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英
(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北京 100044)
近代,農業商品化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傳統的農業種植結構發生了一些變化,農產品商品化程度加深,另一方面,依舊保留了傳統農業的諸多特征。近代農業商品化發展程度,相關影響因素,商品化為經濟社會發展帶來的影響一直被學術界所關注,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本文結合已有文獻,對農業商品化的發展及背后所反映出來的問題等諸多方面進行分析。
一般認為,1840-1936年間無論是農產品的商品量還是商品值整體上都呈遞增趨勢,只是增長的速度略有不同。有研究發現,糧、棉、大豆、煙葉、茶葉等幾種主要農產品的商品值在1840-1894年間增加了近2倍,年率約合1.5%。若按不變價格計算,則增加76.6%。1894-1919年,這幾種主要農產品的商品值增加了1.76倍,年率接近5%,若按1894年的不變價格計算,增加43.4%。1919-1936年這些主要農產品的商品值增加了1.07倍,大概保持年率5%的速度,農產商品化的速度加快了。1936-1952 年,農產商品化有所倒退。[1](P.774-775)
有學者認為近代農產品商品化程度有明顯的提高,但仍保留自然經濟的成分。如丁長清對農產品的商品量、商品率做了統計,認為近代農產品商品化程度有所提高,但總的說來還是較低的,農村經濟生活在許多方面仍保持半自然經濟狀態。[2]曹幸穗對蘇南農村的研究也表明,農產品商品率是較高的,但仍存在著濃厚的小農自給經濟的成分,農家生活資料的絕大部分仍然是自家生產的。[3]慈鴻飛則認為,華北農村市場的擴大程度遠遠超出前人已做出的論斷,僅進入長距離貿易的小麥的商品量就已超過吳承明用40個埠的資料所算出的全國糧食長距離貿易量。[4]章有義認為,近代農業商品化進程緩慢,以小農經營為基礎,以集市貿易和地方市場為主渠道,省際埠際長距離貿易發展遲緩,全國市場容量比較狹窄。[5](P.205)近代閩江上游山區商品經濟的發展受到自然因素和外國資本主義等的影響,商品流通與商品生產發展失衡,繁榮中潛伏著危機。[6]
有學者認為商品化有“生存推動的商品化”、“剝削推動的商品化”和“牟利推動的商品化”三種,華北平原由于租佃比例較低,農業商品化主要是由生存和謀利推動的,而在長江三角洲,“剝削推動的商品化”則是農業商品化的主要形式。[7](P.105-106)丁長清認為近代中國農村的商品化程度的提高主要是由于農民小生產者為了買粗糧而賣細糧的糧食品種調劑和為了交納租稅、償還債務而于收獲之后賤價出賣,然后再于青黃不接之時到市場上高價購買糧食促成的。[2]李金錚也持類似看法,認為30年代初農民以預賣方式出售農產品占農產品市場的50%就是明證。[8]
還有一些其他的觀點,如徐新吾和吳承明認為1840-1936年間商品化的發展主要是由于外貿的擴大,而不是國內經濟發展的結果。慈鴻飛認為,近代中國農村市場與國際市場息息相通,棉、絲、茶價格取決于國際市場價格。有學者認為中國的近代農業商品化依靠廣大小農,他們是主要的商品提供者,但是他們的生產力低下,還受到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的壓榨而逐漸萎縮和衰落。[9]近代山西商品化的發展不是建立在農業生產力發展的基礎上,農業商品化與農業生產呈現相關但不同步的發展態勢,商品化主要依賴犧牲廣大農民的必要勞動量來維持。[10]有人認為戰亂、自然災害、農民負擔等因素阻礙農村商品經濟發展的因素。[11]交通也是影響商業化的重要因素,近代鐵路運輸加強了農村與城市及港口的聯系,為農產品、工業原料運往城鎮、港口,工業品運往農村提供了交通運輸的便利,商品流通量大增。交通的不發達的區域商業化發展緩慢,如桂西壯鄉是廣西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該地高山阻隔,交通不便,人們就養成的安土重遷的生活習慣。社會經濟落后,人民生活困苦,難使人有條件、有能力去發展商品經濟。這種現象對城鎮商品經濟滲透產生了強大的阻力,不利于桂西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12]滇越鐵路對沿線站場商品經濟發展的影響,因車站等級和位置、城市大小和職能、自然資源稟賦等條件的不同而有影響程度、層次、范圍的區別。[13]
