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 露
近年來,國內幾大數字音樂網絡服務商頻繁發生版權之爭,盜版、非法下載等侵權行為層出不窮,有關數字音樂版權許可模式的動因、利弊及其法律效果的問題的爭論不休。2015年7月,國家版權局開展“劍網2015”專項行動,責令各網絡音樂提供商必須將未經授權傳播的音樂作品全部下線[1]。此后,國家版權局又相繼約談一些主要的網絡音樂服務商,要求他們進行廣泛授權來促進音樂傳播。如何在新技術環境下既能保障數字音樂作品權利人的利益,又能滿足使用者的使用需求,實現傳播者的經濟效益,充分調動數字音樂市場中各方利益,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鑒于此,本文以利益平衡理論為基礎,分析數字音樂版權許可模式中存在的利益沖突,構建數字音樂版權許可利益平衡路徑,以促進數字音樂版權市場的良性競爭。
版權許可模式是數字音樂作品傳播的重要環節,在數字音樂版權交易中發揮著關鍵作用。
(一)集中許可模式。所謂集中許可模式就是將不同版權人對作品的版權集中到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統一管理,再由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許可給使用者的模式。出于經濟收益目的進行的創作行為為音樂版權人在音樂生產、消費、使用等活動中占據一席之地提供了相對穩定的收入保障,通過許可他人使用自己的音樂作品來取得經濟利益。但是,在音樂產業領域,由于數字技術環境下,音樂版權的許可涉及到諸多環節、相關的權利人也過于分散,使得“一對一”的授權成本提高。考慮到經濟成本等因素,每一個作品都能得到作者授權是不現實的,數字音樂作品的傳播效率也會因此降低。而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用集中許可方式能夠使權利人在保證私人自治、回應版權市場供求關系的前提下,從而解決權利許可中的交易成本問題[2]。可見,有效運行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通過集中許可的方式降低權利主體分散、授權成本過高等問題。
然而,盡管集中許可模式能夠很大程度上提高許可效率,但也有不可忽視的問題。音樂作品在未投入市場時,其價值往往是難以估量的,對市場的影響是不確定的。因此,單一的許可費無法真實地反映出音樂作品的版權價值和市場影響力。所以,對音樂版權人而言,一旦通過一攬子授權給集體管理組織就失去了對音樂作品的控制,統一定價的方式也無法有效地保證他們的經濟利益。此外,集體管理組織可能會利用手中掌握的版權資源,故意抬高價格或者不合理搭售音樂產品,存在壟斷的風險。
(二)獨家許可模式。就獨家許可模式而言,指的是音樂獨家許可,即唱片公司等音樂版權人與網絡音樂服務商之間所達成的作品使用許可協議[3]。從私法角度來看,該獨家許可協議只要沒有無效或可撤銷的事由,沒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和社會公共秩序,就屬于當事人意思自治范圍,不應受行政的過度干預。事實上,獨家許可模式的適用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可以提高音樂版權人的合同地位和音樂作品的議價能力,有效地實現音樂作品版權價值,加強他們與數字音樂服務商的合作。但這并不意味著數字音樂服務商一定會形成壟斷市場,恰恰是他們為獲取優質的版權內容自由競爭的結果。有學者認為版稅的高低,一直就不是授權行為的合法性的判斷標準,非專有許可帶來的內容同質化,將會使數字音樂服務提供者喪失發掘出上游優質內容的動力,最終反過來影響優秀原創作品的傳播[4]。
當然,獨家授權模式的運用有不可避免的缺陷:第一,增加了中小數字音樂服務商獲得音樂版權的難度和數字音樂市場準入門檻。在競爭獨家版權授權或轉授權過程中,中小數字音樂服務商因自身資源有限不具備議價能力,常常處于被動地位。第二,在數字音樂市場中,數字音樂服務商很可能將巨額的獨家版權使用費轉嫁給使用者,而使用者則需要下載多個數字音樂服務商的APP或者支付價格高昂的使用費才能享受自己喜歡的音樂作品。換言之,雖然賦予了數字音樂版權人相對的交易優勢,但也可能降低了他們與網絡音樂平臺的許可交易效率或許可交易成本,進而導致使用者對數字音樂作品的接近難度增大或接近成本過高[5]。
在數字音樂產業領域,版權法所調整的社會關系主要涉及三方面主體的利益:數字音樂作品創作者(音樂版權人)的利益,數字音樂作品傳播者(數字音樂服務商)的利益,數字音樂作品使用者(社會公眾)的利益。
(一)數字音樂版權人與數字音樂服務商之間的利益沖突。數字音樂服務商對音樂版權市場擁有控制權和壟斷權,決定著使用者可接觸音樂作品的種類、價格、范圍。對于在社會經濟文化活動中明顯處于劣勢的音樂版權人而言,在與財力雄厚、實力強大的數字音樂服務商等簽訂版權許可合同時,雖然版權獨家許可模式賦予了音樂創作者選擇合同相對人,可以適當提高音樂作品版權價格等相關權利,但由于議價能力相對較差,或缺乏資金、技術、經驗,最后也只能無奈接受后者提出的各種不平等條件,比如一次性售賣或低價轉讓版權,進而喪失更多版權轉讓的機會。
在數字音樂版權交易中,音樂版權人極有可能會忽略音樂作品質量而對音樂作品漫天要價。為爭搶獨家版權,數字音樂服務商必須按照音樂版權人的相關要求支付版權使用費或者滿足版權人提出的其他不合理要求,而這極大地限制了音樂作品的傳播。
