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紅平
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實踐的強力推進,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已經形成,然而形勢依然復雜。作為一種特殊的腐敗類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族式腐敗引起社會高度關注。2015年10月,中央紀委在對河北省委原書記、省人大常委會原主任周本順的通報中,首次使用“家風敗壞”這個詞語。2016年1月1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從近年來查處的腐敗案件看,家風敗壞往往是領導干部走向嚴重違紀違法的重要原因”,“不少領導干部不僅在前臺大搞權錢交易,還縱容家屬在幕后收錢斂財,子女等也利用父母影響經商謀利、大發不義之財”,“有的將自己從政多年積累的‘人脈’和‘面子’,用在為子女非法牟利上,其危害不可低估”[1]165。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曾就涉及家風敗壞的違紀違法案件進行統計,結果顯示:從2015年2月13日到當年12月31日,中央紀委共發布34份省部級及以上領導干部紀律處分通報,其中有21名領導干部違紀違法涉及家人和親屬,高達62%的案件屬于家族式腐敗。[2]家族式腐敗擾亂政治生活秩序和社會公序良俗,敗壞黨風、政風、社會風氣。目前,學界關于家族式腐敗的研究有限,以“家族式腐敗”為篇名在中國知網上檢索,僅發現39篇文章,且多數是新聞報道或個案分析,鮮有重要文章對家族式腐敗進行系統的學理研究。顯然,這種研究現狀不能滿足當前全面從嚴治黨實踐中本議題的客觀要求。因此,深入探究家族式腐敗的現實癥象、誘發因素和有效的治理策略,可為如期奪取和鞏固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保證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確保黨和國家長治久安,提供理論支撐和智力支持。
家族式腐敗是人類社會發展進步中的頑疾,古今中外莫不深受其害。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專制社會中,儒家文化始終是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由于儒家文化過于強調家庭倫理本位,導致當時中國社會出現兩種涇渭分明的歷史景觀,既有像東漢楊震、北宋包拯、明代海瑞這樣的治家典范,又有大量家族式腐敗現象。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家族式腐敗,背后都有一個實力雄厚的權力家族。南宋時的賈似道是宋理宗賈妃的親弟,盡管他不是科第出身,但借助自己的姐姐飛黃騰達,獨攬朝廷大權20余年,成為南宋后期第一巨貪;明代首輔嚴嵩欺上瞞下,一生奸貪狡詐,受其不良影響,其子嚴世蕃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生活腐化、貪酷成性,甚至向太子勒索錢財,最后獲罪被殺,全家被抄。放眼全球,家族式腐敗現象各國均有。1986年2月7日,海地“終身總統”讓·克洛德·杜瓦利埃在民眾的抗議聲浪中倉皇出逃。無獨有偶,18天后在菲律賓執政長達20多年的馬科斯總統迫于民眾反對和兵變壓力亡命他國。3年之后,在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羅馬尼亞,齊奧塞斯庫政權被暴力推翻,齊奧塞斯庫和夫人被憤怒的群眾就地處決。為什么出現這種情形?究其根本,無一例外不是家族式腐敗惹的禍。古今中外家族式腐敗現象,都是公共權力被濫用的衍生品,從本質上說與其他類型的腐敗現象實際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就是其癥象比較特殊而已,那就是它罩上了血緣和姻緣這層“溫情脈脈”的家庭面紗。