大多學者對此給予了正面解釋。從翰香通過對近代華北平原的研究認為,農產品商品化的一個重要影響,“就生產力來說,無論是集約化程度還是作物產品結構或作物地區結構都在朝著比較合理和逐步改善的方向發展著。”[14]盛邦躍甚至認為,市場經濟和農民的自主創造性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農村經濟發展的主要原因,而與政府的作用無關。[15]民國時期中國西南地區商品化農業的發展較前大為加快,其對自然生態的影響也較前更為明顯。其中煙草鴉片等是此時期西南農業經濟中商品化速度最快、商品率程度最高的農產品。煙草經濟、鴉片經濟等的興旺,對近代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土地利用均有較大影響。[16]也有學者認為,農村經濟商品化的進展帶給了小農戶資金積累的可能性,同時也帶給了他們市場風險的可能性,絕大部分小農戶趨于破產,只有少量農戶能夠積累資金和土地。[17]
商品經濟發展是否帶來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有學者認為近代中國農民的商品生產對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雖有一定的作用,但不能片面夸大。[2]中國近代農業基本形態是分散的個體經濟,但也有極其微弱的現代化傾向,農業結構的演變,農村商品經濟與農村市場的發展就是其中的一些表現。[18]也有人認為近代農業商品化是建立在生存邊緣的商品化,帶來的積累和生產性投資很少,并不是“資本主義萌芽”性質的。[7](P.114-115)但也有人認為,農產品商品化的方向是朝向自由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華北鄉村經濟已經具備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特征。[4]
對于商品化的表現形式,有學者認為主要有幾個方面,一是農業種植結構發生了變化,糧食商品化有了提高,二是農產品市場的拓展,三是形成農業專門生產區域;四是農民和市場的聯系日益緊密。[19](P.579)
近代以來,與農產品商品化發展聯系密切的一個現象是農產品種植結構有了一定的變化,按照史志宏的估計,經濟作物的種植面積,清初僅有6 000萬畝稍多;1850年增加到1.86億畝,比清初增加2倍;晚清時期進一步擴大,1911年達到2.37億畝,比1850年增加27.4%,為清初的3.8倍。經濟作物種植面積在總耕地中的占比,清初為8%,與明代相當;到19世紀中期,增加到13%,清末更增加到15%,約比清初增加一倍。經濟作物的產值(增加值),按19世紀中期的銀價核算,清初為2.29億兩,1850年為6.91億兩,比清初增長2倍;清末進一步提高到9億兩左右,比清初多出近3倍。[20]根據農商部《第四次農商統計表》記載,1914年作物種植面積中,糧食占88.9%,油料作物占8.8%,棉花、煙葉合計占2.3%。[21]國民黨土地委員會1934-1935年對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陜西、綏遠、福建、廣西等14個省的調查結果為,糧食種植面積占87.4%,油料(未包括大豆)為4%,棉花為4.04%,煙草不足1%。[22]張心一估計,當時糧食作物占作物總畝數的百分比為:東北區73%,西北區90%,北方平原79%,長江下游80%,西南區86%,東南區91%,全國總計82%。油料作物占作物總畝數的14%,煙葉不足1%。[23]20世紀30年中葉到40年代,我國糧食作物面積始終在耕地面積80%以上,棉花種植面積所占比例一般3%左右,油料作物一般14%左右。[24](P.15、166)許道夫估計,1914-1947年間我國糧、油、棉種植面積所占的比例中,糧食略有下降,油料作物有所增加,棉花先有增加,后又降低。[25](P.338)《華北典型農村調查》(1949年)中的數據顯示,華北83縣189村糧食作物種植面積占耕地面積的90.6%,經濟作物面積占總耕地面積的9.4%。[26](P.53-55)
