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鷹

雪后,我家朝北的曬臺上,就掛滿了好吃的“風鈴”。這么有詩意的年貨名稱,還是鄰居命名的。她說,你家曬臺掛的年貨就像風鈴一樣搖動,雖然沒有發出清脆的鈴聲,可風一吹來,我們都能聞到誘人的香味。
真的,這些年貨形似“風鈴”。香腸是條形的,香肚是橢圓的。青魚切成塊狀,挽成一個個圓。小孩拳頭大的醬肉,用棉線穿過,扎成一束,每束六個。碧綠的菜心串成幾小把,像創意風鈴,點綴著色澤單調的冬季。因為怕灰落到風鈴上,我給它們都撐上了美麗的“花傘”,北風吹來,“花傘”窸窸窣窣響起,魚香肉香花椒五香相互碰撞,帶來滿曬臺的香味。這幅人間煙火圖怡悅了我的感官,熨帖著我的心懷,我的愜意非筆墨所能形容。
每到臘月,我就會像《紅樓夢》第五十三回所云:“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治辦年事。”我的年事中最重要、最有特色的就是做各色“風鈴”,這個愛好來自母親的熏陶。
母親健在時,無論日子怎么窘迫,哪怕是用肉票的日子,她也要想方設法買上一點肥瘦相間的白條肉做香腸和醬肉。母親用豆瓣醬、生姜、米酒、花椒、大茴、八角、桂皮等香料,把肉揉遍后浸泡在缽子中,壓上一塊青石。三天后,她把肉取出用粽葉繩索串掛起來滴干,然后放在醬缽子里浸泡。如此反復,直到肉成了醬色,才取出吊在通風的地方晾。我們姐妹看著吊得高高的醬肉,饞涎欲滴,掰著手指數日子。
年三十下午,母親用蒸籠蒸醬肉,鍋上冒出熱氣,濃濃的香氣在屋子里彌漫,飄向屋外,真是“東家蒸醬肉,西家屋內香”。母親總是用刀把醬肉切得薄薄的,這樣每人可以多分幾片。
母親仙逝后,姐妹們春節相聚。小妹說:“過年沒有媽媽做的醬肉,這年就特別沒有味道。姐,你能不能讓我們重溫媽媽的味道。”從那年起,一到臘月,我就忙著做醬肉,做那些好吃的“風鈴”,在制作的過程中,享受著一份懷念,一份期待,一份把“媽媽的味道”傳承下去的責任感。
前些年,我總要早早聯系插隊時的朋友,讓他把村民殺豬的信息告訴我,我要買回新鮮的精瘦肉做各色“風鈴”。而今,特色店里可以買到有機的黑豬肉,不管我想做什么樣式的“風鈴”,都能如愿以償。越來越富庶的生活,給了巧婦更大的創造力。
自己做的“風鈴”肉身干爽結實,有彈性,有嚼勁。無論是冬陽普照,還是大雪紛飛,只要蒸個“風鈴”,往陽臺一坐,泡杯龍井,嚼著美味,看著山舞銀蛇抑或紅裝素裹的氣象,就能感到生命的有趣、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