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維
上榜理由:★★★★★
自打我記事起,這群白色的建筑樓就常常出現在生活中。
腦海里有一幕印象深刻,是道簡答題:除了在家,你最常去的地方是?
我不假思索:商業(yè)街、圖書館、醫(yī)院,停筆那一瞬,卻盯著那兩個字發(fā)了好久的呆?!搬t(yī)”字像一張床,上面躺著個病人,讓我想起每次路過病房不經意的一瞥,藍白交替的床單總有人靜靜地躺在上面,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兒時因為身體需要調養(yǎng),幾乎每周五我都泡在醫(yī)院,找的是位老中醫(yī),慕名尋他的人絡繹不絕,于是我要排很久的隊。等待,總是如此難熬。
輕輕翻開手中的病例,方框中逗留著一串串畫符,看不懂,卻余下一大片空白。
想起偶遇的那個人,穿著白色大褂,是位實習醫(yī)生,取藥時我將病例遞給他,他接過,低頭對我笑笑,轉身取藥。那天我輾轉于醫(yī)院不同樓層,焦慮而毫無頭緒,而他淺淺的一笑,便消散我一半的疲憊。大概這就是關于陌生人的溫暖。長大后我慢慢明白,我們常會被陌生人微不足道的舉動感動,是因為我們很少對陌生人懷有期待。
十五歲時,姥爺重病,我每周奔波于醫(yī)院的日子又開始了。
明明從小到大來過很多次,但只要一踏足這個領域,心里還是會有莫名的恐懼。
停在病房的門口,姥爺正仰望著窗外的天空,他的左手被白色針管捆綁著,他被束縛著。主治醫(yī)師說,留給他的時間只有兩個月。
每每想起,我總是在離開病房的某個瞬間,潸然淚下,甚至是失聲痛哭。
老實說,我和姥爺的情感不是很深,他一直給我嚴厲苛刻的形象,一場重病,卻拉近了我們的距離。黃昏時,我看著姥爺的睡顏,寧靜而安詳。我輕輕蹲下,撫摸著他的手,粗糙而布滿傷痕,我慢慢湊近,將手臂放在他的胸膛上。
好想好想,就這樣一直抱著他,讓他不要走,不要離開,不要不告而別。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終于能深深體會這種感覺了。
手術室前,是我至今最難熬的時刻,我在這個白色的迷宮胡亂走著,每一步卻似踩在棉花上,無力、空洞、焦慮,想逃避那些不敢面對的現實,但當我精疲力竭地坐在病房門口,漸漸意識到,有些事,終究要到來。
總要學會好好道別。
醫(yī)院也許是這世界上最現實的地方,當我們遭遇不幸,常習慣把大部分希望寄托于醫(yī)院,它承載著人世間大部分的悲傷。
我曾站在高層向下俯視,人群如蟻,一點點挪動著。
其實我知道,于浩大的宇宙,我們渺小如塵埃,我們視若珍寶的生命,也只不過是一瞬,我們的痛苦、絕望,其實終會被時間沖淡。
世界無數生命誕生于醫(yī)院,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醫(yī)院給予我們第一次生命,它見證著我們第一次呼吸,第一次呼喊,第一次睜開雙眼。
姥爺曾說:“下醫(yī)者醫(yī)病,中醫(yī)者醫(yī)人,上醫(yī)者醫(yī)心?!?/p>
再一次離開醫(yī)院,我回頭望向那群白色的建筑樓,它們在蔚藍的晴空下閃著淺色光環(huán)。
我希望這里能一直純凈。
(編輯: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