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盡人皆知。治大國經濟亦應如此。船大不好掉頭,以中國經濟的體量,如果政策進退動靜太大,急進與急退之間,肯定會造成不應有的損失。這種折騰,一方面會給市場主體造成不應有的困擾,也會給政策的各級執行者帶來困惑。
在“六穩”當中,穩預期被擺到比較重要的位置。除了穩定對增長的預期外,穩定對宏觀政策的預期也是穩預期的題中應有之義,因為不確定的政策前景不利于投資決策。政策反復太大,顯然對穩定預期不利。
除此之外,市場主體還會對應有的宏觀調控產生僥幸心理,認為只要叫一叫痛,硬著頭皮扛一扛,到最后都會過關,服從調控則被視為冤大頭。這種心理預期和應對模式一旦養成,未來宏觀調控的成效可想而知。
當然任何經濟政策都不是不允許變化,如果在實踐過程中覺得有問題,或者現實情況出現了超預期的變化,對政策進行相應的調整是應該而且必要的,否則就是犯了教條主義的錯誤。中央多次強調宏觀政策要加強預調微調,就是為了防止一條道走到黑。但預調微調就意味著不能大調。
政策的落實和調整都應該避免一哄而上,尤其忌諱調控時層層加碼,放松時爭相放水。無論競爭式嚴監管,還是競爭性救援,都不是宏觀調控應有的行為模式。前者會導致政策落地時形成不應有的合力而導致調控過嚴讓市場主體難以承受,后者又會導致往回掰的力度過大讓監管主體無所適從。
去泡沫去杠桿不可能無痛,也不可能不引發市場和行業的波動。對于可能出現的局部陣痛事先應有相應的預案和對沖之策。因為沒有預料到市場主體會如此之痛,或者面對一片喊痛之聲慌了心神亂了手腳而遽然叫停乃至反向操作,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會導致泡沫和杠桿報復性反彈。
當前切忌不要再主動加杠桿,尤其不要又去打加居民部門杠桿的主意。在政府、企業和居民三部門的負債中,居民部門的負債若出現問題,因為涉及主體眾廣,是最難處理的。美國2008年金融危機中的實踐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無論是去泡沫去杠桿,還是降低企業融資成本,不能總在貨幣總量上來回做文章。除了維持貨幣總量的基本寬松適度外,關鍵還是要解決融資結構問題。但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要又陷入急于求成的心態。目前資本市場投資者的心態已經出現過于樂觀的傾向,需要相關部門加以理性引導而非火上澆油。
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說千道萬,關鍵還是要解決投資回報率的問題。無論是定向放水,還是精準貸款,如果實體經濟回報率低迷,放出去的流動性最后還是會迂回進入那些回報階段性虛高的領域。
實體經濟回報率的提高,要靠增量與存量之間的騰挪,既要靠增量大力拉動,又要靠存量的有效消化與盤活。坦率而言,目前的情形是既未能形成強有力的增量,存量又有尾大不掉之勢。
越是到此時,越是考驗宏觀政策的定力,在培養增量方面尤其需要有靜氣。近來敬畏市場的說法獲得人們極大的認可,需要強調指出的是,敬畏市場之余更重要的是還要相信市場。這意味著在以新型舉國體制加強政府和市場的協作,聯合進行基礎研發的同時,要靜待市場力量的演變,對突破性創新的到來要有足夠的耐心。
過去近20年地方政府主導扶植產業的重復建設過度競爭導致的中國式產能過剩,以及與同期中國互聯網航母型企業的勃興所形成的鮮明對比,充分表明敬畏和相信市場力量的重要性。
存量處置和盤活方面,也要有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耐心。前一階段調控的進退也充分表明寄望一刀切一陣風去杠桿是不現實的。去杠桿如抽絲剝繭,解決債務問題要分門別類,在充分考慮不同行業和地區的特性,以及存量資產可變現程度差異的基礎上,以市場化手段進行公開公正透明的處置。
與此同時,制度性變革則宜大刀闊斧,以期盡快釋放新的改革紅利,比如城鄉土地同價同權,比如戶籍制度改革,比如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等等。
當前要保持一定增速當然離不開穩投資。根據之前幾輪基建加碼和去產能的輪回教訓,要避免新一輪大干快上,真正做大量力而行,在中央層面考慮適度提高赤字率的同時,要真正做到對地方政府債務堵后門開前門,把債務放在明面,避免引發新一輪道德風險。
此外,與其重復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戲碼,不如真正落實以投資補民生短板,并著眼于未來對各種稀缺的公共產品進行有效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