經濟作物一般比糧食作物收益要高,經濟作物種植面積的擴大意味著種植業整體生產效率的提高并帶來種植業結構的變化。[20](P.118)經濟作物的商品率相較于糧食作物的商品率一般是較高的,種植業中經濟作物面積的擴大,比重的增加,可以作為衡量農村商品經濟發展的一個指標。據1925年對直隸省河間等縣16個鐵路沿線地區所做的調查,花生當地消費只占24%,70%以上銷往外地。[27](P.313)河北望都每年所產芝麻全部銷往北京和天津。[28](卷1,P.37)河北威縣、南宮、吳橋等棉花商品率在80%左右。[29](P.15)農產品商品化的發展,是靠經濟作物種植的增加來推動的。經濟作物產量及產值的增加,一方面反映了農產品商品化的發展,另一方面也說明農民對資金的迫切需要,農民種植越來越多的經濟作物是為了適應市場的需求,希望通過出售農產品來換取更多的現金,以維持農業的再生產。雖然經濟作物的產量和產值不斷增加,但是農業總產值的增加非常有限,也就是農民的總收人并沒有明顯的改善。1840-1946年,經濟作物所占比重有所增加,反映了農村商品生產有一定程度進展。但經濟作物所占比重一直沒有超過20%,這又反映農村商品生產不夠發達。隨著農產品商業化程度的提高和國內外市場對其需求量不斷增多,更加促進了農民對農產品商品化生產的投資。[30](P.42)
鴉片戰爭以前,糧食作為商品已經廣泛存在,但大都在地方小市場交換,進入長途販運的僅占糧食總產量的5.5.%。[31](P.47)鴉片戰爭后,由于城市工業的發展和國際市場的擴大,農產品需求增加,促使農業生產進一步商業化,工業生產原料和經濟作物的種植面積不斷擴大。隨著經濟作物種植面積的不斷擴大,城市人口的日漸增多,糧食加工業也隨之發展,糧食商品化程度逐漸提高。
商品經濟和交通的發展,城鄉之間的經濟聯系日益密切,農村市場的產品運輸到城市,參與附近城市市場的交易,或者運往其他地區進行交易,農村市場隨之拓展。第二次鴉片戰爭和甲午戰爭以后,在五口通商的基礎上不少商業城鎮被開辟為商埠,成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國內外的貨物,通過這些集散地分散到鄉村。洋貨慢慢出現在農村居民的生活中,農村手工制造品也逐漸被城市手工業品擠壓。交通的發展也對城鄉經濟流通起了積極作用。1895-1905年間,先后開工修建了京漢、正太、京奉、粵漢等鐵路,經過1932-1937年第二個筑路高潮后,全國有鐵路21 000公里,運載能力達到每年44萬噸。[32](P.196)新的商業網絡日漸形成,這種商業網絡拓展與傳統的鄉村定期市相結合,形成了近代多元的市場交流層級。近代鄉間中心市鎮的勃興,是農村商品經濟加快發展的必然趨勢。19世紀末葉以后,華北平原冀魯豫境內一大批在經濟上頗為重要的集鎮,逐漸發展成為 “中心市鎮”,它們或作為較大地域范圍內的交易中心和商品集散中心而存在,或充當較低一級市場與較高一級市場之間的紐帶而發揮作用。[33]
交通部郵政總局編寫《中國通郵地方物產志》,利用通郵信息網對各物產、價格及相關背景知識進行了調查,田炯權對1935年調查的湖北米谷的流通情況進行了整理,[34]他研究發現湖北米谷輸出地區以外的府縣市場松散,但是漢口市場已經受到通商口的影響。云南傳統販運貿易成為城鄉市場的紐帶,又成為其充分發展的瓶頸。1889年云南開埠以后,市場開始從傳統向現代轉變,市場的商品結構、規模等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城鄉的聯系更為緊密。進口商品分銷到四川、貴州、云南等地,與這些地區的市場聯系緊密。[35]外來商品的傾銷改變了云南城鄉市場的商品結構,過去市場上銷售的主要是本地的農業品和手工業品,而外來物占據了當地市場之后,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有了改變。
