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傳播實踐中的倫理考量

王兵 濰坊晚報總編室

新聞倫理在國內是新聞學中一個較新的概念，對它的系統研究也就二十余年，從而形成了一門新興的邊緣性學科——新聞倫理學。新聞倫理脫胎自新聞職業道德，但又不局限于此。新聞倫理只有切實貫徹到新聞實踐中去，才能發揮其最大的作用。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泛媒體、全媒體、融媒體已成為行業趨勢，新聞傳播的速度和覆蓋面前所未有地擴大，輿情和爆點頻頻出現，更凸顯新聞倫理的重要性。在實際操作中如何具體把握，總結出若干可執行性強的準則，更有力地正確引導輿論，值得業內人士思考。

一、新聞價值的倫理標準

對新聞價值的判斷是一個老課題，中外新聞學者給出的答案也不盡相同，但多數認為真實性、時新性、重要性、接近性、顯著性、趣味性是六大要素。新聞價值是以社會效應為中心，以傳播主體利益為前提，以受眾利益為基礎的一個系統。由此可見，倫理性也是不可或缺的新聞價值要素，甚至在強調社會效應的語境下能起到一票否決的作用。

對于新聞價值的倫理性判斷，從新聞輿論導向的角度，我們可以給出三條標準：是否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否違背社會道德準則和公序良俗；是否觸犯有關法律法規及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

這三條標準中，又以不觸犯法律法規最為重要，這是新聞倫理的底線。如果新聞事件的導向觸犯到了底線，無論多么新鮮有趣也不能傳播，否則會帶來負面社會后果。這方面，對微信微博等魚龍混雜的自媒體來說尤其要注意。

一般來說，政府部門或權威機構的官微發聲可以當作較為可靠的信息來源，但由于其工作人員往往缺少新聞素養和專業知識，新聞媒體采用時要注意甄別，尤其是法律底線。

2019年春，某市12345政務熱線收到一位居民反映，樓前大樹上有兩窩鳥，叫聲嚴重影響生活，要求政府協調處理。熱線轉交轄區街辦辦理，給出的答復長達兩百字，充滿文藝范。大意是，經核查這種鳥是喜鵲，喜歡傍民宅而居，是一種吉鳥，望來電人放平心態，親近自然云云。答復還引用了名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月鳴蟬”，勸來電人欣賞這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美。

12345方面對此答復非常欣賞，在官微和部分自媒體上推介，并與當地晚報聯系，想進一步大力宣傳，提升親民形象。記者在編前會匯報此事，并稱當事人對12345回復表示認可。該報總編室認為，能讓一位市民打12345反映，應該不是普通的鳥叫擾民，恐另有內情，決定讓記者實地調查探訪再做定奪。

結果調查后劇情反轉。原來，來電人與七十多歲的老父一起居住，老父有嚴重的心臟病，聽到鳥叫等噪音容易病發導致生命危險，對街辦勸他們與鳥和諧相處的答復哭笑不得。對此，該報總編室認為，當人的正當生命權受到威脅時勸其人鳥和諧，與人情常理相悖，不符合新聞倫理要求，決定不予宣傳，并將調查結果和此意見反饋至12345。12345方面聽取報社意見，迅速調整了宣傳策略，讓此事件慢慢淡化，未形成輿情事件。

二、新聞處理的倫理抉擇

復雜的社會現實映射到新聞倫理上，就是倫理的多維性，有時甚至出現自我矛盾。在新聞實踐中遇到這種情況，處置原則是“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一方面最大化地保障新聞當事人的正當權益，同時也要盡力滿足公眾的合理知情權，保障社會公共利益。

在這方面，公眾人物的隱私權和社會公眾的知情權沖突是一個典型場景。一般來說，社會公眾知情權大于公眾人物隱私權，尤其對于演藝文體圈人士而言。但媒體在采訪演藝明星時要注意方式，把握好度，否則容易構成侵權，甚至會造成嚴重后果。近些年來，不斷出現的“狀告記者”和“名人官司”就是例證，娛記甚至被貶稱為“狗仔隊”。幾年前，一位女歌手因癌癥復發去世。就在網友和眾星都在為其去世哀悼時，有報社記者喬裝醫務人員潛入太平間拍照。事情曝光后一片嘩然，涉事媒體雖嘗試著替自己做“危機公關”，但最終還是做出了正式道歉。

關于未成年人的保護也是新聞倫理的一個典型問題。對他們的報道要格外注意保護他們的個人信息和肖像權，但在緊急情況下向社會求助時，就要進行另一番把握了。

“風箏之愛”是濰坊晚報一個名牌愛心公益欄目，經常刊發求助救助類報道，其中有相當高的比例涉及到未成年人。具體處理中，先區別報道目的。如果是報道社會的愛心舉動，那么就沒有必要透露受助人的太多個人信息，照片處理也可以采用側面背面照或打馬賽克等技術性手段。如果是求助，則從傳播效果的角度，需要盡可能多地介紹當事人狀況和聯系方式，激發市民的愛心，也方便救助。尤其是對于得重病的嬰兒，在征得其監護人同意的情況下，照片以不打馬賽克為宜，讓孩子的可愛面容打動公眾的心靈，效果更好。這方面已經有不少成功的先例。

三、新聞倫理的異化效應

《呂氏春秋?察微篇》記載：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于諸侯、有能贖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貢贖魯人于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見之以細，觀化遠也。

這段記載很有意思，從新聞倫理學角度來看，非常有參考價值。為做好輿論引導，媒體對新聞事實做出了倫理判斷和相關處理后，社會導向一般情況下會在預期之內，頂多是程度有所偏差。但如果進行倫理判斷時未能處理好表相與實質、當前與長遠的關系，可能會出現我們意想不到，甚至適得其反的后果。對此，可以稱為新聞倫理的異化效應。

與子路救人取酬類似，今年6月，滴滴出行對外公開了一份《網約車物品遺失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其中一條規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司機如果歸還乘客遺失的物品，乘客應該給予合理費用。

拾金不昧是中華傳統美德，媒體從傳統新聞倫理出發，對類似的新聞事件報道和表揚過不少。但對于網約車司機來說，送還乘客物品，需要付出時間和金錢成本。如果用拾金不昧不索酬的標準來要求，異化效應就會出現，有的司機選擇不主動歸還物品，乘客損失更大。如果降低一下道德要求，還物付酬，司機避免了損失，乘客利益得以保障，可操作性和可持續性更強。所以說，媒體在報道類似事件時，要向孔子學習，著眼于長遠，照顧到大多數人的道德水平。網友調查中對滴滴這項規定的支持率高達七成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這一點。

再如前幾年，各地媒體一窩蜂進行了大量類似的扶老人被訛的報道。本意是為了激濁揚清，從新聞倫理上來講，似乎沒有問題，但沒想到量變引起質變，不少市民得知惡劣先例后不敢再扶老人，一些不扶老人造成悲劇的事件又上了新聞，“老人扶不扶”成了社會痛點，甚至上了央視春晚，至今余波未息。這令人扼腕嘆息的結果令媒體始料不及，新聞倫理的異化效應也值得業內人士深刻反思。

四、結語

新聞倫理不是一個固化的概念，內涵和外延隨著社會和新聞事業的發展而變化。我們新聞從業人員和有關專家學者有必要與時俱進，加強對新聞倫理規律性的研究和應用，自覺用最新研究成果指導新聞傳播活動，為新聞事業開辟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