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預警指標體系構建研究

王 亮

全球化浪潮方興未艾，加速推動著國際間人口的遷移和流動。人口的跨境遷移，從遷移者個體而言，意味著他們離開了原來熟悉的國度、熟悉的社會環境、熟悉的生活方式等遷移到一個陌生的國家，這使遷移者面對很多不確定性或者風險。除了給移民自身帶來風險外，跨境遷移所形成的移民聚居區，也是移入國社會治理中一類較為復雜且存在更多風險的區域。

一、研究論題的提出

移民的跨國遷移，特別是移民移居他國后所形成的族群社區，比起本地居民社區存在更多的風險。傳統的社會解組理論認為，移民將會給移入國帶來更多的社會犯罪，例如由于移民的涌入，帶來原社區結構的變化，特別是一些存在貧困、多族群居民、社區住戶頻繁變動等社區，會導致社區缺乏凝聚力, 降低居民對社會共同價值觀的認同和接納，從而導致這類型社區具有更高的犯罪率和社區安全風險。[1]Feldmeyer[2]的研究表明，族裔聚居集中的社區會強化族群間差異，更可能抑制社區族際間的集體行動，從而激發社群間的沖突和其他社會問題，如犯罪這類典型的社區風險。

我國關于移民社區的風險研究，從現有的研究成果來看，主要集中于對生態移民聚居區風險的研究。陳紹軍等[3]通過對生態移民聚居區的研究指出，移民移居新的社區，主要會帶來4個方面的風險，即經濟風險、政治風險、社會風險和環境風險。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發展，來華外國人數量不斷增加，中國的一些熱點城市開始由國內流動人口遷移為主的地域移民城市轉向有大量跨境移民的國際化都市。其中顯著特征之一是在這些城市形成了一些外國人高度集中的社區。如青島的韓國人社區，廣州的日本人、韓國人、非洲人社區，上海的日本人社區，北京的望京韓國人社區等等。這些外國人社區是近年來才出現的一種社區類型，關于此類社區的風險，目前的研究還十分缺乏。我國學者牛文元院士[4]針對復雜社區曾提出社會燃燒理論，認為一些復雜的社區容易出現失控或者社會燃燒這種狀況，由此引發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的失序或失控等風險。

本文基于我國大都市目前存在著外國人社區這一客觀事實，擬通過對此類社區的探討，嘗試從社區治理的角度，構建外國人社區風險的預警指標體系,以期為這類型社區的治理提供一些借鑒。

二、相關研究文獻

關于族裔社區風險的研究，國外學者們不僅對族裔社區的風險進行了理論闡述，也有不少學者探討了此類社區引發各種風險的原因及因素。如桑普森等[5-6]的研究指出：社區居民的構成，或者社區人口結構，是引起社區風險的因素之一。他們的研究表明，社區居民構成異質性越強的社區，社區犯罪率越高，因為這種社區居民的人口結構將減少社區居民之間的互動頻率，而社區居民間的互動對于社區的秩序、社區凝聚力、社區認同來說都十分重要。Feldmeyer等[2-3,7]學者的研究則關注于從多族裔社區居民的融合或隔離因素，探討與此類社區風險的關聯性。他們的實證研究表明,很多國家多族裔社區發生的暴力等風險，都源于這些國家內的多族裔社區存在著族群隔離問題，特別是當一些族裔群體處于弱勢情況時,例如被歧視等，這類社區則更容易發生劇烈沖突事件。 移民研究著名學者塞尼[8]認為移民所面臨的風險非常高，分析了移民的具體風險包括：失業、失去家園、邊緣化、疾病和貧窮、公共產品占有不充足等，并進而指出，移民所面臨的風險都可能導致移民聚居的社區出現一些風險。

