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曉輝
葛立梅和老伴劉國賢有著奇妙的緣分:他倆是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和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后,二人又一同被分配到北京核工業部設計院工作,后來又成為夫妻。因為工作需要,聚少離多成了他們成家后的常態,這成了這對恩愛夫妻心里最大的遺憾。于是,他們早早相約:退休后,一定要天天膩在一起。
2002年的一天,退休的劉國賢突發心臟病,好在送醫及時,挽回了生命。這讓葛立梅很擔憂,她拉著劉國賢的手嗔怪:“我們不到99歲,誰也別想走,你要把虧欠我的時光還給我。”由于葛立梅無微不至的照顧,劉國賢身體漸漸恢復了硬朗。之后,他們還開了幾年的小印刷廠,退休生活過得充實而快樂。
2013年5月的一天,葛立梅在街上偶遇老同事劉凌。劉凌他孤身一人,老伴去世多年,形容枯槁。劉凌嘆著氣說:“孩子們都各忙自己的事業。人一老,活著沒啥意思!”葛立梅聽后有種想哭的沖動。她想他們這一代許許多多的人,都在可以享受美好夕陽生活時,卻讓孤獨打敗了快樂的心。此時,辦一個免費的社區居家托老所的想法開始在葛立梅腦海里翻騰。
葛立梅的想法得到劉國賢的支持。葛立梅立即購買了麻將桌、軍旗、象棋、電腦、床、廚具等各種設備和用具。2013年10月24日,她把“中老年之家”設在自己的社區。短短三個月,注冊“中老年之家”的中老年會員就達到200多位,每天前來的老人基本保持30人左右。
居家托老所的老人們越忙越開心,對葛立梅說:“咱自己幫自己,最主要是圖個樂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能找到家的感覺。”葛立梅也動情地說:“我的老朋友們,咱們就在這兒健健康康、有滋有味地養老。”
葛立梅和劉國賢夫妻把這個“中老年之家”經營得有聲有色。但隨后,葛立梅發現,有些老人不來了,一問,有的說去治牙了、有的說去測血壓了。葛立梅這才意識到,“中老年之家”還得有醫護人員,方便老人看小病。但請醫生的費用卻很是高昂。
有一次,葛立梅去一家診所拔火罐時有了靈感。她對拔火罐的老中醫說:“我給你介紹個生意。我辦了家托老所,有很多老人在我那活動。你上門給老人們做理療,給他們半價優惠如何?”老中醫一聽,欣然答應。此后,葛立梅又以同樣的方法,請了一名退休牙醫給老人們看牙,還請來社區醫院的醫生定期給老人們測血壓、血糖,為老人們節省了排隊掛號和乘車的時間。
物質生活安排好后,葛立梅發現老人們的精神生活更需要關照。為了讓老人們的生活能再豐富一點兒,葛立梅經常組織大家去游園、郊外采摘等。老人們不僅生活更加充實,自信心也大增。
逢年過節,葛立梅還把空巢老人攏在一起聚餐、唱卡拉OK,大家歡聚一起,也就淡忘了節日帶給自己的孤寂和憂愁。
2018年7月的一天,身體一向硬朗的劉國賢忽然病倒,僅僅一天,他就因心梗去世。葛立梅悲痛欲絕,接受不了老伴離去的現實,沉浸在悲痛里。此時,她才深刻理解老同事劉凌為什么說“活著沒意思”。由此,葛立梅才想到:白天我能治愈喪偶老人們的憂傷,但晚上他們的孤獨該如何打發呢?這些老人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啥的,連個倒杯水的人都沒有啊!一個大膽的想法闖入腦際:喪偶老人完全可以結伴養老嘛!
想想容易,實際操作起來特別難,葛立梅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
余伯伯和周伯伯是多年的老同事,兩人的老伴都去世多年。兩位老先生興趣相投,余伯伯愛寫毛筆字,周伯伯愛畫畫,兩人一起上老年大學,一起來托老所活動,是多年的莫逆之交。周伯伯的身體很好,沒有慢性病,而余伯伯患有高血壓和輕度腦梗。結伴養老的提議一出,周伯伯就迅速報了名,對老友余伯伯說:“你到我家來住吧。你那個破身體,萬一哪天有啥問題,我也好及時救你!”余伯伯開心地連說“好”。
但周伯伯的女兒大姚卻不愿意,她說:“兩個老頭天天住在一起多怪啊!而且,萬一余伯伯在咱們家病倒多麻煩呀!”周伯伯被女兒氣得不行:“我自己伺候他行了吧!用不著你!”
余伯伯搬到周伯伯家不久,周伯伯突發急性腸胃炎,夜里因為脫水癱倒在床上。幸虧余伯伯及時把周伯伯送到醫院,才讓他轉危為安。事后,大姚心有余悸地說:“我之前還擔心余伯伯拖累我爸爸,想不到反而是他救了我爸一命呢,這結伴養老真的不錯啊!”從此,她再也不反對兩位老人結伴養老了。
比起同性結伴養老,異性結伴養老更是困難重重。張大伯和趙大媽是樓上樓下的老鄰居,兩人的老伴都已去世多年,各自獨居。平時,兩人關系不錯。
有一次,張大伯的胳膊摔折了,趙大媽就幫著他買菜、做飯,這讓張大伯很感動。前不久,趙大媽的腿也摔斷了,坐著輪椅生活很不方便。所以,張大伯第一個報名結伴養老,想把趙大媽接到他那兒好好照顧。趙大媽自己也樂意。但是,雙方兒女知道后卻極力反對。張大伯的兒子生怕趙大媽成了后媽分房產。趙大媽女兒說張大伯不安好心。
葛立梅解釋道:“他倆都是80歲的人了,就是老伙伴,跟兄弟姐妹一樣,只有親情。再說,兩人晚上不住一個房間,就圖互相搭個伴有個照應。”
張大伯兒子同意了,趙大媽女兒卻還是不樂意,把母親接走了。但趙大媽半個月后就回來了。不是女兒對媽媽不好,而是趙大媽到了女兒家,日子過得寂寞無聊。女兒這才漸漸明白,老人也有自己的感情世界和精神生活,做兒女的只顧著照顧吃穿給錢,卻往往忽略了父母的情感需求,這也是導致老人不快樂的最主要原因。于是,她終于不再阻攔母親結伴養老了。
眼見越來越多的老人生活充實起來,發自內心的快樂。葛立梅內心充滿了成就感。她笑著說:“我曾經和老伴有一個約定,活不到99,誰也不許走。可是他不信守諾言,一個人先走了。但我得信守諾言,得好好活到99。我相信,他也希望我好好地活到那一天。我不僅自己得好好地活著,還要讓我這些老朋友們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