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版權視野下傳統(tǒng)文化開發(fā)亂象之原因及對策

唐啟秀

（重慶大學出版社，重慶 400044）

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的圖書版權也叫“著作權”，是指權利人對其創(chuàng)作的文學、科學技術和藝術作品享有獨占權。這種獨占權未經權利人許可或轉讓，他人不得行使，否則就構成侵權行為（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版權具有精神權利和經濟權利，前者主要是指發(fā)表權、署名權、修改權及保護作品完整權等，后者主要是指復制權、發(fā)行權及追償權等。

著作權涉及的權利范圍較為廣泛，但它是有期限的。著作權的權利保護期，各國的規(guī)定不一。比如中國是作者死亡后50年，美國是作者死亡后70年。一部文學或藝術作品，只要著作權權利保護期終止，就算進入了公有領域，也就是常見的公共版權（簡稱“公版”）。進入“公版”的藝術作品，他人可以免費使用其“經濟權利”，但作者的人身權利是永久受到保護的。很顯然，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著作幾乎都是公版作品。

正因為是公版作品，傳統(tǒng)文化被境外大肆開發(fā)，甚至有些是被扭曲開發(fā)的。比如：（1）有益的開發(fā)——美國迪士尼根據我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原型《木蘭辭》打造的動畫片《花木蘭》，在全世界賺取了超過20億美元的票房收入；《三國志》的游戲是日本人開發(fā)的，雖然不涉及侵權，但明明是中國的優(yōu)秀文化作品，卻被鄰國拿去改編成了游戲，反過來賺中國人的錢。（2）歪曲的開發(fā)——從美國的《the monkey king》到日本的西游漫畫，國外媒體、影視公司對以《西游記》為代表的中國古典名著的篡改似乎成了平常的事情。在一些動漫中，孫悟空成了混血兒，唐三藏與觀世音娘娘談起了戀愛，還有把《唐詩三百首》改編成“唐尸三百”，把中國圖騰化的符號“龍”描述成異常邪惡的力量等。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功夫是我們的國粹，熊貓是我們的符號，但“功夫熊貓”卻是來自美國。

美國的《花木蘭》獲得巨大的成功，而作為花木蘭故鄉(xiāng)的中國卻沒有從中得到任何版權收益，《三國志》游戲的成功也是如此；《西游記》《唐詩三百首》等被肆意篡改，我們卻無能為力，不但難以追究國外媒體和影視公司的侵權責任，反而因中國表示抗議而受到外國的諷刺和嘲弄。那么，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什么？筆者嘗試做如下分析。

一、古代的版權保護

（一）沒有尊重和保護創(chuàng)作者的意識

根據前人的梳理、研究發(fā)現，這種現象突出表現為：（1）早期作品基本上都不署名。如秦漢及其以前的作品，幾乎都是不署名的；宋代及其以前的繪畫也幾乎不署名。（2）作品是應景而作，往往成為機構作品，創(chuàng)作者被掩蓋。在西周以前的史官文化下，政教不分、官師一體，圖籍典冊都是奉王命而作，所撰的作品只能成為官書，不能隸屬己有。（3）作品在傳播過程中被隨意改動，導致創(chuàng)作主體不明確。另外，后世賢人有時在未查證的情況下，隨意給先賢的作品署名，導致大量“偽書”的存在。

（二）不重視作品的完整性和獨特性

不重視作品的完整性和獨特性，其主要表現為：隨意改動、復制和使用他人作品。“學術乃天下之公器”“天下文章一大抄”等思想就是典型的說明。古代書籍的傳抄、仿刻、翻刻、冒刻、新刻、仿作、篡改、增刪等行為大量存在，以《聊齋志異》為例，作者生前死后十年時間，都以傳抄為主，現存康熙抄本、24卷抄本、鑄雪齋抄本、《異史》抄本、黃炎熙抄本等，到了乾隆三十年，刊行青柯亭印本一出，風行天下，各書坊競相翻刻。類似的情況很多。

