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茂明
摘 要:巴金的《寒夜》被學界公認為是巴金小說的最高藝術代表,書中描寫人物思想波動的寫作形式可謂是爐火純青。巴金身上自帶的敏感氣質,他所想表達的社會對于人的摧殘不亞于毀滅,這些因素使他塑造了一個頗具神經質性格的人——汪文宣。本文旨在分析《寒夜》中汪文宣的神經質性格,指出他這種性格存在的原因以及他因此性格而逐漸走向死亡的過程。借汪文宣的人物分析同時也能窺見一代大家巴金對于小人物極大的悲憫與對中國這片土地深深的熱愛。
關鍵詞:巴金;《寒夜》;神經質
1 黑暗的時代背景
《寒夜》成書于上世紀四十年代,那時人民飽受戰(zhàn)爭的摧殘,經濟不景氣,政治也由國民黨腐敗統(tǒng)治變得懦弱、黑暗。巴金也明確的指出了,“我的目的無非要人看見蔣介石國民黨統(tǒng)治下的社會是個什么樣子。”[1]人到中年的巴金,缺少了像五四運動時年輕蓬勃的朝氣,由浪漫、國家敘事一轉為生活敘事的風格。巴金寫作風格轉變的原因是國內形式的惡化。長期的抗日戰(zhàn)爭的消磨使巴金脫離了五四時期那種對社會與未來樂觀激進的態(tài)度,轉而開始反思社會上存在的一些問題。巴金說他喜歡寫小人物,喜歡關注小人物的成長,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痛苦與糾結與身不由己的無奈,是巴金在四十年代這個戰(zhàn)火紛飛的時期所思考的,由此誕生了《人間三部曲》。
2 新與舊的沖突
《寒夜》中曾樹生的人物形象代表著五四運動時期的新潮一派,而汪母則代表封建時期落后的腐朽勢力。一新一舊的思想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存必定存在著問題,汪文宣就是夾雜在這兩者之間的“夾肉餅”。汪文宣的思想里有“新”,有他和曾樹生年輕時共同的理想,有他們雄心勃勃地為鄉(xiāng)村教育事業(yè)做貢獻的偉大理想,有五四運動時期新思想對他們身上刻下的烙印。汪文宣的思想里同樣也有“舊”,他在母親面前表現(xiàn)的唯唯諾諾,不敢對母親的話有違抗之意,這是因為在汪文宣的潛意識里,封建社會的愚孝思想已經根植他的心中。孝順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但因清朝末年封建專制達到頂峰,“孝”的含義也漸趨偏離古人最初的設定,轉而形成扼制人們思想的愚孝,《二十四孝圖》就很能代表那一時期所理解的孝順,魯迅先生這樣評價《二十四孝圖》,“正如將肉麻當作有趣一般,以不情為倫紀,污蔑了古人,教壞了后人。”[2]汪文宣也是深受愚孝思想毒害的受害者。汪文宣的父親早逝,形式上汪家已無父權,也就無從談起汪文宣的人格被封建父權所壓迫致使扭曲變形,但是汪母承接了父權,汪母在實際意義上代替了汪父的職位,所以汪家的父權代表實則是汪母。
新舊思想的沖突使汪文宣奔波于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可正值戰(zhàn)爭和國民黨反動派統(tǒng)治時期,再美好的理想也要被現(xiàn)實的殘酷所打破。曾樹生隨大川銀行去了蘭州,汪文宣的理想,他對生活僅有的一點熱愛,也全部隨著曾樹生的離去而離去了。
3 思想的異化
汪文宣心里新舊思想的激烈沖突使他的精神脫離正常人的范疇,也使本來就有些神經質的汪文宣最終崩潰形成神經癥。《寒夜》中第一章汪文宣的心理活動描寫的十分細致。汪文宣以“躲警報”的名義在外面游走著,妻子的出走使他無心再考慮其它事,腦中只是祈盼著當自己回家的時候能看見妻子和媽坐在家中歡快的聊天。可是他的這種不切實際的期望在他的現(xiàn)實終于告訴他說樹生沒有回家的時候,“他覺得腦子里好像被人塞進了一塊石頭一樣”倒頭就栽在了床上,分不清是睡是昏。陳少華在《文學評論》中稱,“曾樹生的出走給他的打擊是相當沉重的,其行為已經不是關于憂郁的癥侯,而是較為嚴重的憂郁的癥狀。”[3]陳少華在這里應該指汪文宣有抑郁癥,但筆者認為汪文宣只有神經癥方面的精神問題。一是巴金并未提起他要塑造一個有重度精神問題的人,二是汪文宣的表現(xiàn)也不符合抑郁癥的判定,他沒有自殺傾向,意識也還算清醒。
經濟壓力與婆媳間的爭吵終于把汪文宣逼瘋。汪文宣的成長環(huán)境使他自帶神經質性格。舊時代家庭中父權壓抑孩子個性的專橫教育,使在這種壓抑的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問題,因為中國傳統(tǒng)家庭的教育很少關心孩子的心理問題,只是一味地建立起長輩的尊嚴,后輩好好聽從長輩的教導不敢有自己的一點想法否則就視為不孝。
4 最終毀滅——肺病
“在巴金的小說中,疾病不僅僅是生理性的,如肺病,更多的有其精神的指向。”[4]汪文宣的肺病是生理上的疾病,但是如果從文學的角度看的話,肺病只是一個隱喻,真正透露出來的是汪文宣心理狀態(tài)的惡化。在文學家的世界里生與死,健康與疾病似乎都與實際不相符。物質的警醒只是一種文學的表現(xiàn)形式,它是作者想要達到的藝術效果的一種方法,或者并不具有實際意義。汪文宣肺病的惡化,使汪文宣的心理更加神經質了。他開始頻繁注意自己的咳嗽聲是否驚擾了大家,開始每天都在害怕自己的上司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肺病而把自己辭退。但是他的生活仍有希望存在,只要樹生在他眼前,他就能感受到一絲力量,可這樣微薄的一絲力量終于在樹生離開后消逝了。樹生走后,剩下汪母與汪文宣兩人,汪文宣有種把話說盡的感覺。如果樹生代表汪文宣的希望的話,汪文宣的結局其實在樹生去蘭州時就已經注定了。這里也可以理解為文學的創(chuàng)作手法,感覺生命將盡,已無希望的時候,當自己的靈魂已不再充滿熱烈之火的時候,就是肉體死亡的時候。
注釋
[1]錢虹,金輝.《寒夜》悲劇新探[J].蘭州大學學報,1987(01):70-76.
[2]魯迅 魯迅散文集 萬卷出版社 2008年8月第1版 122頁
[3]陳少華.二項沖突中的毀滅——《寒夜》中汪文宣癥狀的解讀[J].文學評論,2002(02):124-129.
[4]李靜.疾病的隱喻與療救[D].山東大學,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