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君 王紫玥
(貴州大學歷史與民族文化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歷史上,我國是一林業大國,森林生態系統分布廣闊。隨著人口的增加,城市的建設,人類對木材、林副產品需求的頻繁,“人工營林”得到了規模發展,留下諸多與之有關的文獻記載。貴州省黔東南清水江流域明代以前為“叢林密茂,古木陰稠,日月穿不透”的深山箐野之地。[1]有明以降,隨著“皇木”采辦規模的擴大,促使了“人工營林”的繁榮,當地各族居民不僅再造了一次“綠水青山”,還使這樣的“綠水青山變成了金山銀山”,成了貴州山地經濟發展的典范,留下了一大批 “人工營林”契約文書,內容涉及山林權屬轉讓、山林管護、山林糾紛處理、青山買賣諸多方面,是目前我國發現保存最為完整的林業契約文書系統,有效維護了該流域“人工營林”的持續穩定,故開展其研究,對于今天貴州民族山區的生態文明建設、山地經濟發展、民族地區林業文化遺產的傳承、保護和申報有著重要的歷史借鑒價值,因此系統梳理學界對此展開的整理和研究成果就顯得甚為重要了。
契約文書是歷史變遷的生動載體,史料價值彌足珍貴。我國契約文書歷史悠久,具有類型豐富數量多、分布廣等特點。貴州省黔東南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內容涉及明代以來,山場買賣、山林租佃、林木管護、林木貿易、山林糾紛處理諸多方面。這樣的契約因其具有財產歸屬、糾紛處理等社會功能價值,長期以來,各林農家戶通過樟箱、煙熏、曬契約等方式,使得大多數文書存留至今,資料價值彌足珍貴。早在20世紀初期就引起了學界關注,如民國學人蕭蔚民、胡敬修等在其文章中已明確提到青山買賣訂立契約的基本情況[2]。由于當時社會動蕩,政府和學界難以對此展開規模性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故多為介紹性質,但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之研究者提供了資料搜集線索。
清水江文書搜集之初,學界將其稱為“錦屏文書”,原因是該流域的文書搜集地首先是從錦屏縣開始,如“1960年4月,錦屏縣檔案館剛建立時就開展了征集少數民族檔案工作,林業契約文書被圈定在征集范圍之內”。1984年該縣縣檔案局,“共征集到乾隆二十八年至宣統三年的契約原件280余份”。“1998—1999年底,共征集到清代契約原件2 875份,復制件34份”。“2005年1月至9月,檔案局又征集到契約原件1 576份,山林座簿3本”[3]。值得注意的是,除錦屏縣檔案館外,錦屏縣公安局也多有林業檔案的收藏[4]。此外,清水江流域其他縣,以及貴州省內的一些大學也搜集有部分林業契約文書,如1961年,貴州大學歷史系師生已開始關注清水江流域的研究,并有針對性地開展了當地民族分布和林業狀況的調查,搜集了不少碑刻和林業契約資料等等。
由于清水江文書內含了該流域歷史時期“各族群眾生活、勞作、交往的復雜歷史信息、種類繁多,內容豐富,藏量巨大”,史料價值珍貴,在地方政府和學界不斷努力下,也引起了貴州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關注。2006年貴州省成立了由副省長蒙啟良領軍的文書搶救保護領導小組,使得文書經歷40余年的自發搜集后,步入了有領導、有組織、有目標的搶救、保護新時期。黔東南少數民族民間文書的搶救保護工作從錦屏一縣,一時間迅速發展到臺江、劍河、三穗、天柱和黎平等6縣。清水江流域各縣契約文書收集工作迅速開展,成績斐然,如“2007年,錦屏縣檔案局僅在河口鄉加池村姜紹卿一家就征集到1 217件契約。2009年,在平略鎮平鰲村姜承奎家,征集到1 349件契約”[5]等等。以2011年10月為界,據統計,當時清水江流域的黎平、天柱、錦屏、劍河、三穗、臺江等六縣檔案館,文書入藏總數已高達103 556件。其中黎平檔案館藏24 320余件,天柱檔案館藏14 000余件,劍河檔案館藏8 000余件,錦屏檔案館藏36 482余件,三穗檔案館藏19 542余件,臺江檔案館藏1 212余件等。至2016年,“錦屏、黎平、三穗、天柱、劍河和臺江各縣公藏機構收藏的山林契約、族譜、訴訟詞稿、山場清冊、賬簿、官府文告、謄抄碑文等各類文書達30萬份以上,單就錦屏212個村現存契約文書超過10萬件”[6]等。2017年11月底,筆者帶領課題研究組部分成員到錦屏縣、三穗縣、黎平縣等地調研,其中黎平縣檔案館館藏文書量已經達10萬余件。此外,在黔東南州的凱里、黃平、丹寨等地也發現有不少民間林業契約文書,部分已經征集入藏檔案館[7]。