市場是鄉村社會經濟交易的公共空間,也是商品化程度的重要標志。對此,也有學者做了深入的研究。農產品商品化較低時,主要是在近距離的市場中進行交易,隨著商業化的發展和交通的發展,農產品運銷的地域范圍就會擴大。鴉片戰爭前,農產品的出口占整個國內農產品市場的比重很小,都是以內銷為主,戰后出口迅速增加,內銷增長有限。[36](P.280)有學者認為,中國農產品除了茶葉、蠶絲、甘蔗等繼續出口外,棉花、煙草、花生等經濟作物和園藝作物的生產和出口顯著增加[37],東北大豆和豆粕成為大宗出口商品,銷往歐洲市場。[38]對于國內市場,有學者認為,整體上近代中國農村市場呈現為明顯的發展趨勢,集鎮數量大大增加,空間分布更加密集,規模不斷擴大,專業化顯著增強。但也有一些地方不同,清末至民國年間贛南的集市數量銳減,走向衰敗,墟市的經濟功能逐漸向著社會功能轉化。[39]20世紀三四十年代,冀東仍然以舊式商業與集市貿易為商品流通、交換的主要載體,交換的對象在集鎮、縣城且主要是農民,與生產的豐歉聯系緊密。[40](P.269)四川清末每縣都有從省內其他州縣輸入商品的情況,當地生產的農副產品也都有銷往他縣的情況。[41]
隨著商品化的發展,一些地區逐漸不再主要專門從事糧食生產,當地糧食的缺乏刺激了另外一些地區糧食商品性生產的發展,一些地區如湖南、四川、安徽、蘇北、江西、廣西、東北的一部分州縣逐漸成為主要的商品糧供應地。[42](P.660)張培剛等認為,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米糧不足區包括蘇、浙、閩、粵四省,米糧剩余區包括皖、贛、湘、桂四省,米糧自給區包括鄂、川、黔、滇四省;雜糧不足區包括冀、魯、豫三省,雜糧剩余區包括察、綏二省以及東北地區,雜糧自給區包括晉、陜、甘、寧、青五省。[43](P.214)有調查顯示,陜甘等西北地區、冀魯豫北方平原、川滇黔西南地區、浙閩粵東南地區分別缺糧6.6%、28.4%、15.1%、44.5%,全國平均缺糧率約為4.6%,[44](P.70)這個數字雖不可能精確,但它所反映的中國糧食供求地域不平衡肯定是事實。
農業商品生產的發展還表現在農業生產的專門化上,即表現在一些區域專門生產一種市場生產品,另一些區域又專門生產另一種市場生產品,并且農業的其他方面也都適應于這種主要的生產品。如江蘇、湖北、山東、河北、河南、陜西、浙江等省成為主要棉產區;安徽、江西、福建、浙江、湖北、四川、云南等省成為主要產茶區;浙江、廣東、江蘇、四川、安徽、湖北、湖南、山東、河南成為主要蠶桑產區;山東、河南、云南、安徽、湖北成為集中的煙草產區;東北三省成為大豆主要產區,長江流城則成為主要的稻米產區,內蒙古是中國最大的畜牧區。此外,各省內部還形成了一些較小的農業生產專業化區域。隨著農業生產專業化和區域化的發展,一些地區農產品商品量和商品率得以提高,形成商業性的農業區,又大大促進農產品商品化的程度,使傳統自然經濟進一步瓦解。
農產品商品化的發展使農民和市場的聯系日益緊密,農產品出售的比重有所增加,農民生活資料從市場上購買的比重也在增加。金陵大學農學院的調查中顯示,雖然各地農家生活資料中自給的部分占較大的比重,但是大部分地區購買的部分均超過20%,有的地區甚至超過了50%。就不同的階層而言,在農產品商品化程度方面,中等農戶比較低,富裕農戶和貧窮農戶則較高;在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即飲食的來源方面,貧窮農戶依賴市場的程度最高,中等農戶和富裕農戶則較低。[45]
