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區方言的聲調格局

○ 閆克

(河南理工大學 文法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一、南陽方言研究現狀

南陽地處豫西南，因居河北江南的交界地帶而成南北交通要道。在長期的南北交匯之后逐漸顯現出以北方方言為主、雜糅南方方言的過渡性特征。在《中國語言地圖集》(第2版)中，南陽大部分地區屬中原官話南魯片，唯有桐柏縣屬中原官話信蚌片。[1]56-57

學界關于南陽方言的研究，涉及語音、詞匯、語法等各個方面，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經典成果，是前輩學人關于南陽方言內部差異性的認識。徐奕昌的《南陽方言概要》一文，最早指出了南陽方言的內部差異，并根據南陽各地方言在語音、詞匯和語法上的區別，提出了分南陽方言為 “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分區的主張，遂成為南陽方言研究的基本共識。[2]4-18其中，中部區以南陽市為中心，囊括周邊眾多區縣，地域面積最大，因而歷來最受關注，其相關研究成果也最為豐碩。

梳理關于南陽方言中部區語音特點的研究文獻我們發現，不同學者在該區方言聲調的認識方面存在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即：關于調類的認識比較一致，而在調值方面意見不一。比較有代表性的主張有徐奕昌[2]4-18、張啟煥等[3]52-55、徐奕昌等[4]42-43、《南陽地區志》[5]485-486、王曉紅[6]65-67、丁全等[7]66-67、賀巍[8]136-140、姚炎嫣[9]68-71、仵兆琪[10]8-9九種，今以表格形式陳列如下：

表1 南陽方言中部區的調類與調值

上述分歧狀況的出現，存在深層次的原因。從客觀條件來說，“早期漢語聲調的研究，由于缺乏對調值的定量手段，只能作描寫性的說明，自然無法進行精確的研究”，因而同類研究之間的種種大小差異就在所難免；就主觀認識而言，在不少研究者看來，“調值不過是調類的一個記號，只講區別，不求準確”，這就使得五度標調法在使用中出現了一定的主觀性。[11]1-14為了解決這一分歧，以推動南陽方言語音研究更趨完善，我們擬嘗試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手段來探究以城區方言為代表的南陽方言中部區的調值格局。

二、實驗設計

(一)理論依據

石鋒先生認為，“聲調格局就是聲調的規格和布局。規格是指聲調的高低升降等，布局是調型曲線在調域空間中的分布關系”；而一種語言或方言的聲調格局，則是由它里面全部單字調所構成。為了實現同一框架下的有效對比，石鋒先生在研究中提出了進行數據標準化處理的T值法，用以對聲調進行靜態描寫，其計算公式為：

在公式中，a值為調域頻率的上限，b值為調域頻率的下限，x取值為測量點的頻率；計算所得的T值即是測量點的五度值參考標度。這種歸一化計算處理的優勢在于，它能夠確保不同個體的發音之間、同一個體的前后發音之間，能夠實現有效對比。[12]189-194

(二)實驗手段

1.語音實驗字表。根據明茂修的介紹，“學界普遍認為聲調負載段應該是在韻母段， 而且是在韻母段中的主要元音上”，而實驗例字在韻母為單元音、聲母為不送氣清塞音的情況下，聲調負載段的確定最為明確。[13]37-40結合南陽方言中部區的音系特征，我們將實驗所需的調查例字確定如下(詳見表2)。其中，每一調類十個例字，均為單元音韻母(a/o/e/i/u)，聲母以不送氣清塞音(b/d/g)為主，少量是送氣清塞音(p/t/k)。

表2 南陽方言中部區聲調實驗字表

2.語音實驗軟件。實驗所用的語音分析工具是由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的保羅·博爾斯馬和大衛·威寧克共同研制的Praat5.2.7；并經貝先明、向檸漢化修改。該修改版Praat語音分析軟件可以對語音實驗樣本的基頻數據便捷地進行測量和提取，為我們觀測實驗例字的音高信息提供了極大便利。統計運算工具為SPSS22.0，它可以幫助我們完成均值計算、T值計算和聲調曲線制圖等操作。

3.語音采集對象。根據語音實驗對發音人數量和年齡的基本要求，本次語音實驗的發音人確定為六人，均為南陽市宛城區黃臺崗鎮人。其中，老派方言組三人：閆海波，男，65歲；閆海寬，男，60歲；袁志林，女，58歲。他們都是小學學歷，未曾長期離開鄉土，不會說普通話，方言色彩相對純正，是老派南陽話的代表。新派方言組三人：閆沖，男，40歲；閆煬，男，39歲；王吉錚，女，35歲。他們三人都是高中學歷，有短暫外出打工的經歷，普通話使用水平極為有限，是新派南陽話的代表。以上六人都是實驗操作者的親屬，語音采樣可以在比較自然的狀態下完成。