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主要為政府層面的清水江林業文書搜集、整理工作情況,但私家很早就加強了清水江林業文書的搜集整理工作,如貴州省民族研究所楊有庚先生在1960—1990年30余年間,共搜集文書有853件之多。另外還搜集了與之有關的《皇本案稿》《夫役稿》《山場底簿》等,反映清代苗族山林租佃關系的契約文書凡245件[8]。又如2004年10月,西南政法大學陳金全教授在文斗做田野調查時,通過復印收集了近5 000件契約文書等等。據調查目前各地方院校還有諸多學者在清水江從事研究,搜集的文書有的也達數千件之多,如凱里學院的龍澤江、吳才茂、謝景連等人,他們皆是清水江文書的研究者,也在不斷地收集尚未被檔案部門、其他學人發現和利用的清水江文書。據吳才茂教授透露,截至到2013年,凱里學院苗侗博物館“已收集有清水江文書原件,復印件近萬余份。另外,凱里學院圖書館通過與清水江流域各縣的村民合作,試圖建立清水江文書數據庫,業已彩色掃描原件數千份”等等。徐曉光教授從2007年開始,就帶領團隊對黔東南小江流域的契約文書進行調查。在劍河的盤樂村,天柱的柳寨,錦屏的翁寨村、坪地村等,共收集包括林業契約在內文書約800件[9]。貴州省文化宮高聰等人還在錦屏縣敦寨鎮九南村、平秋鎮圭葉和石引侗寨,通過攝圖方式搜集到文書1 600余件[10]等等。
同時通過單位合作,共同搜集、整理出版文書的也不少,如中山大學張應強教授與錦屏縣檔案館合作,貴州大學張新民教授與天柱縣檔案館合作,貴州省檔案館與黎平、三穗、臺江等縣檔案館合作,凱里學院與黎平縣檔案館合作等展開文書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目前合作成績顯著,合作范式為學界接受。2018年5月17日,錦屏縣人民政府與中山大學歷史人類學研究中心簽訂合作協議,雙方將共同編輯和出版大型叢書《錦屏文書》等等。
概之,目前以上三類搜集、整理清水江文書形式都積極推動了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的搜集、整理工作,尤其是第三類檔案搜集整理模式,不但持續有效地推進了清水江文書的搜集整理工作,而且也整合了不同單位的優勢資源,進而還培養了一批研究人員,對于開展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的研究、學術交流發揮了積極作用,這可以講是一種較好的推動模式,應該引起學界注意,也希望大家提出更好、更完善的建議。
需要注意的是,隨著文書搜集、整理工作的順利推展,清水江林業文書整理出版也以不同形式迅速開展。如1959年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工商聯、錦屏縣工商聯合編《錦屏縣木材行業史料》(稿本)。1964年,貴州省民族研究所調研組對錦屏縣進行了調查,形成了《錦屏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經濟調查報告》。楊有賡先生撰寫《錦屏侗族地區社會經濟調查》(后定名《侗族社會歷史調查》)等等。然以上不同類型的書,并不是以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作為主要內容出版。其后以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為主體影印出版的專書不斷增多,并且甚為豐富。如以(日)唐立、楊有庚、(日)武內房司等整理出版的《貴州苗族林業契約文書匯編(1736—1950)》(凡3卷),收錄有文斗契約文書計800余件,其中第一卷于2001年出版,收錄1736至1950年代山林買賣契約283件。第二卷于2002年出版,收錄契約574件,其中山林契約90件、村規民約、糾紛調解凡45件,民國契約20件。而第三卷主要是以上諸類文書的研究成果,內容涉及清水江林業的管理、林業種植技術諸多方面。
此后,國內學者整理出版的清水江文書也不斷增多,如陳金全等整理出版的《貴州文斗寨苗族契約法律文書匯編—姜元澤家藏契約文書》《貴州文斗寨苗族契約法律文書匯編—姜啟貴等家藏契約文書》《貴州文斗寨苗族契約法律文書匯編—易遵發、姜啟元等家藏契約文書》,張應強、王宗勛等整理出版的《清水江文書》(凡三輯 計33冊 搜集文書近20 000件),吳大華等整理出版的《林業經營文書》,高聰、譚沛洪等整理出版的《貴州清水江流域明清土司契約文書》(亮寨篇)《貴州清水江流域明清土司契約文書》(九南篇),張新民教授整理出版的《天柱文書》(第一輯 計22冊 搜集文書近8 000件),王宗勛整理出版的《加池四合院文書考釋》(凡四卷 計1 200余件文書),貴州省檔案館整理出版的《貴州清水江文書·黎平卷》《貴州清水江文書·三穗卷》《貴州清水江文書·黎平卷》《貴州清水江文書·劍河卷》,李斌整理出版的《黎平文書》(計22冊 搜集文書近8 000件),龍澤江、傅安輝、陳洪波等整理出版的《九寨侗族保甲團練檔案》,政協天柱縣第十三屆委員會整理出版的《天柱古碑刻考釋》(上中下)等等,以上諸學人和機構整理出版的文書,數量大,類型豐富。
