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個人稱與你相識

張可樹

異鄉的游人在北京，仿佛一粒粒渺小的沙子，不是在北京猶如一頂金鐘罩鋪天蓋地的悶熱中銷聲，就是在不間斷的車水馬龍中匿跡了。就算沙子抱成一團成了“沙堆”，也難逃不安的“寒冷”感覺。我相信與我同來的游人都有這個感受：只能從“沙堆”內部的摩擦中感受到溫度，而“沙堆”的外表依舊是冰冷。

孤獨之旅并不會因為游人的熱情配合而摘掉其“孤獨”的標簽。我們的導游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說話的“兒”化音在江南人聽來原本稀奇，然而她一說到“您”，再配上她“無表情”的面目，卻能達到頃刻之間讓全車人噤聲的效果。那種給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直觀感受早已偏離了“您”這個字本欲帶給人的尊敬意味。一個“您”字讓本來就局促的沙堆猶如遭受驟然降溫，好像成為北京城中更孤立的一個世界了。

正當我為這次可能冷漠的旅途擔憂時，北京導游說：“我們今天下午去天壇公園，明天呢去天安門廣場看升旗……”在一口一個“您”字說了老半天后，導游口中突然蹦出的“我們”讓我“眼前一亮”。最初被“您”打擊得抱團更緊的沙粒們，此刻無不感覺到從外殼滲進來的絲絲暖意，仿佛北京陰沉的天空也被撕開了一角露出了一抹金色，再看導游的臉上也有了若隱若現的柔和。

一個“我們”便可以喚醒異鄉人暫時沉默的熱心，可見這個時代缺乏的不只是尊敬，還有親近與接納。

第三天。“咱們今天行程是爬八達嶺長城，我就送您到山下，就不上去了。”導游此時已不再屬于我們的隊伍，卻依然使用“咱們”，給了異鄉的旅客以接納與包容，而“您”字又在強調禮貌與尊敬。這兩者恰似天平的兩端，只有平衡才能令人感到真正的舒適。沙子的等待是一種近乎人性的等待，為自己等待，為他人等待，于等待中成就一種智慧。

旅程已矣，人生漫漫，人之相與，言之相談，或“我”或“他”，或“你”或“您”，運用之規，真誠為最。在人際交往中，使用什么樣的人稱代詞，給人什么樣的心理感受，是一種對人對事的態度。而凡事能處處考慮到他人，秉持一顆包容的心又不失自我，于寥寥稱呼中張弛有度，這就不僅是交際的智慧了，更是一種生活的溫度。

【教師評點】人稱代詞，看似簡單，卻蘊含著豐富的人性、文化內涵。正因其簡單，故不好隨便下筆。如果單從淵源來說，雖能挖掘出人稱代詞豐富的文化內涵，卻難免會人云亦云，落入窠臼。本文好就好在另辟蹊徑，通過一次北京之旅，真切感受了導游運用人稱代詞變化之妙，傳達出了它們的人性意蘊，并且自然而然地生發出許多感慨，別有一番滋味，很好地提升了此類題材的運用境界。如果沒有生活的真切體驗，沒有心靈的高度“凝視”，那么無論如何是無法將人稱代詞生活化的，更無法從人稱代詞這一小孔窺見其人性文化的大天地。（指導教師/何文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