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紅旗
施雨,原名林雯,博士,MD(美國)、Ph.D(福建師范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博士),品真新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福建醫科大學畢業后赴美,在美國先從事醫學科研工作,后通過美國西醫執照考試,曾在達特摩斯醫學院、德州大學西南醫學中心和紐約下城醫院等地工作過11年;在海內外詩歌、散文和小說征文中多次獲獎;為美國《僑報》《明報》《星島日報》副刊專欄作家。主要出版作品:長篇小說《下城急診室》《刀鋒下的盲點》;詩集《無眠的岸》《雙人舞──楊平/施雨同題詩》《施雨詩選》;散文集《我家有個小鬼子》《美國的一種成長》《美國兒子中國娘》《成長在美國——海外中小學素質教育》《上海“海歸”》《歸去來兮》;中譯著《走進馬拉卡楠宮──菲律賓總統阿羅約夫人傳》;主編主筆《“9·11”人性輝煌——來自恐怖襲擊現場的報告》。
王紅旗:
2011年1月,你的長篇小說《下城急診室》在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問世,小說里那位自覺奔向美國“9·11”恐怖戰爭,為搶救他人而犧牲的華人女醫生何小寒,給人留下了永遠的關于生命價值的追問。當時我看到封面上的題眼:“有那么多路云淡風輕、花團錦簇,她卻選擇了一條無法回家的路。” 那一根如何小寒靈魂的白色羽毛,漂游在紐約世貿大樓的上空,我的心就被震撼了。美國“9·11”偷襲發生的時間是2001年9月11日。10年以后你創作的長篇小說《下城急診室》,其情節發展與人物命運都與“9·11”恐怖戰爭緊密相連。請談談你創作這部小說的最初構想,這位華人女醫生何小寒,是如何誕生出來的,有原型嗎?
施 雨:
“9·11”發生的時候,我去現場了,當時我做了很多采訪,《“9·11”人性輝煌——來自恐怖襲擊現場的報告》這本書我任主編兼主筆。《小寒》原來是個中篇小說,因為“9·11”的觸動,我改寫成了長篇小說《下城急診室》。在我的生活經歷里,從來沒有遇到過像“9·11”這樣慘絕人寰的悲劇,在美國本土,兩百年來也是第一次蒙受如此重大的蓄意攻擊。或許因為是醫生出身,一直致力于醫療科學進步和延長人類自然生命的工作,對恐怖分子如此無視生命,恣意殘殺生靈的行徑尤其深惡痛絕,這是我愿意承擔《“9·11”人性輝煌——來自恐怖襲擊現場的報道》主編與主筆任務的原因。
《下城急診室》中的女主人公何小寒,是一位美國華人新移民醫生,她懷著救死扶傷的理想,從中國到美國,在短短的一生里,她用自己的生命實現了理想。也許,這就是何小寒的宿命,在“9·11”這樣一個“特定事件和環境中”,給小說的主人公何小寒醫生一個展示她命運的空間與軌跡。這樣一個主人公命運的軌跡,其實也是一個人、一個民族,甚至一個國家命運的軌跡,在這些特定的命運背后,是豐富、深遠、神秘的文化與心靈的潛藏。
這位華人女醫生何小寒,是我身邊很多女醫生形象的綜合提煉,小說主人公的人物設置,必須有這一類人(女醫生)的共性,又要有作為小說靈魂人物的特殊性。許多人問,何小寒是不是有我自己的影子,當然有啦,我賦予主人公我的三觀,尤其是我的價值觀取向。
王紅旗:
小說的結構很獨特,以何小寒這個女性形象的生存、職業狀況為線索,一章寫美國,一章寫中國,敘事節奏在交錯推動情節進展,彰顯多重張力。尤其是小說結尾,達到一種含蓄的高潮,“9·11”恐怖戰爭發生后,華人女醫生何小寒,僅以一個醫生的名義去搶救傷者,而死在雙子座大樓的廢墟之下。人物超越個人私我的愛情困惑,升華到以死亡救助人類的大愛,更折射出其內在人性本然的純真善良。談談你安排兩條線交錯發展的意圖。施 雨:
一章寫美國,一章寫中國,是一種強烈的對比,猶如電影的蒙太奇手法。小說主人公何小寒在中國帶著中國文化的烙印,包括初戀,這是一條副線。她在美國接受西方訓練,經歷文化差異、沖突與融合。這是敘事主線,包括新的情感經歷。兩條線索交錯敘事推動情節進展。一章在中國、一章在美國的對比寫法,最后把故事結束在美國的“9·11”之中。小說是以一個“在路上”的故事,吸引讀者的目光,固然有不同的愛情遭際與鮮活的情節,但與其說是一個女孩流浪的心跡,不如說是愛情流浪的足跡,我們一路上跟著主人公何小寒撿拾起憂郁、奔放、激情的體驗,激蕩起每一根纖細的神經,窺見愛的種種悲歡離合。何小寒、高凡偉、凱文、施杰,甚至王靜茹,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接納愛、表達愛。說不上誰對誰錯,愛情本身就無對錯可言。我們生活其中,憑借愛才能堅固我們脆弱的靈魂,“為了愛,夢一生”。有哲人說過,在沒有信念的時代里,愛情被升華為一種信念,一種理想。
王紅旗:
因為何小寒游走于中西方兩種文化之間,甚至是多元文化的夾縫里,心理上處于激烈沖突的狀態,其實是帶有迷茫與執著求證的意味。在她從“私我”到“大愛”的精神時空里,是你對創作意識的引領與經驗的詮釋;也就是說,是你對情節延展與人物性格走向的個性化把握。你將何小寒的命運歸屬,賦予生命死亡而靈魂永生的詩意隱喻,進而提出了一個全球化問題,人類需要共同尋找一種多元融合的途徑。你以何小寒的死亡來批判文化霸權與非常戰爭,喚醒人類的大愛、大悲憫,尋找人類如何得救。那么,在美國“9·11”恐怖戰爭已經過去近20年之際,請談談你對這次“人類性災難”的看法。筆者針對食品科學與工程本科專業果蔬加工工藝學課程教學中存在的問題,分析了目前比較流行的工作坊教學模式的內涵和特點,并引入果蔬加工工藝學的理論、實驗教學中,并應用以賽代考工作坊進行實效評價。結果發現,工作坊教學模式在提高學生運用專業知識的能力、產品開發能力和實踐能力的同時,還激活了學生的自主學習動力,提高了創新意識、人際溝通、團隊合作、語言表達能力等綜合素質,達成了教學目標,提高了教學實效性。
施 雨:
開始,我寫的時候并沒想把何小寒寫成死亡結局,我是陪著她一路尋找愛情的。很多讀者問我把何小寒寫得那么好,為什么又讓她死去呢?把結尾改了吧。其實寫到結尾時,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很難受……我也舍不得小寒死去。但是,這是主人公的必然歸宿,也就是在特定環境與事件中的必然結局。哪怕是作為作者的我都無法改變她的命運,這是主人公自己的因果邏輯。
“9·11”恐怖襲擊事件,是人類在新世紀所遭遇的最慘烈的一次浩劫,何等劇烈地沖擊了全球的政治版圖和經濟體系!何等嚴酷地考驗了各國的社會機制和領袖膽略!但是,這場超級慘劇,更劇烈沖擊、更嚴酷考驗的,不是別的,是人性。
小說的主人公何小寒所證明的,正是被浩劫考驗的最根本層面──逃生與救援,創痛與憂傷,關愛與互助……通過故事,講述了人性橫遭摧殘,被迫殞沒又依舊延續,屢屢復活……最脆弱的是人性,那么輕易地就被摧毀;最堅韌的也是人性,那么頑強地薪火傳遞。
王紅旗:
你詮釋得很精辟。小說核心人物何小寒形象的塑造,突破之處還在于,她擁有精湛的醫術,在職業技術方面可以與美國白人平起平坐,甚至比他們還優秀。在某種程度上有你的影子,前面講到,當時你工作的美國醫院有很多博士生,培養訓練了很久,也沒有具備你在國內受過嚴格訓練的過硬技術,你還沒有工作到三個月,就讓你申請他的博士生了。而且,何小寒和你一樣,也是在醫院上班,擠時間學習考“西醫執照”。你以與自我直接關涉的經驗呈現人物,如異質同構的靈魂,感覺很親近,更富有真實感。小說對急診室環境獨特性的營造,也是其他作品里很少看到的。因為有你自己職業的切身體驗,使得你講述的故事、塑造的眾多人物,有一種真實感。而且通過細節的描寫,能夠表現出人物身處順境或逆境時的深度心理。并且小說也將想象的空間留給閱讀者,構成了“互文性”對話。這樣“造境”不僅模糊了文本的、文化的邊界,而且,能夠洞見靈魂的真相。
王紅旗:
比如,小說里有一個場景,有人在生命垂危需要輸血,但他的宗教儀式又不允許醫生給他輸血,很糾結……這樣懸著故事就到此結束了。這與我們現在時時“遵醫囑”截然不同,病人的命運很多時候是應該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其實你是在細微之處呈現不同的文化差異。施 雨:
醫院環境里,在死亡面前人性表現得最徹底,而文化差異和沖突也最多。我是想告訴讀者,世界上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情感表達方式。比如小說中那個器官捐獻的細節,是真實發生的事,當時對我觸動很大。你不能說她不愛她的丈夫,但她有她自己愛的方式。王紅旗:
對。小說中寫到,急診室送來了一位因車禍已經腦死亡的男士,死者之前寫過器官捐獻的遺囑。最感動人的是他的妻子趕來之后,非常冷靜地配合醫生核實捐獻器官的各種手續,完成死者的遺愿。這是西方人表達愛的一種方式,與中國文化的生死觀念有很大差別。尤其你寫得很克制,更顯示出那位妻子的理性的至愛。就像崔卓力當時說的,醫院是人類生命的極致。華人女醫生何小寒作為小說中的核心人物,面對醫院的生離死別、血腥的搶救、呼嘯危急的狀況,和小寒內心的苦楚、茫然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實際上,小說以何小寒的個人情感蘊含著一種人類共通的普世情懷。
施 雨:
何小寒在急診室工作,每天都看著有人來叩問死亡,最后她感覺到自己才是離死亡最近的那個人。其實,不只是何小寒一個人在成長,在掙扎,而是所有人在掙扎,在蛻變。西方人與中國人的情感表達方式不一樣,中國的親友關系更近,情感表達更強。我想表達的是,西方人最真實的生存狀態,遇到大悲大喜,他們不是大發泄,而是理性的克制。王紅旗:
還有一種場景,是我永遠不能抹去的心痛。那是“9·11”恐怖戰爭之后,打開運到急診室里的一個個“尸體袋”所看到的:“一個尸體袋里裝著一條左腿和半截骨盆,骨盆上還掛著陰莖和一小段結腸,鮮血淋漓。這個尸體的另一部分早上已經運了進來,一起發現的還有一個手機……另一個尸體袋里面有一個脾、一些內臟、一部分肝。”(施雨:《下城急診室》,中國華僑出版社2011年版,第244—245頁)這樣慘烈的場景,激發起了人類對愛與和平的渴望,將中西方文化的沖撞轉化為人類生命意義相通的終極關懷。那么,你構思的何小寒死于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座的廢墟下,就成為一種超越自我與“他者”的未來象征。美國“9·11”,是人類思想和精神現代性危機的綜合并發癥。小說最后把人物命運與此聯系,不僅有很多可挖掘的想象空間,也詮釋了何小寒走向死亡的內在必然,以及悲劇命運的救贖意義。小說內容與封面圖,也簡直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