以上諸類均為大型規模出版的清水江文書。除此之外,涉及清水江林業契約的出版物還有《錦屏林業志》,該書收藏有林業契約9件,“附錄”有林業契約16件。《天柱縣林業志》“附錄”有林業契約30余件。《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林業志》第三章收錄有林業契約13件。《侗族社會歷史調查》第二編“林業生產”中收錄有林業契約21件,并首次介紹了楊有賡先生收集的文斗上寨260件山林買賣契約和山林租佃契約。謝暉等主編的《民間法》第3卷、第4卷,凡兩卷共收錄有林業契約130余件,其中收錄“康熙年間林契3件、賣地賣木林契18件、賣木不賣地林契10件、佃種林契21件、賣栽手林契13件、外批研究31件、 賣地林契7件、 分銀合同10件、 當借抵換林契8件, 其他類12件[11]。”《貴州苗族古籍總目提要》一書的“銘刻類”、“文書類”等,共涉及林業契約提要117件。此外《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志·文物志》《黔東南文史資料》等也有收錄。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文書搜集面還十分有限,就質地言,主要是紙質文書,還有諸多其他質地的文書還沒有搜錄。如在清水江流域民間,還有數以千計散落在各個村寨的碑刻、摩崖石刻等,此類鄉土文獻的內容與林業紙質文書兩者相互印證,可以完整地反映當時的林業發展歷史狀況。此類林業資料也引起了學界關注,目前出版整理的有王宗勛、楊秀廷整理的《錦屏林業碑文選輯》,是書涉及51通林業碑刻,主要有《六禁碑》《平鰲營造風水碑》《平鰲培植風水林碑》等等。姚熾昌校點的《錦屏碑文選輯》搜集林業碑刻有18通,主要有《九南水口山護林碑》《大同章山禁碑》《彥洞嚴禁碑》等等。安成祥編撰的《石上歷史》,其中涉及清水江流域林業碑刻有10余通,如錦屏縣彥洞《光緒嚴禁盜砍焚燒踐踏木植碑》、麻江縣小雞場《民國蓄林護山碑》。《天柱古碑刻考釋》(上中下)也搜集有部分林業碑刻。陳金全、郭亮整理的《貴州文斗寨苗族契約法律文書匯編——易遵發、姜啟成等家藏訴訟文書》一書搜藏林業碑刻有《本寨后龍界碑》《青山界防火公禁碑》《甘烏林業管理碑》等30余通等等。此外,在清水江流域新編志書中也多有林業碑刻資料,如《天柱縣林業志》中收錄有《遵古重補》《鎮遠司董司》《永定章程》《木商會碑記》《錦屏天柱縣知事布告》《錦屏天柱木行主家議決維護舊章條件封禁碑》《封禁碑刻》等等。從上可見,目前這樣的碑銘整理的還很不夠,需要引起大家的關注。
總體看,清水江流域林業契約文書數量大、內容豐富、種類繁多,具有很強的歸戶性、連續性等,展開相關研究對深入清水江林業問題研究有著積極意義,對于推進貴州民族山區經濟發展和生態建設有著重要的歷史借鑒價值。
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真實記載了有明以降500余年的人工營林發展概況,史料價值彌足珍貴,翻檢學術研究成果內容,大致可以歸納為民族法學研究、區域經濟研究、林業生態本土知識研究等。
(一)民族法學研究:民族習慣法是一種地域性的知識,“它是獨立于國家制定法之外,依據某種社會權威和社會組織,具有一定的強制性的行為規范的總和”。大量遺存清水江流域的林業契約文書,從其內容看,其間有涉鄉規款約的文字書寫,具有明顯的民族法性質,對協調林農社會關系有著重要依據憑證作用,某種程度上為我們提供了破解該流域歷史上林業經濟法律關系和民族地域社會與法的不可多得的資料。目前從民族法學層面展開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研究的專著有徐曉光的《清水江流域林業經濟法制的歷史回溯》《清水江流域傳統林業規則的生態人類學解讀》《原生的法:黔東南苗族侗族地區的法人類學調查》《款約法—黔東南侗族習慣法的歷史人類學考察》,梁聰的《清代清水江下游村寨社會的契約規范與秩序—以錦屏文斗苗寨契約文書為中心的研究》,吳大華的《林業契約文書》,程澤時的《清水江文書之法意初探》,高其才等的《錦屏文書與法文化研究》等等。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徐曉光在高度評價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價值時指出,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研究以后要特別“探討契約與林業經濟、契約與民族地區社會及法律秩序、契約與苗侗傳統法律意識,該地與內地林業契約不同的文化背景等,從而深入研究民族地區社會結構與家族結構經濟利益調整的深層次問題”等。