國內的研究方面，何得桂[9]通過對陜南生態移民社區風險的探討，指出移民在生存環境重建、社會文化重構、發展能力重塑方面存在潛在風險。而生態移民在安置社區中是否存在社會排斥或者公平問題，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占有是否公平，以及社會文化重構及適應，都會加劇移民及其移民社區的風險。夏劍霺[10]在上海社區風險評估體系一文中，將社區經濟發展狀況、社區人口密度作為評估社區風險的指標之一。宋林飛[11]的研究則更具系統性，他認為社會經濟收入狀況等對于社會是否引發風險具有密切關系，并對社會風險的系統指標進行了深入研究。他的研究中關于社會風險指標設定的探索，對于本文探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指標體系，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三、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構成

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概括來說就是一系列相互聯系的能敏感地反映外國人社區風險指標所構成的有機整體。參照國內外相關社會穩定風險評估的常用辦法，在文獻研究和實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將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設定為三級：以引發或可能引發外國人社區安全的風險因素作為一級指標，擬定二級指標作為一級指標的評價指標，三級指標是對二級指標的細化。

一級指標的設立，參照前文中相關學者關于族裔社區引發風險的因素，結合我國基層社區治理的目標，以及來華外國人管理的相關規定，擬定外國人社區管理的一級風險指標共7項。

一是社區發展指標。國內學者宋林飛、夏劍霺以及國外著名學者塞尼都強調社區經濟等狀況與社區風險的發生具有關聯性。一般來說，社區經濟繁榮，社區居民就業充分、生活富足、收入狀況良好，社區發展趨向良性，社區風險值就越低。反之，當社區居民就業難、收入低，社區貧困率高，特別是社區居住的外國人貧困率高，則社區風險值就高。

二是社區人口構成指標。桑普森等學者的研究表明，社區人口構成情況與社區社會風險具有密切關聯性[5-6]。某一居住樓宇內某一單一國別的外國人居住高度集中，相對多國別混居來說，風險更高。因此，居住上是中外居民互嵌、混居或外國人聚居高度集中，后者風險大，社區風險值高。此外，特別是出租屋集中以及流動人口集中的社區，其社區風險值就高。

三是社區認同指標。桑普森等學者的研究表明，多族裔社區的居民社區認同感和歸屬感，是保障此類社區秩序的重要因素。[5-6]一般來說，多族群社區或者多文化社區，更難建立統一的社區認同，因此，若不同族群對本社區有高的認同、接納和歸屬，則此類社區的風險和摩擦小，社區風險值低。反之，則社區風險高，社區風險值高。

四是族群關系指標。國外學者Feldmeyer以及國內學者何得桂的研究都表明：族群間的關系影響著社區的風險。[7，9]若外國人社區內中外居民經常有互動和交往，鄰里之間經常互相幫助，外國人尊重和接納本地人的習俗和文化，并能積極主動融入，彼此之間尊重和接納，則社區風險小，社區風險值低。反之，若群體間充滿著誤解、歧視和排斥，則社區風險值高。

五是社區公共設施指標。塞尼、何得桂以及青年學者夏劍霺等的研究，都強調了社區公共產品的占有情況影響著多族群復雜社區的風險。[8-10]社區是一個居民共同生活的場所，社區內一些公共資源的多寡以及配置狀況，影響著社區的和諧與穩定。社區能夠提供數量上充足、均等化、包容接納的社區公共設施，社區內本地居民和社區外國人都能享受到充足、均等化的基礎性公共設施和公共服務，則社區風險值低，社區風險小。反之，若社區公共設施存在著不足、排斥、區隔，則容易導致社區內中外居民存在爭奪公共基礎資源的矛盾，社區治理風險更高，社區風險值也更高。

六是社區公共服務指標。社區公共服務是滿足居民在社區正常生活所需要的來自政府或社會組織所提供的各類便民性、公共性服務。特別是對于外國人社區來說，政府或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如何，直接影響到社區外國人的適應和融入程度，社區公共服務越多、越齊，則社區風險值越低。反之，則社區風險值越高。

七是社區治安指標。毫無疑問，該指標是最直觀反映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高低的客觀指標。外國人社區，相對本地居民社區，由于社區居民構成更復雜，因此，社區治安配置要求更高。不僅要配備適量管理本地居民的警力，還要結合此類社區居民需求，配備足夠的涉外警力。社區警力越充分，社區風險值越低。反之，則社區風險值越高。