那么,什么是家族式腐敗?家族式腐敗俗稱“全家腐”。這一特殊類型的腐敗現象,最早是由社會學家邵道生提出來的。他在1999年第11期《北京觀察》上發表的《警惕“家族式腐敗”》一文中,對家族式腐敗的主要特點進行了初步歸納。他后來概括指出,所謂家族式腐敗是指“身居要職官員家族的全部或大部分成員,依仗權勢侵吞國家、社會財富的腐敗現象”[3]322。肇俊武認為,家族式腐敗是指“由領導干部默許或支配,由包括領導干部在內的家族成員及其他家屬分別或共同實施的腐敗行為”[4]。任建明在詳細分析十八大以來一些重大腐敗窩案后,認為家族式腐敗“是指家族成員中有多人在政府任職,他們相互勾結,把崗位所賦予的權力用于侵吞國家、社會財富,以謀取家族私利”[5],它是由權力家族化導致腐敗家族化的不良后果。柯明認為,“家族式腐敗,指的是一種以親情為基礎的利益共同體,其成員之間訂立攻守同盟,分工協作,相互包庇,相互維護,隱匿罪證,掩蓋腐敗的貪腐犯罪行為”[6]。應該說,這些定義都各有千秋,但相對來說,均存在一個共同缺點,那就是未能全面準確指明家族式腐敗行為的主體、動機、客體、方式與后果,導致解釋性和說服力不足。實際上,所謂家族式腐敗,是指“公共權力行使者及其家族成員為了謀求家族利益,以相互串通、合作等形式,運用公共權力及影響力侵害公共利益或將公共資源轉化為家族利益的活動和行為”[7]。
作為腐敗現象譜系中一種特殊類型,家族式腐敗具有比較復雜的結構。從行為學的視角看,它包括五個方面的構成要素。一是主體。家族式腐敗的行為主體是“一核多元”,所謂“一核”是指一個家族中掌握著公共權力的關鍵人物,而“多元”則是指家族中依附這個關鍵人物參與腐敗的家族成員。二是動機。任何類型的腐敗形成,行為主體的主觀動機不可或缺。有意謀取家族利益并使之實現最大化,是家族式腐敗生成中行為主體的主觀動機。這種主觀動機的產生,往往滋生于滿足家族利益的現實需要和長遠需要,既涵蓋物質層面的需要又包括精神層面上的需要。三是客體。在社會主義中國,一切權力歸屬于人民的理念深入人心,領導干部掌握的公共權力是為人民謀福祉的公器。但在家族式腐敗中,公共權力蛻變為謀取不法家族利益的私器,作為家族式腐敗客體的公共利益受到侵害。四是方式。區別于一般類型的腐敗,家族式腐敗具有更加隱蔽的共謀方式,它大多表現為家族成員利用家族中掌握公共權力的關鍵人物所傳送出的遞延性權力謀求不法利益。五是后果。家族式腐敗的負面影響是破壞性的,通常會對公共權力的正確行使和公共資源的合理配置造成傷害。
家族式腐敗的構成要素具有一般性,但現實生活中家族式腐敗的形態卻有著相對的特殊性。當前家族式腐敗基本呈現為三種表現形態。
一是主導策劃型,即領導干部直接利用公共權力或影響力為配偶、子女和其他家族成員謀取不當利益。這種家族式腐敗多表現為領導干部為家族成員開公司、接項目等提供權力庇護和關系融通。典型代表如中共江蘇省委原秘書長趙少麟。據媒體報道,趙少麟在兒子趙晉公司直接擔任重要職位,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兒子的生意“操碎了心”。[8]
二是幕后協作型,即領導干部利用公共權力為他人提供牟利的便利,而由配偶、子女和其他家族成員獲得不當利益。在這種家族式腐敗中,一般有比較明確的分工,領導干部在前臺扮紅臉顯示清廉,而幕后默許乃至授意家族成員收受他人賄賂。如中共江西省委原書記蘇榮默認、支持妻子、兒女、弟弟乃至各種遠房親戚利用其權力頻繁插手土地出讓、工程建設、招標投標,收受、索取巨額財物。[9]80
三是長遠投資型,即領導干部為家族成員特別是子女的“發展”,利用公共權力為他人需要提供便利,不求直接的即時回報,只求其日后“照顧”家族成員。這種家族式腐敗數量較少,但作案方式更隱蔽,不易被查獲。
應該說,上述三種形態的家族式腐敗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聯系主要體現在它們均具有五個方面的構成要素,區別主要體現于領導干部及其家族成員在家族式腐敗中扮演的角色和牟利方式不同,故此外在的表象各異。主導策劃型強調領導干部濫用公共權力為家族成員牟利,幕后協作型強調領導干部通過借助他人間接地為家族成員牟利,長遠投資型強調領導干部為家族成員牟利的方式具有非即時性。