溫佐吾教授指出,“在文斗及清水江一帶的苗鄉侗寨,人們從明清時期就開始探索山林的永續經營,不僅積累了山田互補、林糧間作的本土營林知識,也沉淀出以契約為載體的林權制度,明確山林所有、使用、收益、處置等不同層面的權屬,有效規范經營行為,調節管理林業市場,維護家庭和村寨的團結穩定,保障大規模人工造林和自然資源的可持續利用。值得深思的是,在沒有林權證的時代,為什么當地人就靠‘契子’而且大部分是沒有官印的‘白契’,順治入籍前甚至是插巖為界,就能夠有效維系如此大規模的營林及生產生活秩序?‘白契’在文斗及周邊村寨非常受尊重和珍視,其約束力完全不亞于甚至超過現代市場經濟中蓋了公章的合同。可以說,契約精神正是清水江500年林業繁榮的社會基因之一”[12]。從以上兩位教授在研究清水江林業問題的感受可以看出,這些經驗之談恰為以后清水江林業契約法制研究指明了研究方向,應該引起大家的注意。
論文有羅洪洋的《清代黔東南文斗侗、苗林業契約研究》《清代黔東南文斗林業契約補論》《清代黔東南錦屏苗族林業契約的糾紛解決機制》《清代地方政府對黔東南苗區人工林業的規范》《清代黔東南錦屏苗族林業契約之賣契研究》等。徐曉光的《錦屏林業契約文書研究中的幾個問題》《清代黔東南錦屏林業開發中國家法與民族習慣法的互動》《黔東南侗族傳統林業生計及其習慣法規范》《錦屏林區民間糾紛內部解決機制及與國家司法的呼應—解讀〈清水江文書〉中清代民國的幾類契約》《黔東南小江流域的林契及相關訴訟問題》《油茶的家族種植與相關訴訟研究——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的側面解讀》。陳金全的《論清代黔東南苗寨的糾紛解決—以文斗苗寨詞狀為對象的研究》,程澤時的《清代錦屏木材放洪糾紛與地役權問題—從加池寨和文斗寨的幾份林契談起》《市場與政府:清水江流域“皇木案”新探》,林芊的《從天柱文書看侗族社會日常糾紛與協調機制》,楊化冰的《清水江文書中有關林地邊界的習慣法研究》,楊軍昌等的《從證據學視角看清水江文書的功能與價值》,張陽陽的《清代黔東南契約習慣法與國家法的沖突與調適》等等。其中羅洪洋在文章中一直堅持認為林業契約的作用發揮“并不在于有國家法的保障,而在于林區苗民形成了一套本地的契約糾紛解決機制,……而苗族習慣法則是契約效力的后盾”。羅文將契約與地方習慣法的關聯性進行了分析,為打開90%以上“白契”存在解開了謎團。值得注意的是,白契后面的習慣法也是清朝以來,朝廷承認的“苗例”,因而清水江林業契約實際上是受到民間習慣法與政府法的雙重保護,故在清水江諸多林業契約文書中一般寫有“鳴官究治”“送官究治”“稟官究治”“執官究治”等字樣,“官”就是指官府。有的林業糾紛的發生最后還得通過地方政府進行裁定,對此必須引起學界的關注,進而深化“白契”與國家法的關聯性研究,因此在重習慣法研究的過程中,不能忽視國家政府的在場,也只有這樣才能深化“白契”與政府法的相關研究。
森林火災對人工營林影響甚大,一旦管護不當,數年間的努力將付之一炬。對此,也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如《清代清水江流域的火災及其社會應對》[13]就提及民間習慣法對森林火災有嚴厲的規定,輕者要賠償損失,對于放火沒有導致火災者也要處以罰金,嚴重者“按囊昔專制時代,人命無權自由,必捉‘火殃頭’全家大小丟入火墀燒死”[14]。需要注意的是,言及習慣法,還得關注民俗與林業生產管理的關系,如神判等等,從這一角度展開研究的有潘志成、梁聰等的《清代貴州文斗苗族社會中林業糾紛的處理》,王宗勛的《淺談錦屏文書在促進林業經濟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作用》等等。王宗勛認為在清水江中下游,有三種情況人們往往要請神仲裁,即“一是村寨的長老和領袖調解無效,申訴雙方仍堅持自己的訴求,但在‘無訟’的觀念影響下雙方都不愿向官府申訴要求解決;二是經村寨長老和領袖調解、官府判決之后仍無效,雙方仍繼續堅持自己的訴求;三是雙方均堅持自己的訴求,但既不想通過長老、更不想驚動官府。在這三種情況下,人們便請神了斷,俗稱鳴神。雙方約定時間,持爭執山林的契約文書和雞或狗一只到廟里,當著神面誦念山林契約文書內容,提出訴求,指出雙方有錯誤,發毒誓,而后將雞或狗宰殺,請神決斷。鳴神之后,在契約和神祇威力重壓之下,理虧的一方一般都會以適當的方式向另一方道歉認輸”[15]等等。目前涉及這一研究的論述有《清代清水江下游村寨社會的契約規范與秩序—以文斗苗寨契約文書為中心的研究》第四章《文斗契約文書的特征及其作用機制》、《民間文書與清水江地區的社會變遷》第四章《從理講、鳴神到鳴官:糾紛解決機制的多元化》等等。