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程程
上個月,小楠來濟南出差,閆寧請她吃了餐飯。

大學時,她們住同一個寢室,每天一起上課,一起逛街,跟親姐妹似的。后來,小楠去了廣州,修煉成了職場女強人,但現在,身邊還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小楠不無傷感地說:“我總找不到喜歡的人,我媽又催得厲害,恐怕我得湊合著結個婚了。”
閆寧安慰她:“別怕,那些嫁給愛情的又怎么樣,最終不也都變成了湊合。”小楠可對閆寧家了如指掌:“你還說這種話呢,你和你家孟建坤感情多好啊,哪里就湊合了?”閆寧笑笑說那是因為自己有“秘籍”,婚姻才算經營得不錯。她故作神秘的樣子,引起了小楠的興趣,趕忙向她討教婚姻幸福的要訣。
當初,閆寧和孟建坤在一起時,大家都不怎么看好。他們是完全相反的類型:閆寧性子急,敢闖敢做,是校學生會的風云人物;孟建坤正相反,一個大小伙子,卻有著跟他年紀不相符的沉穩,總讓人覺得不思進取。
談戀愛時,愛情的狂熱可以掩蓋一切瑕疵。可一旦進入婚姻,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性格上的巨大差異就很容易導致兩人步調不一致,產生矛盾。閆媽媽在女兒結婚頭一天,特意把她叫過來叮囑了半天:“寧兒,你可記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嫌棄他了,你就想想現在的你愛上的,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閆寧正沉浸在愛情中,懷著愛能戰勝一切的心態,并沒覺得媽媽說的這句話有什么意義,只是敷衍地說:“好好好,知道啦!”
閆寧和孟建坤同時進入職場和婚姻,猶如在兩個游戲里升級打怪,一路手忙腳亂,毫無經驗。閆寧在工作上雷厲風行,做事積極主動,上手比同期入職的新員工都快,但有時也難免會犯一些細節上的錯誤。比如,她一不小心,就把給老客戶的優惠價格錯發給了一個新客戶。雖然并不算多大的失誤,可她碰到了一個特別“精細”的上司,不但每天盯著她犯的錯誤,還在工作群里給她發“扣分”提醒。而別的人呢,不做事自然就不會犯錯。閆寧每天憋一肚子氣回家,看到孟建坤就跟他抱怨這些煩心事。
孟建坤的工作倒是沒有這么多煩心事,每天還算順利。他給閆寧提了些建議,讓她做事情前多想想。可閆寧并不服氣,她直截了當地回道:“你沒出問題,是因為太安于現狀。一個大男人,月薪低得可憐,虧你還做得有滋有味的。”
孟建坤開始還心平氣和地跟她解釋,但說得多了,他也不耐煩了。兩人吵著吵著,就把戀愛時的那些濃情蜜意,漸漸消磨得差不多了。
閆寧這才想起老媽的那些話,越想越有道理,于是馬上動手擬了一個協議,內容是:誰也不能把負面情緒帶進家,不許干涉對方的做法和想法。受夠了折磨的孟建坤,自然雙手贊成。有了這個協議,家里果然一下子平靜了。他們白天各奔公司,晚上回來聊聊天,看看電視,周末再一起去吃個大餐,看個電影。慢慢地,兩人又找回了甜蜜的味道。這個協議,成了閆寧家的幸福“秘籍”。
后來,閆寧換了份工作,新主管很對她的路子,跟她說:“你放手去做就行,出了什么事,由我來兜著。”閆寧在新公司如魚得水,每天心情特好,上班干勁十足,工資卡上的數字也不斷地漲,她想,這一切也應該歸功于家中的甜蜜。
孟建坤學的是汽車工程,在一家保險公司當定損員,雖然工資不高,但他喜歡。他沒有太多欲望,有份喜歡的工作就很滿足了。之前,有閆寧給他施加壓力,他很焦灼,覺得自己辜負了她,如今的他也自在了很多。
過了一段時間,閆寧的公司為了提升工作效率,想在她所在的部門做試點改革,搞浮動薪酬。大家都不怎么懂,只能湊在一起商量,怕這薪水一旦“浮動”起來,以前的底薪恐怕就打了折扣。
孟建坤看出她有心事,問她怎么了,閆寧很煩躁地揮了揮手:“公司里的事,說了你也不知道。”一句話就堵住了孟建坤的嘴,他一向很欣賞閆寧的雷厲風行,但也明白她的缺點所在。有時,他也很想提醒她幾句,但閆寧說得對,他根本沒有資格“指導”她,畢竟他的工資比閆寧少了將近一半呢。其實,閆寧也是怕破壞了他們的協議,怕自己再把外面的焦躁帶到家里來,破壞掉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清靜。
那天,閆寧加完班回來,已經很晚了,她聽到樓后面的小庫房有動靜,偷偷地摸過去一看,居然是孟建坤。他正一邊抽著煙,一邊給朋友打電話:“那孫子還想拿錢砸我呢,我要是那樣的人,早發財了好嗎?”
那通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閆寧發現了孟建坤的很多“秘密”:他沒有戒煙,他會說臟話,他并不是天生就性格平和,他的工作中也遇到了各種奇葩問題,他頂住各方面的壓力的同時努力做一個“正直”的人。
而這一切,都因為那個協議把他的嘴堵得嚴嚴實實,不敢告訴自己。閆寧猛然覺出,那個原本為了保護愛而簽訂的協議,卻把原本該最親密的他們,變成了婚姻里的“陌生人”。
一天,閆寧和孟建坤一前一后地回了家,像什么也沒發生過。晚上,閆寧早早進屋上了床,孟建坤以為她偏頭疼又犯了,便關了電腦,給她按揉太陽穴。
閆寧終于找到機會,跟孟建坤說了公司改革薪酬制度的事,順便把心里的煩躁和盤托出。孟建坤聽完,從頭到尾給她分析了一下,還幫她提了建議思路:必須在保障現有底薪的基礎上,再按績效計算浮動薪酬,才能實現激勵目的。閆寧一聽,他思路清晰,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重點,自己以前還真的小看了孟建坤。第二天,她把想法跟同事們一說,大家紛紛贊同,她隨后整理出了意見細則,上交到領導那里。
事后,閆寧大大恭維了孟建坤一番,可她話鋒一轉,問道:“怎么從來都沒見你工作上有煩心事?都被你這么機智地處理掉了?”孟建坤猶豫了半天,就給她講了幾個小故事。
有次客戶出了車禍,孟建坤跑了大老遠的路到達現場,前前后后地拍了許多照片,也根據實際情況定了損,并且聯系好了連修理廠。結果,那人卻臨時反悔,不想讓保險理賠了,讓孟建坤白忙活一場。還有那種一直不信任定損員,且動不動就揚言要投訴他的人就更多了。孟建坤說著說著,忍不住跟閆寧訴苦:“我的同事跟修理廠暗中有交易,我不想參與,但又不得不裝聾作啞,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天,閆寧認真地聽著孟建坤說的話,她眼睛里閃著光,時而大笑,時而皺眉,雖然最終也并沒有給出特別好的建議,卻讓孟建坤覺得,好久都沒這么輕松地過了。那天以后,兩人誰也沒再提過那個協議,仿佛從來就沒有過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