現實生活中,盡管家族式腐敗的表現形態不同,然而它們中的大多數又具有鮮明的共同特征。一是斂財動機瘋狂。在許多家族式腐敗案中可以發現,涉案領導干部及其家族成員貪腐胃口如饕餮,已經不滿足于被動地收受財物,樂于將權力視為資源進行深層次開發,打造價值自我生殖的權力產業鏈。二是作案方式抱團。家族式腐敗的行為主體是一個以血緣和姻緣為紐帶的利益共同體,大家如同“一根繩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相關性,決定了成員之間彼此“分工協作”,共同實施腐敗行為。三是涉案金額巨大。以前涉案金額達到幾十萬、上百萬,都會視為大案要案。在一些家族式腐敗案中,“一些腐敗分子貪腐胃口之大、數額之巨、時間之長、情節之惡劣,令人觸目驚心”[10]25。四是腐敗成本低廉。在家族式腐敗中,都有一個掌握著公共權力的關鍵人物。家族成員圍繞這個關鍵人物,將公共權力家族化、商品化,換取家族需要的利益,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投入。五是行為查處困難。正是因為家族式腐敗罩上了血緣和姻緣這層“溫情脈脈”的家庭面紗,親情與利益摻雜其間,一旦事發,成員之間相互包庇,要么抗拒交代,要么掩蓋腐敗事實,或獨攬罪責,由此使得案件取證和查處難度增大。客觀來說,這些特征在其他類型的腐敗中也有所反映,不過它們在家族式腐敗中表現得較為明顯突出。
當前家族式腐敗出現一種令人擔憂的發展趨勢,即物質生活享樂化、精神生活頹廢化、家庭生活逐利化。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毋庸置疑,家族式腐敗不能視作為一個簡單的現實社會問題,也不是一個單純的歷史文化現象,其生成有著復雜多元的誘發因素。因此,闡釋當前家族式腐敗生成的誘發因素,必須有歷史的眼光、辯證的思維和全面的視野。
家庭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合作單元,由血緣和姻緣為紐帶形成的親屬關系是人與人之間具有較高穩定性的社會關系。自古以來,家庭、家族成員之間相互幫扶,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價值規范。但問題在于,中國傳統社會推崇家庭倫理,重血緣、分親疏、序尊卑,本質上是一種宗法社會。它主要表現為以己為中心的自我主義,強調公私、群己關系的相對性,以宗法人倫規范社會秩序,人際關系呈現差序格局。在這種宗法社會中,家族成員有照顧家族利益的道義。一個人做了官,如果不“幫助”家族成員,就免不了會受到族人的無理責斥。這樣,做官的家族成員在利益關系處理上,經常把公域與私域糾纏在一起。但“過分依賴家庭關系會給家庭之外的廣闊社會帶來負面影響”,這種“‘家族主義’,把加強家庭和親屬的紐帶關系凌駕于其他社會義務之上”,從而“造成一種雙重道德,它對所有類型的公共機關的道德義務都不及對親屬的道德義務”。[11]馬克思指出:“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前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12],家庭倫理本位觀念的消極影響在社會上依然存在,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一些國人做人處事。這是當前家族式腐敗生成的文化因素。
秩序的維系,有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特指成文規定或規范,如法律、法規、政策、規章、契約等,這容易為人所理解。但在現實生活,伴隨正式制度的還有非正式制度。所謂非正式制度,“是指在正式制度規定或允許的工作程序、方式、慣例、規則之外,另外有一套工作程序、方式、慣例、規則在起實際作用。它利用正式制度提供的資源、條件、機會,又在無形中取代了正式制度。”[13]作為一種非正式制度,不良潛規則對正式制度的傷害較大。確切地說,當前家族式腐敗的生成,與“黨內和社會上潛規則越來越盛行,政治生態和社會環境受到污染”[14]92關系密切。譬如,隨著改革開放推進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商品交換原則滲透到政治生活、社會生活領域中來,某些領導干部經受不住社會上各種各樣的誘惑,將黨和人民賦予的公共權力當成可以交換的商品,搞權錢交易、權權交易、權色交易,由此引發封建社會那種“封妻蔭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家族式腐敗。