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彩林(吉訓超)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廣東廣州 510405;2.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兒科,廣東廣州 510405)
咳嗽變異性哮喘(cough variant asthma,CVA)為引起中國兒童慢性咳嗽的首位病因[1]。CVA臨床上主要表現為咳嗽持續或反復發作超過1個月,常伴夜間或清晨發作性咳嗽,痰少,運動后加重,臨床無感染表現,或經較長時間抗生素治療無效。長期反復的慢性咳嗽可嚴重影響小兒身心健康發育。然而目前CVA的治療與典型哮喘相似,主要使用吸入性糖皮質激素(ICS)及支氣管擴張劑、白三烯受體拮抗劑[2]。雖然支氣管擴張劑及ICS可以顯著改善患兒CVA癥狀,但ICS及支氣管擴張劑均存在一定的副作用,停藥后易復發,部分患兒難以堅持長期用藥。據統計,約30%的CVA患者3~5年后可發展為典型哮喘,嚴重影響患兒的身體健康和生活質量[3]。流行病學調查顯示,大部分CVA患兒合并有過敏性鼻炎[4],鼻部癥狀會加重CVA患兒的氣道咳嗽敏感性,使氣道對外界溫度及氣流改變、氣味等刺激更敏感,從而更易誘發痙攣性咳嗽癥狀,且有研究顯示鼻炎是CVA發展成典型哮喘的一個獨立危險因素[5]。中醫認為肺開竅于鼻,治鼻可以改善肺部癥狀,治肺可以通鼻;另CVA發作時其氣道高反應性、氣道痙攣表現,符合“風咳”癥狀。“諸風掉眩皆屬于肝”,其風為金不制木之肝風內動引起。據此,治療CVA時,應抓住“肺鼻同治”與“肝肺同調”相結合大法,再結合辨證進行具體加減。
1.1肺與鼻生理病理緊密相聯首先,肺與鼻在臟腑經絡上緊密聯系。肺主鼻,上連氣道、咽喉、開竅于鼻,鼻為肺之竅。《素問·金匱真言論》曰:“西方白色,入通于肺,開竅于鼻。”其次,肺與鼻生理功能相關。中醫把肺、氣道、喉、鼻統稱為“肺系”,四者密切協調,共同維持人體正常呼吸運動的生理活動。肺氣貫通肺系,上達鼻竅,肺鼻協調,共同完成肺系的生理功能,以使氣血津液上注清竅,鼻竅得以濡養,護衛而通利,嗅覺敏銳。最后,肺與鼻病因病機相關。鼻的主要功能為保護肺系,鼻作為外感病邪第一道門戶,具有防止病邪直襲肺系的作用。故諸多鼻病日久,亦可導致肺疾,如鼻鼽、鼻淵等病證久病不愈,可見咳嗽、哮喘等癥。同樣,肺臟不調,或者肺氣虛弱,無力充養皮毛,導致營衛失調,腠理疏松,使外邪易侵鼻竅;或者肺病導致其分布津液功能失調,導致鼻的失養,均可致鼻病?!恶T式錦囊》中的“肺家有病,則鼻不利,如傷熱之不散,或傷寒之久郁成熱,皆能使塞而不利”,以及《嚴氏濟生方·鼻門》記載的“夫鼻者,肺之所主,職司清也,調適得宜,則肺臟宣暢、清道自利”,為“肺鼻同治”的臨床運用提供了依據。