4.實驗過程。實驗的第一步是采集語音樣本，所用工具為索尼ICD-UX560F數碼錄音棒；在介紹實驗目的之后，讓實驗發音人逐行讀出實驗字表中的例字，每位發音人每一調類的例字讀音保存為一個獨立的MP3音頻文件，文件數量共計24個，總計包含240個單字聲調。實驗的第二步是使用漢化版Praat

5.2.7打開每個音頻文件進行編輯，使用“基頻”下拉菜單中的測量工具進行音高數據的測量和提取(系統默認在載調段提取九個測量點的基頻數據)。對于語圖中聲調載調段的擇取，我們根據石鋒先生“聲調的表現主要在韻母上面”[14]這一認識，借鑒張云云、李景紅的實驗操作方法，排除語圖中彎頭段和降尾段的干擾，將韻母的起點視為聲調的起點，將韻母的終點視為聲調的終點。[15]90-93實驗的第三步是將提取到的所有實驗例字九個測量點的基頻數據導入SPSS22.0數據表格，計算出每一調類中每個測量點基頻數據的平均數，找出四個調類中36個基頻均值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然后代入T值計算公式求得每一測量點的T值，再根據T值跟五度標調的對應關系來進行轉換描寫。T值與聲調五度區間的對應關系如表3所示[15]：

表3 T值與五度區間對照表

三、聲調格局分析

通過對實驗例字各測量點基頻數據的提取和均值計算，我們運用T值計算公式，得出每一調類各測量點的T值，如表4所示：

表4 每一調類各測量點T值一覽表

根據表4數據，我們可以做出南陽城區方言單字調的音高曲線圖；其中，橫坐標是經過歸一化運算后的韻母載調段發音時長，1～9是等距抽取的九個基頻測量點，縱坐標是測量點所對應的T值(取值范圍是0～5)，對應著標記聲調曲線的五度區間。詳情如圖1所示：

圖1 南陽城區方言聲調格局一覽圖

從圖1我們可以看出，南陽城區方言各類單字調大體上呈現出以下分布特征：

1.陰平調是個中升調，音高曲線前段三個測量點(1.57，1.55，1.64)均處于第二區間中線附近，后端兩個測量點(3.36，3.52)分別在第四區間中線上下，所以陰平調值可以記為24。

2.陽平調是個中降調，音高曲線前段三個測量點(4.41，4.18，4.01)均處于第五區間中線以下，比較接近四度和五度區間臨界線，后端兩個測量點(1.41，1.05)都處于第二區間中線以下，所以陽平調值可以記為42。

3.上聲調是個中平調，音高曲線前八個測量點均處于第三區間內，最后一個測量點雖然略有下降，但仍接近第二和第三區間臨界線，所以上聲調值可以記為33。

4.去聲是個高降調，音高曲線前兩個測量點(4.99，4.67)居于第五區間內，且均在區間中線以上，末端測量點(0.50)雖然處于第一區間中線上，但從聽感上來講整個下降幅度并不像普通話的去聲那樣長，所以去聲調值可以記為52。

根據上文實驗分析結果，南陽城區方言的單字調依次是陰平(24)、陽平(42)、上聲(33)、去聲(52)。這一結果跟表1所列文獻對照來看，陰平的實驗結果24跟既往傳統記音的23、34比較接近，一致反映出陰平乃是中升調的實質；陽平的實驗結果42跟既往多數傳統記音結果一致，跟53這一記音比較接近，均可以體現出陽平調起點偏高這一特征；上聲的實驗結果33跟既往傳統記音結果55、54、45都存在距離，其顯著區別是語音高度偏低；去聲的實驗結果52跟既往的傳統記音31和312兩類主張相比均有不同，一是起點音高偏高，基本上達到了調域區間的上限，二是調型曲線整體走向是下降，后段并無曲折上揚特征。綜合來看，本次實驗分析既驗證了傳統研究結論的可取之處，同時也發現了傳統研究跟實驗分析之間的較大出入。由于本次實驗取樣難免具有一定局限性，故而南陽城區方言的聲調格局需要進一步認定，多調查點的大樣本實驗分析將會是一個重要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