再如,中國是一個“人情社會,人們的社會聯系廣泛,上下級、親戚朋友、老戰友、老同事、老同學關系比較融洽,逢事喜歡講個熟門熟道”[15],這樣就可能形成一張巨大的人情關系網,“既有形又無形,把很多干部群眾都網在里面”,“逢年過節、生日紀念、婚喪嫁娶,你來我往,永無休止,還不清的人情債;你有圈子,我有圈子,大家競相找圈子、入圈子、織圈子,把人際關系搞得越來越庸俗”,“這些不良習俗根深蒂固、無孔不入,很容易給黨員、干部帶來不良影響”。[10]81-82應該說,這些不良潛規則是當前家族式腐敗生成面臨的客觀環境。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中國先賢倡導并踐行的價值階梯。古人深知,修身是齊家的基礎。事實亦如此。探尋當前家族式腐敗現象的生成邏輯,一個繞不過的問題就是某些領導干部自身不正,思想異化、心理扭曲。縱觀黨的十八大以來被查處的高級領導干部,如周永康、郭伯雄、徐才厚、劉鐵男、周本順、王保安、蘇榮、王敏等,莫不如是。以全國人大環資委原副主任白恩培為例。白恩培在主政云南時,默認乃至縱容妻子張慧清廣交各路商人,大肆收受賄賂。白恩培后來懺悔說:“慢慢隨著職務的提升,加上環境的影響,考慮自己越來越多了”,“思想就拋錨了,就追求物質的、金錢的”,“理想信念丟失了,精神追求沒有了,突破了做人的底線,連法律的紅線也觸摸了”[9]7。綜合來看,在家族式腐敗案中,作為行為主體的領導干部均存在三種情形:一是權力觀扭曲。一些領導干部在升遷過程中,淡忘或有意無視權力的公共性,尋求權力回報的欲望與日俱增,由此產生強烈的尋租動機。二是親情觀變形。一些領導干部在掌握公共權力時,受不正確親情觀影響把為家族成員謀求私利視作理所當然,或作為對家人的一種親情彌補,不能正確把握公私兩清的原則,導致思想防線失守。三是價值觀偏離。有的領導干部受不良社會風氣影響,或者因仕途不順,容易滋生“靠金錢鋪路,讓權力變現”的錯誤思想,進而使得正確的價值觀坍塌。
在社會主義中國,人民是國家主人,干部是人民公仆,公共權力是為人民服務之公器。這個道理不言自明。但實際生活中,某些領導干部“把黨和人民賦予的職權,把自己的地位、影響和工作條件,看成是自己的所謂‘既得利益’”,“用來為自己撈取不合理的、非法的私利”,“他們甚至把這些東西看成是誰也碰不得、動不得的私有財產,想方設法地要去維護和擴大這種所謂‘既得利益’”[16]。有的領導干部在擔任一把手期間,“一個批示可以讓一個企業獲得巨大利益,可以讓親朋好友獲取好處,可以讓一個人改變處境,可以辦事順利、一路綠燈’”[17]100。由此可知,當前家族式腐敗問題的癥結就在于防止權力家族化的制度籠子不嚴、空隙大。具體來說:一是倡導性規定多,約束性規定少;二是抽象籠統的條文多,具體明確的條文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有些還不夠健全,已經有的鐵籠子門沒關上,沒上鎖。或者柵欄太寬了,或者柵欄是用麻稈做的”[10]129。過去,黨內雖然就這個方面制定了不少制度,如1980年《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1985年《關于禁止領導干部的子女、配偶經商的決定》,2010年《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等,都存在設計不嚴密的缺陷。《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在防止權力家族化方面有較多規定,盡管2015年版比2003年有進步,2018年修訂的比2015年版又有完善,但是否“于法周延、于事有效、執行有力”,尚待實踐檢驗。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一直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當官就不要發財,發財就不要當官,這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對領導干部配偶和子女等經商辦企業,黨紀國法都有明確規定,問題是沒有落實好。”[17]103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當前的家族式腐敗現象,實際反映的是領導干部家風建設問題。2015年2月2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次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領導干部家風不是小事,也不是私事,是領導干部作風的重要表現。