找到老父親。這一天一夜，老人家沒吃沒喝，一直躲在那里。“父親做了一輩子農活，沒出過遠門，哪見過這種陣仗，回來后總是喃喃自語，人也變糊涂了，也不敢再出門。后來我才知道，鎮上的人找過我父親，不知干過什么，把我父親嚇壞了，我找他們評理，他們卻矢口否認。”康春收說。

看著被毀掉的棗園，康春收的妻子眼淚收不住，在棗園里不停地走來走去，似乎想要找到一棵還能成活的棗樹。康春收說：“我坐在地頭上，就看著她在棗園里來回地走，撿起地上的棗枝，看看又扔掉。說實在話，當時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眼看著一個好收成，全都毀了。”

康春收越想越委屈，他認為縣政府、鎮政府的作為已經違法。更可氣的是，部分拆遷人員還搶走了他們的私有財產，其中包括24只奶羊和3只狗。康春收多次討要未果，后來才知道奶羊、狗、鋸下來的100棵成材楊樹都被拆遷人員變賣占為己有。

康春收稱，北京的資產評估事務所以后5年的損失計算，評估結論就有700多萬元，葛仙莊鎮政府強制給的所謂“補償金”根本不足以補償棗園的慘重損失。

2018年8月，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了康春收提起的以河北省清河縣政府、葛仙莊鎮政府為被告的行政訴訟。目前，案件還在審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