1.2 CVA與“肺鼻”功能異常密切相關CVA與過敏性鼻炎、鼻竇炎等慢性鼻道疾病明顯相關。研究表明CVA多伴有不同程度的鼻部癥狀,并且鼻部癥狀影響CVA的控制[6]。鼻、鼻竇黏膜受到冷空氣、粉塵及刺激性氣味等刺激后,產生的分泌物增多,這些分泌物倒流至咽喉部或下呼吸道,刺激咳嗽感受器,產生咳嗽反射;或鼻、鼻竇黏膜內的咳嗽感受器受到炎癥等的直接刺激后可引起咳嗽反射。鼻部癥狀會加重CVA患兒的氣道咳嗽敏感性,使氣道對外界溫度、氣流改變、氣味等刺激更敏感,從而更易誘發痙攣性咳嗽癥狀。由此可知,肺與鼻功能異常與CVA發病及病情發展密切相關。西醫目前對“肺鼻同治”理論主要認可的是氣道統一學說[7]:其認為,首先,盡管上下氣道之間有一定距離,病理生理機制應該是相似的。在解剖學上,上下呼吸道排列著完全相同的假復層纖毛柱狀上皮。統一氣道理論認為這些不同的解剖單元是一個單一的功能單元。如炎癥的病理生理過程影響一個解剖單元時,同樣的過程可以在另一個解剖單元中被激發。已有研究表明,淋巴細胞、嗜酸性粒細胞、細胞因子和其他炎癥介質的級聯反應可發生在上、下氣道[8-10]。據此,當對上氣道癥狀進行有效治療時,下氣道癥狀有望改善,反之亦然。近年來,宋康、洪廣祥等從肺鼻同治理論出發治療與鼻炎、鼻竇炎相關的慢性咳嗽,均取得較好療效[11,12]。
《黃帝內經》云:“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說明咳嗽并非肺臟獨病,其他臟腑病變累及肺亦可導致咳嗽。CVA發作時其氣道高反應性、氣道痙攣表現符合“風咳”癥狀。肝主升發,喜條達惡抑郁,為風木之臟。CVA患兒病程一般較長,肺病日久,耗傷肺氣,加上小兒肺常不足、肝常有余的特殊生理特點,致使肺制約不及,易使肝升太過,肝風循經上越,發為痙咳。
2.1肝與肺在經絡、生理病理方面相關連《靈樞·經脈》有云:“肝足厥陰之脈……其支者,復從肝別貫膈,上注肺”。十二經脈之經氣起于手太陰肺經,終于足厥陰肝經,肝升肺降對全身經脈之經氣運行流通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且肝主血,肺主氣,氣血互用,“血為氣之母,氣為血之帥”,血的正常運行流通依賴于氣的固攝與推動,氣的正常升降出入有賴于血的濡養。另肝屬木,肺屬金,相互制約。肝氣郁滯或肝失滋養等各種原因可導致肝失調達,郁逆犯肺,引發咳嗽喘息等癥狀。
2.2 CVA與肝肺功能失衡有關CVA多發于一年之春季,加重于一日之夜間或凌晨。肝的特性是“喜調達”,與春季蓬勃伸展的自然現象一致,故“肝與春相應”,亦與過敏性疾病的好發季節有關。另夜間子時過后,陽氣初生,肝氣漸盛,并旺于丑、寅、卯時,寅為陽木,卯為陰木。肝氣旺,則肺氣相對較弱,正如《丁甘仁醫案·咳嗽》云:“肺若懸鐘,撞之則鳴”。
小兒稚陰稚陽之體、肝常有余的生理特點決定其肝病易實、易動風、易化火,肺臟嬌嫩,不耐寒熱,肺常虛,故臨床上“木火刑金”引起的咳嗽,在小兒身上并不少見[13]。木火刑金,煉液成痰,貯存于肺,壅滯肺氣,使得肺氣宣降失常,痰氣交阻,易受外邪觸發,則久咳難愈;且小兒“陽常有余,陰常不足”,火熱之邪易灼傷肺陰,導致肺陰虧虛,肺失濡養,引起宣降失常,而致咳嗽纏綿不愈[14]。文獻研究發現,肝確實與肺互相協作,肝肺功能失衡與小兒咳嗽變異性哮喘關系密切[15]。
CVA屬慢性咳嗽,久病可損傷肺臟氣陰;且小兒肺常不足、肝常有余,致使肝木相對較旺,疏泄失常。肝主疏泄,肺主宣降,二者共同調節人體氣血津液正常運行及輸布。鼻竅不通與肝疏泄失常均可影響肺宣降功能。肝疏泄失常與肺失宣降,影響津液代謝,使濁涕內生,鼻竅不通;日久“伏痰”形成,外風引動即可發病。由此可見,在CVA發病過程中,“肺、鼻、肝”三臟相互影響,“肺鼻同治”與“肝肺同調”相結合治療CVA符合其病因病機及小兒獨特生理特點。“治鼻”旨在使涕清竅通,順暢呼吸,護衛衛表而通利;“調肝”旨在疏肝清肝及熄肝風,使氣機調暢;“調肺”旨在使肺氣宣降,津液得布。