領導干部家風正不正,關系自己家庭,更關系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因此,“每一位領導干部都要把家風建設擺在重要位置,廉潔修身、廉潔齊家,在管好自己的同時,嚴格要求配偶、子女和身邊工作人員”[1]165。家族式腐敗現象是一個復雜的歷史文化和現實社會問題,涉及的因素較多。當前深入推進家族式腐敗問題治理,必須置于全面從嚴治黨的大背景中考慮,綜合施策、系統推進。
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是中華民族歷經千年的價值共識。2016年12月1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見第一屆全國文明家庭代表時的講話中指出:“要繼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繼承和弘揚革命前輩的紅色家風,向焦裕祿、谷文昌、楊善洲等同志學習,做家風建設的表率,把修身、齊家落到實處。”[1]355-356眾所周知,中國古代先賢在踐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傳統理念中留下許多治家智慧。譬如,宋代清官包拯生前立下家規,嚴厲要求后代不犯臟濫,不違其志,否則就不是包氏子孫,死了不可葬在包家祖墳;清代名臣林則徐給后人的家訓說:“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么?賢而多財,則損其志;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么?愚而多財,益增其過。”[18]老一輩革命家在長期革命和建設實踐中始終以身作則,嚴厲治家,樹立了好榜樣。毛澤東在家風建設上堅持“三原則”:一是戀親不為親徇私;二是念舊不為舊謀利;三是濟親不為親撐腰。毛澤東對待子女總是要求他們與老百姓一樣,不搞特殊化,他常說的一句話是:“誰叫你是毛澤東的兒女呢?”。[18]2周恩來曾專門召開家庭會議,定下不謀私利、不搞特殊化的“十條家規”。事實上,無論是優秀傳統家風還是紅色家風,都有一個鮮明特征,那就是正確處理權與利、情與法、公與私、是與非、群與己的關系。當前,要認真汲取優秀傳統家風和紅色家風中的精華,推動社會觀念更新與重塑,積極倡導和培育現代優良家風,為深入開展家族式腐敗問題治理凝聚更多正確的社會價值共識。
律人先律己,已不正焉能正人?家族式腐敗生成與否,取決于這個家族中的關鍵人物,即掌握公共權力的領導干部。蘇榮曾懺悔說:“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不稱職的丈夫,我本人出問題,老婆變得貪婪無度,收斂錢財不擇手段,兒子利用我的職權影響受賄數額巨大,顯然是你蘇榮本身的問題,把家庭帶壞的。”[9]82事實證明,當前深入推進家族式腐敗治理,要抓住領導干部這個“關鍵少數”,教育引導他們自覺廉潔齊家。領導干部廉潔齊家,必須立政德。立政德,就是要明大德,鑄牢理想信念、錘煉堅強黨性,經得住風浪和誘惑考驗;就是要守公德,強化宗旨意識,恪守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理念,自覺踐行對人民的承諾;就是要嚴私德,嚴格約束自己的操守和行為,戒貪止欲、克己奉公。但在現實生活中,領導干部具有政治人、社會人、家庭人三種身份,而每種身份都有不同的責任和義務,三者經常并非一致。如何涵養政德,需要領導干部對這三種身份所承載的責任和義務進行正確排序。毋容置疑,領導干部的首要身份是掌握公共權力的政治人,由此決定其“要牢固樹立正確的權力觀、地位觀、利益觀,牢記手中的權力是黨和人民賦予的”[17]95,“正確行使權力,依法用權、秉公用權、廉潔用權,做到法定職權必須為,法無授權不可為,保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謹慎,做到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處理好公和私、情和法、利和法的關系”[14]325。其次,領導干部才是社會人和家庭人。領導干部的政治人身份延伸到社會和家庭中,就對其提出更高的責任,不僅要管好自己,而且“要保持高尚道德情操和健康生活情趣,嚴格要求親屬子女,過好親情關,教育他們樹立遵紀守法、艱苦樸素、自食其力的良好觀念,明白見利忘義、貪贓枉法都是不道德的事情,要為全社會做表率”[1]356。