為了更具體地衡量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在一級指標基礎上，通過文獻以及實地調查等對一級指標進行細化，擬定了二級指標和三級指標。

四、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選擇權重

在對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進行指標細化的基礎上，需要進一步對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三級指標進行具體化和可測量化，并根據其與社區社會風險的關聯性高低，對各指標設定相應的權重。

需要指出的是，我們關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的選擇及權重，存在如下困難：(1)選擇的指標是為了客觀有效地評估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因此，這些指標及其權重，都是一種對外國人社區未來可能社會風險的預知和預判，存在局限性。(2)衡量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指標，特別是官方層面權威部門，例如國家統計部門公開的一些反映社區風險，或者與外國人社區風險關聯性強的數據指標都比較缺乏。(3)外國人社區的一些風險指標，例如族群關系指標、社區認同指標等都需要實地測量，由于沒有政府部門公布的數據，因此導致這些數據指標的收集難度比較大。

鑒于上述困難，本文關于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測量，借鑒宋林飛教授等的評分法[11]研究方法。關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的測量，堅持三個原則：一是指標和數據選擇的可靠性原則，即盡量選舉官方公開的數據作為細化指標；二是外國人社區的風險因素，凡是官方沒有合適數據的，通過量表等來確保實現可測性；三是結合國內相關的研究文獻，選擇最切合的指標。如表1所示。

表1 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權重選擇原則

西方學者關于族裔社區風險的探討，都十分強調族群關系、族群區隔，以及各族群對社區的認同作為判斷風險產生和發展的主要依據。[12]因此，本文關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同樣充分考慮了這些因素，并加大這些因素的權重。具體體現為族群關系指標上融洽還是排斥，分值越高，則族群關系越緊張；居住空間上，各族群在居住上是互嵌還是區隔，表現為同一樓宇外國人集中居住數量，中外居民互動情況，分值越高，族群區隔越高。社區認同指標上，社區認同越低，越是不了解和遵守社區公約，以及不認同居住社區，則分值越高。本文對族群關系，外國人社區適應，以及外國人社區認同的測量，按照1—5的程度測量。為了量化指標評價，很低記為5分，很高記為1分。這樣我們的指標都是風險型指標，即指標值越小則越好。

對外國人社區風險進行評價和預警，需要考慮眾多有影響的因素即指標。在研究多因素問題時，因素太多會增加分析問題的復雜性，難以客觀反映被評價的外國人社區風險，而且在實際過程中也很難全面獲取這些指標。從政府的社區治理來看，政府通常希望設定高度相關而又精練的指標，即指標設定要既簡便易行又具有可操作性和代表性，否則政府部門很難將其運用于社區治理的實踐中。

基于此，結合實地調研，以及國內外學者已有的實證研究文獻，確定了我國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指標及指標權重，詳見表2。

表2 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權重及分值

續表2

一級指標(權重)二級指標(權重)三級觀測指標權重單位規則社區超市總數1個F社區公園總數1個F社區便民公共設施的 充分情況(2)本地居民評價充分情況1F外國人評價充分情況1F公共設施是否公平及 包容情況(4)中外居民評價公平、包容情況1F中外居民評價不公平、有排斥和歧視3F社區公共服務(10) 公共服務充分性(2)面向本地居民的服務設施是否充分1F社區面向外國人的服務設施是否充分1F公共服務包容性(2)服務設施的服務標識是否適合本國人1F服務設施的服務標識是否適合外國人1F居民對公共服務的 熟悉程度(2)社區本國人對服務設施的熟悉程度1F社區外國人對服務設施的熟悉程度1F居民對公共服務的 認可程度(2)社區本國人對服務提供的認可程度1F社區外國人對服務提供的認可程度1F公共服務公平性(2)各類公共服務占有是否公平、公正2F社區治安(10) 社區安全(2)社區民警/保安總數2人F社區案件發生率(4)社區內上一年本國人報案件數2件Z社區內上一年外國人報案件數2件Z社區居民對社區安全的 感知(4)社區外國人對社區的安全感知21-5F社區本國人對社區的安全感知21-5F