根據CVA的急性發作期特點,可采用宣肺通竅、清肝化痰之法治療。CVA發作期基礎方具體藥物有麻黃、杏仁、紫菀、款冬花、法半夏、陳皮、紫蘇子、細辛、蒼耳子、桂枝、桑白皮、黃芩、甘草。方中麻黃宣肺、杏仁宣降肺氣以止咳;紫菀、款冬花潤肺下氣,化痰止咳;法半夏、陳皮、紫蘇子理氣化痰止咳;細辛、蒼耳子宣肺通竅以止涕止咳;桂枝助陽化氣并助水濕運化,以消痰、減涕;黃芩、桑白皮清肝以防木旺刑金;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共奏宣肺通竅、清肝化痰止咳之效。在此基礎上,可根據不同兼癥或寒熱偏向進行加減。脈象偏浮,兼外感癥狀者,可加紫蘇葉;兼大便干結者,可加龍脷葉、枳殼;痰多者加葶藶子、浙貝母或海蛤殼;兼有咽癢不適,加射干、木蝴蝶;熱象偏重者,可予地骨皮;咳嗽日久,兼有舌紅少苔、脈細數等陰虛征象者,可酌加麥冬、太子參。
患者胡某,男,5歲,2018年11月8日初診。主訴“反復咳嗽2個月”?;純阂患売H屬中母親有過敏性鼻炎?;純?個月前因感寒而發熱,服用退熱藥后熱退而遺留咳嗽。2018年10月1日外院血常規檢查示白細胞總數正常,肺炎支原體抗體為1∶320?;純阂寻闯R幬麽t治療服用希舒美5個療程,并于治療期間服用多種中、西藥以止咳但效果欠佳。給予沙丁胺醇霧化,癥狀可明顯緩解,但遇冷風及聞及煙味、情緒激動和運動時則咳嗽加重??滔掳Y見:咳嗽少痰,痰色黃,質黏,陣發性咳,早晚咳甚,鼻塞,流涕,時有撓鼻揉眼,口氣重,脾氣犟,納差,眠可,大便偏干,每日1次,無發熱及喘促;舌質偏紅、苔薄白,脈弦細。西醫診斷:咳嗽變異性哮喘。中醫診斷:咳嗽(肺失宣降,肝失疏泄,鼻竅失通)。治以“宣肺通竅,清肝化痰止咳”之法。處方:麻黃5 g,杏仁10 g,紫菀6 g,款冬花6 g,法半夏10 g,陳皮6 g,紫蘇子6 g,細辛2 g,蒼耳子10 g,桂枝3 g,桑白皮10 g,黃芩5 g,甘草6 g,龍脷葉10 g。共處方5劑,每日1劑,水煎溫服。
2018年11月15日復診:患兒服藥后咳嗽明顯較前減少,患兒白天基本無咳,夜間偶咳,少痰,少許鼻塞,無涕,脾氣較前好轉,食納仍較差,眠可,大便正常。舌質淡、苔薄白,脈細。處方:在前方基礎上加麥芽、稻芽各30 g,連進7劑,咳嗽消失,諸癥皆愈。
按:感冒后遺留咳嗽2個月遷延不愈,患兒為過敏體質,伴有過敏性鼻炎,給予抗感染治療無效,給予支氣管擴張劑治療有效,符合CVA的診斷條件。患兒咳嗽少痰、陣發性咳嗽,脾氣犟,鼻塞、流涕,大便偏干、脈弦細,辨其病機屬肺失宣降,肝失疏泄,鼻竅失通,故全方以宣肺通竅,清肝化痰止咳為法,與本病病機相符,療效較佳。
CVA患兒發作期表現為陣發性痙攣樣咳嗽,并多伴有長期反復鼻塞、流涕等癥狀,其病變部位涉及肝、肺、鼻,鼻、肝均與肺在生理、病理上密切相關。因此,在治療CVA急性發作時,應“肺鼻同治”與“肝肺同調”相結合,再結合辨證進行具體加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