農民對市場的依賴程度日益加深,還體現在貨幣在農民日常收支中占有相當的比重。貨幣在農村各階層經濟收支中所占比重大小是衡量農村商品經濟發展程度的一個指標。據調查,1921-1925 年安徽等七省十七處2866個田場支出中,現金部分占47.6% ,田場收入中,現金部分占58.1% ,但各地區貨幣經濟所占比重是不相同的。各地農村貨幣支出約占全部支出的50%,但最低者河南新鄭僅占25.6%,最高者浙江鎮海達85.6%。各地農村貨幣收入約占總收入的60%,但最低者河北鹽山1923年僅占30.3%,最高者仍為鎮海占84.3%。[46](P.185-195)據《北滿農業》記載,黑龍江流域中農家貨幣支出占總支出57.3%;貨幣收入占總收入58.8%[47](P.162、235),均接近60%。而四川峨眉山一帶田場貨幣支出僅占全部支出的31.29%,貨幣收入占全部收入的39.03%。不但各個地區農戶收支中貨幣經濟所占比重不同,而且一個地區各類不同農戶對市場的依賴程度也不相同。如黑龍江流城,耕作面積在15坰以下的農戶,每坰出售的農作物占全數的56. 9%,購買的飲食費占其飲食品總值的58.7%。耕作面積在15-30坰的農戶,每坰出售的農作物占全部的55.5% ,購買的飲食費占其飲食品總值的16.4%。耕作面積在30-75 坰的農戶,出售部分占58.2%,購買部分占15.2%。耕作面積在75坰以上的農戶,出售部分占61.9%,購買部分占6.4%。[48]
總之,雖然各地區、各類不同農戶的貨幣支出和貨幣收入對其全部支出和收入的比重有所不同,但一般說來,均在50%左右。這反映出二三十年代我國近代農村商品貨幣經濟有所發展但其程度不高,農村經濟仍保持著半自給的狀態。農戶農產品商品率的提高不是以勞動生產率和生產者剩余產品量的提高為前提,往往是耕作規模小,并不富裕的農戶商品率反而不低,原因在于貧困農民出于繳納地租、購買農資等的需求,不得不低價售賣其農產品,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高價購買糧食度日。[46](P.193)
農民所得價格指數與所付價格指數存在偏離的情況,一般農民出售物品所得價格指數要小于其購買物品所付價格指數,所得物價指數增長幅度遠小于所付物價指數的上漲幅度。[49](P.215)20世紀二、三十年代,進出口物價指數的變化也是存在差距的,輸出品價格的上漲比輸入品低。我國出口主要是農產品,進口工業產品居多,工農產品價格的剪刀差使得農民生活更為困苦,農產商品化并未改善農民的境遇,他們貧困化程度逐漸加深。
在傳統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占主導地位的社會,農民不但生產自己需要的糧食、棉花等農產品,而且生產自己所需的大部分手工業產品,地主和貴族對于從農民手中剝削來的地租也是主要用來消費而不是交換。鴉片戰爭后,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分工的擴大,自然經濟的分解和商品經濟的發展加速且加深了。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商業資本逐漸滲透到農業生產經營中,靠近沿海地區的商業資本較多帶有買辦性質,內地和小城市的商業資本則與地主經濟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商業資本的發展方向,在流通領域是商業資本自身的增值,在流通領域之外,積極的方向是轉型生產領域,由商業資本轉化為產業資本,消極的方向是獨立發展并轉向土地財富,由追求商業利潤轉化為攫取地租,或者轉化為高利貸資本,以寄生的形式獲取利息。[50](P.83)地主租金的流向,在農業領域是用于農業生產投資,在農業領域之外,積極的方向是轉化為商業資本、產業資本,消極的方向是投資土地和轉化為借貸資本。在近代,商業資本自身發展受限,很大一部分滲透到農村社會和農業經營中,外國資本也能通過中國買辦商人等滲透到腹地的農村。而地租則較多地與商業資本結合,用于農產品生產之外的其他環節,對農村社會和農民生產造成了諸多負面影響。
商業資本通過收購農副產品,與國內其他區域市場和國際市場發生聯系。另外,還通過各種預買預賣手段控制農業生產過程,從中獲得利潤。以棉麻貿易為例,農民的棉花和麻先出售給小商販,小商販再出售給當地的牙行,由牙行運出原產地。中間環節商人層層盤剝,除了牙行收取傭金外,商業資本還采取操縱農產品價格的季節差、壓價收購、預先采買和高利貸結合、利用度量衡的差異、以劣等的實物交換農產品等方式榨取農業收入。