外國人社區引發社會風險的每一類指標對外國人社區引發風險的關聯性以及重要性不盡相同。部分指標與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發生具有更強的關聯性，因此，需要結合實際對每個指標設立不同的權重。綜合國內外學者關于復雜的多族群社區引發風險因素的闡述，本文設定了一級指標以及二級和三級指標的分值權重，并針對三級指標，也稱為可觀測指標設定了外國人社區風險值規則：“F”表示反比，是指標內容越好/多/大，則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值越低；“Z”表示正比，是指標內容越好/多/大，則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值越高。

五、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等級及計算

由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這類預警指標更多反映的是一種預測，本文關于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預警指標，借鑒相關的研究，[11]采用風險等級評價法。這種評價法是對當前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狀態做出一個定性或定量的判斷以表明其風險等級。根據風險評估結論可以判斷當前的某外國人社區是否處于正常狀態，如果有風險，風險程度如何，具體可將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狀態區分為無風險、低度風險、一般風險、中度風險和高度風險五個等級，見表3。

表3 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級別

在此基礎上，我們對三級指標的取值進行了標準化，見表4。

表4 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標準化取值

續表4

三級指標計分標準化方法三級指標標準值各類公共服務占有是否公平,公正1-IF(x=“是”,1,0)1.00社區民警/保安總數1-MIN(X/5,100)/1000.33社區內上一年本國人報案件數MIN(X,100)/1000.88社區內上一年外國人報案件數MIN(X,10)/100.60社區本國人對社區的安全感知(1—5)/50.60社區外國人對社區的安全感知(1—5)/50.60

根據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權重，結合表4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指標標準化取值，我們使用層次分析法(AHP)來計算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值。具體計算方法見公式：

i：一級指標序號

j：二級指標序號

k：三級指標序號

M(i)：第i個一級指標的二級指標個數

N(i,j)：第i個一級指標的第j個二級指標的三級指標個數

β(i,j,k):第i個一級指標的第j個二級指標的第k個三級指標的權重

V(i,j,k):第i個一級指標的第j個二級指標的第k個三級指標的風險值

風險值、權重的取值范圍為0至100%。

通過這一公式，可以更直觀地根據外國人社區的觀測指標計算出其社會風險值，進而確定外國人社區的風險級別和社區狀況，有助于基層政府對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治理。

六、總 結

全球化背景下我國一些城市正在由地域城市向國際城市、移民城市轉型，隨之而來的，將必然在這些國際城市出現越來越多的外國人社區。外國人社區作為我國全球化背景下出現的一類再生產社區，由于其社區居民構成的多元性等因素，存在著可能的社會風險。本文嘗試對正在出現的這類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預警指標進行探索，力圖建立一套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預警指標體系。

我們認為，外國人社區可能引發社會風險的因素大致有7個一級指標，即社區發展指標、社區人口構成指標、社區族群關系指標、社區認同指標、社區公共設施指標、社區公共服務指標，以及社區安全指標。結合相關研究及一級指標與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產生的關聯性，對一級指標設定相應的權重。在一級指標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為22個二級指標及權重。在二級指標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為觀測和可測量的三級指標，按照指標的可靠性、可測性、切合性原則，通過初選指標和精選指標，選定了46個三級可觀測指標，由此構成了檢測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預警指標體系，并通過指標以及風險等級法，結合三級指標與外國人社區社會風險的關聯度及指標權重，嘗試建立外國人社區風險等級以及社會風險的預警指標體系。

該風險預警指標體系的得分可以通過量化的方法，直觀、及時地計算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情況，直觀地幫助政府掌握外國人社區各個風險指標的情況，有利于基層政府對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進行更精準地聚焦和治理。既可以為外國人社區的風險治理提供具體化的治理對策，也為政府治理外國人社區、防范外國人社區的社會風險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