(二)數字音樂服務商之間的利益沖突。數字音樂服務商之間通過或良性競爭或相互合作,實現與音樂版權方的強強聯手,集中優勢力量對版權資源進行開發與利用,進而形成健康的數字音樂產業生態。例如,2015年10月,QQ音樂與網易音樂達成音樂版權轉授權合作,開啟數字音樂產業版權合作的新局面。雙方在共同承擔版權費用的基礎上,通過合作分銷的方式,推動行業良性競爭和差異化競爭。
在強者更強、弱者更弱的“馬太效應”影響下,掌握大量優質音樂版權資源的數字音樂服務商往往更容易獲得音樂版權人授權,他們通過加大對版權資源前期的充分開發與后期的多元利用進行資源整合,使自身越來越強大。而擁有較少優質音樂版權資源的數字音樂服務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中將遭到淘汰或者市場準入門檻無形提高了。
(三)數字音樂版權人的利益與社會公眾利益之間的沖突。在版權法律關系中,社會公眾利益的代表者很大程度上就是使用者。因為作品的使用者往往是不特定的多數人,保障他們的利益,就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社會公眾的利益[6]。作為社會公共利益代表的使用者往往更傾向受到的版權限制越少越好,屬于公有領域的音樂作品越多越好。然而,如果音樂創作者不能在版權許可模式下從自己創作的作品中獲得利益,或者任由自己創作的作品進入公有領域被公眾無償使用,無法彌補其在耗費大量時間和辛苦的付出,勢必會降低音樂創作者的創作熱情,由此將會增加社會公眾接觸、使用音樂作品的邊際成本,反過來會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相反,如果過度保護音樂版權人的利益,對其不加任何限制就會構成音樂版權人對音樂作品的壟斷,或難以確保音樂作品的品質,如集中許可模式容易形成價格壟斷,讓使用者喪失自主選擇音樂作品價格的選擇權。
利益平衡是指在一定的利益格局和體系下呈現的利益體系相對和平共處、相對均衡的狀態。另外,法律、規則和制度都是建立在利益平衡的基礎上的[7]。版權法以保護創作者利益為核心,兼顧傳播者和使用者利益。要實現數字音樂版權許可模式中的各方利益平衡,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
(一)引導多元版權許可模式的運用。獨家許可模式激勵各數字音樂服務商不斷豐富音樂作品內容,提高作品品質,優化平臺建設。集中許可模式也可以降低音樂版權交易成本、提高授權效率。數字音樂呈現出權利主體的復雜性、作品類型的多樣性、使用方式的變化性,單一的數字音樂版權許可模式難以平衡數字音樂各方利益。繼續采用獨家許可模式、集中許可模式,適當引入法定許可模式。逐步引入去中間化的直接許可模式,即音樂版權人自己創作音樂和制作錄音制品,直接與數字音樂服務商簽訂版權授權合同,自主選擇授權范圍和許可費用,減少許可的中間環節帶來的高成本,進一步拉近音樂版權人與使用者之間的距離,取得對音樂作品的控制權和定價權[8]。
(二)提升數字音樂版權運營能力。在數字網絡技術下,解決數字音樂服務商之間的利益沖突關鍵在于通過國內外兩個市場采用新技術手段和現代運作方式、增加音樂版權附加值、提升音樂版權運營能力。第一,創新數字音樂版權商業模式。版權眾籌模式,這一模式為某一音樂項目借用版權用戶閑散資金,項目投資人對版權人提供的音樂作品開展資本開發與運作而分享版權收益,鼓勵大眾共同參與版權資本運營,可以克服長期以來因搭便車帶來的困難。版權融資租賃模式。這一模式是數字音樂服務商以自身的資產為載體,以音樂版權為標的物,通過融資租賃的方式實現融資。如北京華夏樂章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納斯爾丁·阿凡提》和《冰川奇緣》這兩部音樂劇版權為標的物,最終成功融資500萬元,成為國內首筆以版權為標的物,通過融資租賃形式獲得融資的典型案例[9]。第二,打通音樂產業鏈的創作、制作、傳播各環節。作為創作環節關鍵的音樂創作者可以通過多種方式進行創作,加強與數字音樂服務商的聯動。例如,眾多獨立音樂人在網易音樂上傳自己創作的歌曲,直接與眾多的使用者進行對接,實現音樂作品的快速傳播。作為制作和發行音樂作品的唱片公司除了盡力取得創作者的版權授權外,可以與數字音樂服務商共同負責音樂作品的生產、發行、推廣、銷售,向產業鏈上下游延伸。數字音樂服務商可以通過兼并、收購等手段與產業上下游企業形成縱橫向戰略聯盟,進行整體布局,延伸數字音樂產業鏈,來推動數字音樂產業的創新與發展。
(三)促進數字音樂內容付費發展。由于我國數字音樂市場長期的免費獲取、下載、傳播方式,社會公眾為音樂作品付費意識和付費習慣尚未完全形成。鑒于此,政府部門除了需要加強版權保護外,還應加大力度進行版權教育,讓社會公眾意識到版權的重要性,自覺尊重知識、保護創新。社會公眾應意識無限制地利用網絡技術手段免費取得版權內容,勢必會阻礙知識創新,優秀的版權作品無疑將會減少,這些都會使自身利益受損。
數字音樂服務商應可以借鑒國外不同的付費模式,例如Spotify根據不同類型用戶需求設置的普通付費賬戶、家庭付費賬戶、學生付費賬戶的付費模式,韓國的Melon則依托偶像經濟產業提升用戶黏性和付費意愿。為提升版權內容付費水平用戶參與度、付費意愿,數字音樂服務商應從內容和服務兩方面著手,如投資原創內容提升平臺差異化、深耕偶像經濟運營、將付費模式與用戶定位建立起聯系、借鑒捆綁銷售模式、與下游分發渠道打通用戶流量和版權內容等[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