論文有《鳴神與鳴官:清代清水江流域民間糾紛多元解決機制試探》[16]等等。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以上諸類研究皆為學界對漢字林業契約文書有涉民間法的研究,可是在清水江流域的部分地區,還有漢字侗語文書也引起了學界關注,如龍耀宏著《“載巖”及〈載巖規例〉研究》一文,指出隨著漢字的傳入,當地的各族居民為了兼容本民族與外界聯系的實際,對其林業契約文書的相關內容直接用漢字記侗語的方式書寫。有的地區還采取口契與埋碑相結合的方式,這樣的雙結合契約形式,對于山場林木穩定生產也發揮了習慣法管護的積極作用,對此展開研究的學者主要有楊庭碩、羅康隆等學人,論文有羅康隆等著《“栽巖”的神圣性與社區“資源邊界”的穩定——來自黃崗侗族村落的田野調查》,楊庭碩等著《論習慣法對穩定林地邊界的價值—以加池寨現存林契文書為研究對象》等等。楊文通過清水江苗侗林地幾類邊界設置方式—栽巖、埋碑、挖地坎等研究,認為“在明清時期國家政策無法觸及的黔東南苗族、侗族人工杉木栽種繁盛的偏遠山區,在歷史上其經營卻得到了長足發展。在林地中為了確保生產者的權宜歸屬明確,對宜林地邊界嚴加管理,務使明晰可辨,當地習慣法為其提供了主要的制度保障。然而習慣法沒有明確的文字記載,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逐步被世人淡忘。但流傳至今的契約文書卻能為習慣法的價值和意義提供客觀的物證”,如文書一般書寫有“現憑栽巖為界”,“左憑溝”等等[17]。故加深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書寫內涵的研究,對于深入探討習慣法在民間的作用有著積極意義,對此應該引起學界關注。
需要注意的是,這樣的習慣法執行,與當地的款組織、團組織、地方官府亦有著密切的聯系,如《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羅耀坤、羅承烈父子盜偷杉木界約》載,“立盜偷杉木戒約字人岑孔村羅耀坤、羅承烈父子二人,為因石引寨劉開厚與羅成元各伙所在魁穴溪口坎有杉木一百余株,為我父子人心不古,所在十一月十九日被民父子偷去杉木五根,后被羅成元查出,連贓拿獲,當即稟報眾團人等,本要將民父治眾。后蒙團等勸解,公罰拾有,此木依然退與劉羅二人,父子與眾款賠禮了局無事拾有,民父子資源悔錯,立有戒約付與伊二人手存,以后永遠不得重犯等情。倘如以后二人不論家中、半途、至伊二人山中老木子木、家中豬牛被擄被盜,查出是民父子勾串家中盜偷,山中盜砍,恁從眾團地方治眾,或者仰眾團送官究辦,二罪歸一可也。日后不得異言,倘有異言,我父子自愿憑有地方鄉團立有永遠盜偷戒約,付與伊二存照提實為據”[18]等,其中“父子與眾款賠禮了局無事拾有”句,就體現了在該件林木偷盜糾紛案件中款組織的力量。故從此件契約可見,關于地方林木糾紛的處理涉及地方習慣法、款組織,以及官府等,故敬請大家在研究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內容中,加深對這一問題的關注,在研究習慣法進程中應當注意地方組織、官府的力量,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系統全面地理解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的內涵。
(二)區域經濟研究:清水江流域為沅江干流上游區域,流域面積1.715 7萬km2,涉麻江、凱里、丹寨、黃平、施秉、鎮遠、三穗、黎平、雷山、劍河、臺江等縣市,流域內氣候溫暖濕潤,雨量調勻,適宜林木速生豐產,為我國南方重要人工營林基地。歷史上這一地區林業經濟甚為發達,成了當時貴州山地經濟發展的典范。(乾隆)《黔南識略》卷一《總敘》載,“黎平之民富于木,遵義之民富于蠶”,“黎平”,即清朝的黎平府,轄境涉及今錦屏、黎平、從江、榕江諸縣。“木”,即人工營林。從資料可見當時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林業經濟的發展狀況。(嘉慶)《百苗圖》載,生息在清水江沿岸的清江苗、黑仲家等“以種樹為業,其寨多富”[19]。(光緒)《黎平府志》卷三《食貨志》載,“黎郡產杉木,遍行湖廣及三江等省”。“杉木歲售百萬斤,在數十年前,每歲可賣二三百萬金,今雖盜伐者多,亦可賣百余萬”。(咸豐)《黔語》卷下《黎平木》載,“黔諸郡之富最黎平,實唯杉之利”。民國時期,(日)《新修支那省別全志(貴州省)》載,“貴州出產的木材,出自省內第一產地清水江的上游地區以麻江縣屬的下司,下游地區以錦屏及天柱為集散地”。“錦屏位于貴州省東端,緊鄰湖南省境,坐落于清水江兩岸,是貴州省第一木材集散地。在此聚集的木材呼為‘廣木’。由清水江水運,經常德,供給漢口及揚子江沿岸一帶。