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一直蒞臨我的成長

吳遠馳

上榜理由：★★★★

你憑窗坐著。你看著狂風吹卷暴雨，我看著你——你從來沒有這么矮小，這么脆弱，像低下頭的公鹿，把頭頂的犄角深深埋藏。你蜷曲著身子，止不住地咳嗽，像要蓋過轟鳴的雷雨聲。

可是你蓋不過它，沙沙的聲音嘲笑你。

那一天是你的低谷，因為，你下崗了。一開始，我還當做戲言，直到發現你實在無所事事，那天，你抑郁的心語才像利刃般貫穿我腦海里。我這才知道，所有的傷感不是玩笑，因我也感受到了那種無助的苦澀。

但我仍是得過自己的生活，你也是。一天，我鼓起勇氣說：“我要燙頭發。”你正夾著支煙，雙眼無神地賴在沙發上。“好啊，去試試。”你說。不再是往日傲慢的語調。我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是失業打擊了你吧，你的語氣再也不高高在上了。

“好的。”我說，“老爸，你把煙戒了吧。”

于是我最近便再少見你，回來時，沙發總空蕩蕩的，你去體育館鍛煉了，戒掉不良習慣后，你瘦了。可是，依舊一日日地矮下去。

現實總提醒你，該老了。你不服老，它便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你。

奶奶去世那天，你說自己很堅強，可是，那天晚上我半夜起來，聽見你在衛生間里的腳步聲，反復來去。我悄悄回去，沒勇氣驗證心里的問題：你是不是開始厭棄這個蒼老的自己？

在一個雨天，你突然開口：“我聽說，母親在時，兄弟姐妹是家人；母親一走，兄弟姐妹是親戚。”你怕了：怕童年的回憶隨你一同老去。我突然想，也許你并非因受了打擊才縱容我——你凝視我的眼神，分明在說：孩子長大了。你漸漸卸下盔甲，學著去接受新的角色，磨平棱角。

“日子，總也得你自己過。我素來是平等待你的，不曾打罵你。”你突然停頓一下，“除了那次。”

“那一次，我很抱歉。”

聽著你止不住的哭腔，一顆淚突然撲出眼眶。

我怎么會怪你呢？你給予我的愛，早已溶在我一次次流下的淚水中了，它們又咸又甜，恰如光陰的滋味，百味混雜。時光流轉，從過去的威嚴，到現在的脆弱、真情流露，你對我的愛，從來都沒有變過。今天，就讓我把種種感激、歉疚……都說給你聽吧。

我在慢慢長大，你在慢慢變老。可是，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沒有讓你失望，謝謝你一直蒞臨我的成長。

（編輯：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