農村社會生活逐漸與城市工業產品發生聯系,有的區域手工業與農業分離,走向專業化,經濟作物生產的專門化區域形成且日趨擴大。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鴉片戰爭以后,地主經濟日益商品化,地主除了收取地租外,不僅經營一部分農業產品的生產活動,而且直接經營商業,或者在農村設棧收購農產品,運到城市販賣,或者在縣城開設商鋪。許多地主兼營商業,也有商人身兼地主的情況。[51]
民國時期外國資本入侵出現了新的形式。除了加強對中國市場的掠奪、擴大資本的輸出創辦企業以外,還向農業種植經濟滲透,形成了在中國原料生產、商品生產和銷售的立體經營模式,比原來通過市場購買原料、由外國輸入商品更為經濟便利,加強了對中國經濟的掠奪和控制。19世紀70年代后,外國對中國的資本輸入就已經開始,商品輸出也激增。帝國主義深入到了內地和廣大農村,控制了國內商品市場和原材料市場。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中國的對外貿易已經完全操控在洋行手中。在這種情況下,農產品的價格往往也受到了國際市場的影響,中國的糧食進口量也大幅增加,中國的農業生產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東北的大豆貿易受到外商和華商的影響,外商壟斷出口貿易,華商為糧棧或者小油坊,在大豆流通中農民獲得其中的60.9%,其余部分外商獲得23%,華商獲得16.1%。除掉運費、稅捐及其他費用,市價僅有三分之一到了農民手里。[46](P.224)近代中國商業資本帶上濃厚的買辦性,直接或間接地成為帝國主義在華收購原料和推銷商品的助手。中國茶葉、棉花、煙草等的種植,通過中國買辦 、官僚和地方紳士受到外國資本的控制。[52](P.28)
20世紀30年代就有人觀察到商業資本對于農村的破環,土地私有以后兼并的風氣大開,農民無地,故向地主租種土地,地主榨取高額地租,但是地主收取地租之后不是將其用于農業生產,而是將其與商業資本結合或者使其成為商業資本。農民受到地主、商人和國際資本主義者的三重剝削。商業資本主要存在于流通領域,它的存在和發展受到生產發展程度、交通、交易規模以及人們交易習慣等因素的制約。商業資本主要是作為流通交換的媒介存在,也存在商業資本對生產的控制。[53]例如,近代云南滇西民族商業發展迅速,但是近代資本更多地滯留在流通領域,走上商人支配生產、商業資本和封建土地制度相結合的道路。[54]本地商人及其資本積極介入到滇西北鄉村農業商品化進程之中,成為把各個社會經濟發展層次高低不一的民族群體納入近代社會商品經濟發展浪潮的驅動機,對于近代滇西北鄉村社會的發展變遷有著其特殊的作用和影響。[55]
通過已有研究發現,近代以來,隨著通商口岸的增辟和深入,農產品市場的拓展,城市工業的發展,國際市場的擴大,對農產品需求日益增加,農業商品化程度提高。但是,農產品商品化發展是不平衡、不充分的,其性質并非資本主義的。商品化的作用有促進農業生產發展的一面,但是農民與市場的關系更為緊密,在農業生產漸趨衰落,農業種植結構向經濟作物發生偏移的情況下,農民面臨的市場風險增大,農戶很難積累資金和土地。
在近代工業化發展舉步維艱,傳統工商業漸趨衰落,商業資本難以轉化為產業資本,部分資本流向農村轉向追求土地財富攫取地租,或者轉化為高利貸資本獲取利息,在農業生產中的投入較少。地主租金的流向,也向著消極的方向發展,即投資土地和轉化為借貸資本。外國資本也能通過中國買辦商人等滲透到腹地的農村,與中國的商業資本、地主資本產生各種各樣的聯系,對農村社會和農民生產帶來諸多負面影響。農民對市場的依賴加深,但是農村仍未突破自然經濟的格局,農民沒有選擇市場和價格的能力,只能受商業資本的支配。[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社會制度轉型背景下清代華北地區糧價研究”(2014M550111);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近代中國經濟統計研究”(12&ZD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