歷來集散額約達三十萬株,三百萬元至六百萬元。支那事變勃發后,由于消費地域的閉鎖,其供給量頓減,年約四萬至五萬株,成交額僅約百數十萬元。但錦屏作為貴州第一木材市場的地位依然未變”。進而又言,運送至錦屏的木材,以杉木為主,“錦屏縣治附近出產年約四至五萬株。小江出產大木二千至三千株、小木五萬至六萬株。亮江大木約一萬株、小木約達三萬至四萬株。瑤光河所產木材材質系清水江流域最佳者,大小木約五萬至六萬株。高哨河大木約一萬株。巴拉河大木約一萬株。馬尾河大木約一萬株”[20]。民國學人陳心傳補編《五溪蠻圖志》亦言,“蓋木材之行銷于武漢下游者,自有東湖、西湖兩種”,“西湖木則產自沅水上源,經黔東劍河、錦屏、天柱、三穗等縣,集于洪江,沿沅水經洞庭湖西,以運漢者是也。以出自苗疆,又曰‘苗木’。其質料通長堅實,不易朽爛,在木材中最為上色,故銷售也最大”。“據湖北鸚鵡洲竹木厘局貨稅比較,平均年收厘稅四百余萬元,稅率為值百抽十,則物之估價四千余萬元。其中東湖木與竹兩項,約各占十分之二。西湖木之貨價,估值應占十分之六,約為二千四百余萬元。以五成山價計之,亦應為一千二百余萬元”[21]等等。從上可見,有清以降,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之發達。
值得一提的是,歷史時期遺留下來的清水江流域諸多林業契約文書可以對此得以充分反映,故引起了學界高度關注。從林業契約文書展開其區域經濟研究亦引起了學界高度關注,著名學者有單洪根、羅康隆、張應強、萬紅等。專著有張應強的《木材與流動:清代清水江下游地區市場、權力與社會》,羅康隆的《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業研究》,沈文嘉的《清水江流域經濟與社會變遷研究 (1644—1911)》,單洪根的《錦屏文書與清水江林業史話》《錦屏文書與清水江木商文化》《木材時代:清水江林業史話》《綠色記憶:黔東南林業文化拾粹》,王宗勛的《清水江木商古鎮:茅坪》等等,以上諸書都對清水江流域山場買賣、山林租佃、林木貿易等有深入研究,是探討是區域人工營林林業經濟重要的參考書。目前涉及這一研究的專著還有《相際經營原理—跨民族經濟活動的理論與實踐》《人類的根基:生態人類學視野下的水土資源》《美麗生存—貴州》《清代至民國云貴高原的人類活動與生態環境變遷》《民間文書與清水江地區的社會變遷》等等。
論文有萬紅《試論清水江木材集市的歷史變遷》,沈文嘉《清代清水江流域林業經濟與社會發展論要》,凌永忠《雍正年間“開辟苗疆”對商業經濟的影響》等等。萬文認為,“這些契約主要是乾隆、嘉慶、道光、咸豐乃至同治年間的山林買賣契約和租佃契約,是極為珍貴的少數民族文獻資料,特別是山林租佃契約,是研究山林生產關系的獨一無二的歷史資料。從這些契約中可以看到當地山林的占有、買賣、租佃關系以及木材的生產、貿易的歷史”。[22]凌文認為,隨著苗疆的開辟,“目前學界在清水江侗族、苗族地區收集到大量的買賣山林的契約文書,從這些契約可以看到木材已經高度商品化。絕大多數契約集中出現在乾隆以后,是因為開辟苗疆后,清水江木材貿易聲勢浩大,木材市場繁榮,為山林買賣提供了一種現實基礎。”[23]此外涉及這一問題研究的還有《清水江文書與清水江流域社會變遷芻論》《錦屏文書:穿越五百年的木商文化遺產》《明清至民國時期清水江流域林業開發及對當地侗族、苗族社會的影響》《清代西南商業發展與鄉村社會—以清水江下游三門塘寨的研究為中心》《侗族傳統人工營林業的社會組織運行分析》《侗族傳統家族制度與清代人工營林業發展的契合》《清代貴州清水江流域林業契約與人工營林業的發展》《清代清水江流域林業經濟與社會發展論要》《財產所有權保障與清代錦屏人工林業經濟繁榮》《從錦屏縣平鰲文書看清水江流域的林業經營》《清水江林業契約的制度經濟學分析》《試論清水江木商文化》等等。
林業碑刻也是清水江流域林業文書重要構成部分,深入其研究可以彌補紙質文書記載內容之不足,也是推進林業經濟大發展的重要內容。如《從“清浪碑”刻看清代清水江木業“爭江案”》[24]《從卦治〈奕世永遵〉石刻看清代中后期的清水江木材貿易》《從有關碑文資料看清代貴州民族地區的林業管理》[25]等等。