在現實生活中,利益不僅僅作為一種“普遍的東西”存在于人們的觀念之中,而且首先作為彼此分工的個體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存在于現實生活之中。中央紀委電視專題片《巡視利劍》披露了王三運家族腐敗案細節。王三運出鏡說:“我那兩個外甥,對我們家的幫助都非常大,經常給我們出錢裝修房子,還給我們在貴陽買房子,這樣實際上把這個關系就搞成一個相互利用關系了。”[19]可以說,家族式腐敗,歸根結底都是一種非法的利益輸送行為。但不同于其他類型的腐敗,家族式腐敗有著冠冕堂皇的血緣或姻緣“外衣”,它往往憑借一些似是而非的潛規則隱秘地實現公共權力與利益的交換。之所以如此,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對領導干部的監督不夠。領導干部是社會上的公眾人物,相對一般群眾,他們是強勢群體。社會上不良潛規則的盛行與否,主要看領導干部。有鑒于此,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中指出:“要加強對干部經常性的管理監督,形成對干部的嚴格約束。沒有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這是一條鐵律。組織上培養干部不容易,要管理好、監督好,讓他們始終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警覺。”[10]124-125當前深入推進家族式腐敗治理,務必強化對領導干部的監督。在監督領域上,不僅應涵蓋對領導干部履行公務的監督,而且應覆蓋對領導干部日常交往的監督;在監督形式上,要“構建黨統一指揮、全面覆蓋、權威高效的監督體系,把黨內監督同國家機關監督、民主監督、司法監督、群眾監督、輿論監督貫通起來,增強監督合力”[20]。這樣不僅有助于斬斷領導干部利用公共權力換取不當利益的隱秘勾連,而且可以營造風清氣正的社會大氣候,讓那些看起來無影無蹤卻實際存在的“潛規則在黨內以及社會上失去土壤、失去通道、失去市場”[10]45,無處遁形。
公共權力家族化是家族式腐敗現象屢禁不止的根癥。當前深入推進家族式腐敗治理,必須在扎緊制度籠子上做文章下工夫,堅決防止公共權力為家族利益“私人訂制”。做到這一點,可行之道就在于堅持問題導向與結果導向相結合,通過體制機制創新和完善,構建“一軸多點”的領導干部家風建設大格局。所謂“一軸”,就是要以聚焦防止領導干部濫用公共權力謀取家族利益為核心導向,明晰權力清單。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河南省蘭考縣委常委班子專題民主生活會時的講話中指出,“應該有一個權力清單,什么權能用,什么權不能用,什么是公權,什么是私權,要分開,不能公權私用”[10]129,用制度劃清公域與私域的界線。在此基礎上,要對過去關于防止權力家族化的相關制度進行全面梳理,“經實踐檢驗行之有效、群眾認可的,要予以重申,繼續堅持、抓好落實,嚴肅紀律,形成剛性約束;不適應新形勢新任務要求的,該修改完善的就修改完善,該廢止的就廢止,該制定新的就制定新的”[10]125,特別是要總結十八大以來加強領導干部家風建設的實踐經驗,形成與“一軸”相配套的“多點”體制機制。具體而言,一是領導干部家風建設常態化機制。要把領導干部家風建設融入日常黨建工作,組織領導干部學家訓、立家規、嚴家風,將之成效納入干部考核體系,作為評優評先、獎懲晉升的重要參考。二是領導干部家風失范問責機制。要制定有效可行的領導干部家風負面清單,明確不可觸碰的底線,對違反規定的領導干部進行嚴厲問責,將外在壓力轉變為領導干部從嚴治家的內在動力。三是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制度。要對領導干部家庭成員從業、家庭財產變動等情況有備案,并開展經常性的核查。此外,扎緊防止權力家族化的籠子,要狠抓制度的執行落實,真正讓鐵規發力、讓禁令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