(三)林業技術研究:如果說前文所言的民間習慣法、政府法令、經濟刺激是推進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的制度保障和經濟保障,而林業技術就是推進林業生產的技術保障,為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發展的提供了智力支持。清水江流域屬低海拔地區,歷史上為原始常綠落葉闊葉林分布帶,這一地區又冷又濕,不適合以杉木為優勢樹種等“人工營林”的生長,但為了改變這一現狀,當地各族居民進行了一系列的技術改造,如“開坎砌田,挖山栽杉”“林糧間種”“栽杉種粟”“混林種植”等等,這樣的林木種植技術引起了學者關注,如楊庭碩、沈文嘉、羅康隆、吳聲軍、馬國君等,論文有楊庭碩的《清水江流域杉木育林技術探微》,沈文嘉的《清水江流域林業經濟與社會變遷研究(1644—1919)》《清代清水江流域侗、苗族杉木造林方法初探》,吳聲軍的《清水江林業契約之文化剖析》《從文斗林業契約看林業經營的長周期性—〈清水江文書〉實證研究系列之一》《從文斗林業契約看人工營林的封閉性—〈清水江文書〉實證研究系列之二》《從文斗林業契約看人工營林的連片性—〈清水江文書〉實證研究系列之三》等,馬國君等的《清水江流域林區時空分布及樹種結構變遷研究》《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育苗法類型及其影響研究》[26],羅康隆的《民族文化在保護珍稀物種中的應用價值》等等。楊文認為,“清水江流域,特別是低海拔區段,在不甚遙遠的歷史時代,并無連片的杉木林,而是呈現為以常綠闊葉樹為主的亞熱帶季風叢林。在考慮到杉木自身的生物屬性,更適合于高海拔疏松肥沃土壤種植,足見杉木種植范圍的下移,理應與當地各民族的杉木育林技術密切相關”。沈文認為清水江流域苗侗民族“借鑒漢民族杉木造林方法,并結合本民族固有的農耕傳統,創造性地形成了一整套從播種、育苗、栽種到管理的頗具特色、行之有效的杉木造林方法。侗族、苗族的這種傳統造林方法保證了山林資源的永久可持續利用,并與以林契為代表的契約制度共同揭示了清水江流域林業生生不息、長久不衰的奧秘”[27]。吳文認為林業是一個具有長周期、封閉性、連片性的行業,此類性質在清水江林業歷史文化中都有表現,深化其研究對于探討清水江林業本土知識內涵有著積極意義。馬文通過清水江林業鄉土文獻與官方記載的文獻綜合比對,認為,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的發展除了各族居民對當地環境有深入了解外,關鍵是掌握了一整套人工育林、山林管護等本土知識,這樣的知識對維護人工營林的穩定發揮了積極作用。如人工育林方面,他認為清水江流域各族居民在育苗中就掌握了實生苗法、樹兜發芽法、刀耕火種法、樹皮發芽法、扦插法等類型,這樣的育苗類型多層次地為人工營林的穩定提供了幼苗來源,目前學界對此還關注不夠,應該引起學界的關注。羅文通過對貴州雷公山自然保護區,當地格頭村苗族居民在適應所處生態環境的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本土生態知識,如在珍稀物種禿杉的保護進程中擁有一整套成熟的技術,使禿杉能在半馴化的環境下成活繁衍,并穩定擴大其群落規模[28]。他的這一研究,對于今天我國珍稀禿杉的保護有著積極意義和現實價值,應該引起我國林業部門、各保護區同仁的關注。
清水江流域的人工營林生產是“混農林生產”,這樣的林業經濟對于病蟲害的預防有著積極功效,也造就了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的輝煌。彭澤元、覃東平在其《錦屏縣集體林區林業產權制度改革實驗調查報告》一文中言,“從(錦屏)林業生產來說,單一的樹種不利于病蟲害的防治,混交林更利于樹木的生長”[29]。吳中倫在其《杉木》一書言,“混交林這種造林方式,從歷史來看,可以提高杉木單位面積的產量,很少有病蟲害發生”[30]。貴州大學楊仁厚教授說,“近半個世紀以來,錦屏曾多次被林業部門和林學專家們評定為國家級林業模范,文斗苗寨和魁膽侗寨則是錦屏林業傳統及成就的典型代表。文斗苗寨的林農們對林糧間作和人工營林擁有自己一套獨特而行之有效的科學認知和實踐技藝,正是這些鄉土知識造就了清水江流域五百年來‘混農林系統’的持續繁榮”。目前涉及這一研究的論文主要有《清水江杉木“實生苗”技術的歷史與傳統農林知識》《清水江流域杉木育苗、種植技術及其生態學意義》《清水江文書“杉農間作”制度及“混交林”問題探微》《清水江流域人工林拓展與本土知識的關聯性研究》《清至民國黔東南桐油產業興盛成因及生態后果探微》《清水江流域傳統杉木混農林系統》《略論侗族林農對我國南方林區傳統育林技術的貢獻》《淺談錦屏文書在促進林業經濟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作用》《歷史時期黔東南地區的林業變遷研究》《錦屏縣魁膽侗族發展林業生產的基本經驗》[31]《錦屏縣林業調查》[32]《從錦屏縣平鰲文書看清水江流域的林業經營》《明清沅江流域楠木使用、管護技術及其影響》[33]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人工營林發展與種子的獲取、培育等有著直接的關聯性,林諺云,“種子飽滿,苗木壯,一代更比一代強”“育苗不施肥,辛苦化成灰,若要苗木長得好,多施肥料勤薅刨”“育壯苗,早薅刨,不薅刨,草吃苗”等等。清水江文書涉及人工營林發展進程中的種子的采選、保種、育種等一系列本土知識技術內涵,也引起國外學人的高度興趣,如日本學人唐立里特著《清代貴州苗族的植樹技術》,馬國君著《清至民國沅江流域油桐業拓展與本土知識的關聯性研究》等,其中唐文內容涉及人工營林種子培育法、病蟲害預防諸多方面。馬文從油桐籽母樹的選擇、御寒保種、育苗、防止白蟻等方面展開了深入探討,其研究結論對于今天推進清水江流域民族山區林業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和利用有著積極意義。
綜上可見,從目前有關清水江流域人工營林研究成果看,還沒有一本專門從清水江林業契約論及流域內林業生產技術的專著,隨著研究的深入,這一問題的研究將會得到系統的梳理,我們盼望這樣的成果問世,以指導今天貴州的山地經濟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為我省的“守住發展和生態兩條底線”戰略服務。
(四)其他方面研究:隨著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研究的深入,學界同仁大多習慣于關注林業契約文書文本所反映的內容研究,而較少關注民族文化與所處生態環境的互動關系。就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言,它是生息在該流域的各族居民在經營人工營林文化的重要載體。就文書中苗語地名言,可以發現清水江流域森林生態系統的變遷,不是人類孤立活動的結果,而是苗族文化加工改造所處自然生態系統的產物。
清水江流域主要生息的是百越族系和苗瑤族系的民族,因此他們的民族語地名在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中有諸多的反映,對此楊庭碩、王宗勛、馬國君等學人,對此都做了一定梳理,論文有楊庭碩、朱晴晴等的《清水江林契中所見漢字譯寫苗語地名的解讀》,王宗勛的《清水江文書整理中的苗侗語地名考釋芻議》[34],馬國君、張振興、張穎潔等的《外來物種入侵災變治理的困境與對策研究——以清水江三板溪庫區“水白菜”泛濫為例》,李艷的《從地名的含義看清水江苗族杉木林區文化與生態的互動》等等。清水江苗語、侗語地名在文書中書寫形式一般體現為:(1)漢字譯寫苗語侗語地名;(2)純粹用漢字音譯書寫苗語侗語地名;(3)純粹用意譯方式書寫苗語侗語地名;(4)音譯與意譯各半用漢字譯寫苗語侗語地名[35]等等。據楊庭碩先生的研究,清水江流域林業契約文書采取此類命名辦法有利于規避糾紛的產生,這樣的命名體系對開展其生態智慧研究有著積極意義。王宗勛對清水江文書中苗語侗語地名命名的類別、翻譯和書寫形式進行了探究,這樣的文書地名書寫反映了苗、侗、漢等民族居民規避人工營林邊界糾紛的智慧。因此開展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中苗語、侗語地名的研究,對于深化林業契約文書研究有著積極意義。
總體看,目前清水江流域林業契約文書從搜集、整理和研究諸多方面觀之,都取得了可喜成績,為進一步深化清水江流域林業文化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但作為貴州民族山區林業文化遺產載體的清水江林業文書,學界應該如何挖掘其間的林業文化內涵,傳承和保護我國優秀的林業文化,目前還存在諸多不足,大致體現如下:其一,就搜集方面言,目前還主要集中在黎平、錦屏、天柱諸縣一些有限的范圍內展開,對其他縣鄉鎮村林業文書基本情況還沒有具體體現,如黃平縣,貴州省原省長王朝文先生曾言,“黃平苗族地區也是(有)這種清代遺留的契約”,但就目前來看,學界和政府還沒有搜集到這樣的文書,對此應該擴大契約文書的搜集范圍,各地方檔案館應該擔起這樣的責任來。再查目前已經搜集的契約文書言,文書的類型還甚為單一。就整理方面言還主要體現在對原有文書的影印上,對文字的研究還不夠,沒能讀出貴州民族人工營林林業文化的味道來。而且有的影印本為明顯經過挑選的文書,這樣就無法全面深入地通讀文書。就研究方面言,同一性問題研究較多,而對文書本身的研究還嚴重不夠。其二是對清水江林業契約文書的類型在文書中的表達,各類林業文書的差異,以及林業契約文書與林木生產的關聯性還缺乏準確的判別,應該引起學界關注。其三是我們對契紙文書關注得很多,而對政府文告、摩崖、碑刻長期關注不夠,使用研究資料較為單一,對大傳統文獻、方志文獻缺乏關照。其四是對同一類文書文字表達的差異性缺乏深刻的關注,如山場權屬轉讓文書中的所有權、經營權、出佃權在文書中的表達形式怎樣,在文書類型上又是怎樣體現的,在目前的研究中還存在諸多不足等等。[論文系國家社科重大招標課題“西南少數民族傳統生態文化的文獻采集、研究與利用(16ZDA156)”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