（三）忽視作品的經濟價值

“重教化，輕利欲”一直是古代思想的正統(tǒng)，因而讀書人一般以傳播知識和道德為己任，所以歷來把書籍作為文化傳承的主要工具，并且有忽視創(chuàng)作者權利的傾向。同時，我國古代素有輕視商業(yè)的傳統(tǒng)，在文化作品上表現出來就是重精神利益，而忽視經濟利益。“文人不言利”“文章不為粱稻謀”等古訓就是最好的說明。

二、當代的版權保護

（一）版權意識不強

當下，很多人只知道有“版權”，但對“版權”的內涵及外延不清楚，特別是根據“版權”的要求規(guī)范自己的言行，幾乎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對傳統(tǒng)文化版權意識不強突出表現為：（1）對傳統(tǒng)文化的版權價值缺乏足夠理解，不懂得加以利用；（2）對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作者不尊重，“師出無門”或“亂點鴛鴦”的現象嚴重（即引用時不署名或亂署名）；（3）對傳統(tǒng)文化隨意仿冒、篡改等行為無動于衷；（4）對境外機構肆意傳播、竊取傳統(tǒng)文化利益的行為無能為力；（5）對種種漠視傳統(tǒng)文化“著作權”的現象無人治理或治理不嚴等。

（二）相關法律法規(guī)不完善

截至目前，關于傳統(tǒng)文化及其作品保護方面的法律法規(guī)還比較有限，主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傳統(tǒng)工藝美術保護條例》，但《傳統(tǒng)工藝美術保護條例》主要是對傳統(tǒng)手工藝品種和技藝的保護。另外，2014年國家版權局起草了《民間文學藝術作品著作權保護條例（征求意見稿）》，但一直沒有正式頒布。可以說直到現在，中國對傳統(tǒng)文化的保護和開發(fā)還處于非常粗放的加工階段。而日本早在1950年就頒布了與民族傳統(tǒng)文化保護有關的《文化財保護法》，它將所有文化遺產作為一個整體寫入法律并以法律形式固定保護下來。

（三）版權相關機構職能不健全

目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版權保護主要集中在版權行政管理和文化行政管理體系，機構比較單一，程序復雜，功能有限。從出版社角度而言，運用得比較多的是國外圖書版權的引進以及音樂作品著作權的申報等，而落實到傳統(tǒng)文化版權保護方面的工作則非常有限，能夠作為的空間非常狹小。我們可以借鑒“音著協(xié)”的模式，為保護傳統(tǒng)文化的著作權設定一個職能部門，建立一個長期、全面且行之有效的保護機制。

（四）版權監(jiān)管和執(zhí)法不力

除了前述對國外肆意篡改中國的經典作品，我們不僅無能為力，而且還被他人取笑之外；在國內，圖書、影視、廣告等隨意借用、篡改他人作品的行為，可謂是司空見慣。另外，圖書的盜版、復印等更是嚴重侵害了作者和出版社的利益，但沒有施行有效的懲戒措施。而國外是什么情況呢？在《親歷的美國版權保護和公眾文化服務》一文，作者曾經嘗試將120頁的圖書全部或部分復印以應付上課之用，但無論走到什么地方都被拒絕了。我們必須正視這種差距，加大監(jiān)管和執(zhí)法力度。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倡導創(chuàng)新文化，強化知識產權創(chuàng)造、保護、運用”，確立了新時代包括版權在內的知識產權工作的總基調。我們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保護和開發(fā)不力，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充分認識到版權的價值，在版權經濟日益重要的當下，我們怎樣利用版權實現對傳統(tǒng)文化的保護呢？

三、加強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版權保護的建議

（一）加強版權觀念的宣傳和普及

“天下文章一大抄”“文人不言利”等傳統(tǒng)思想與現代的“版權意識”背道而馳，雖然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及版權宣傳教育工作的逐年開展，民眾的版權意識有了大幅提升，但大多數人對版權知識和價值仍缺乏深入了解。2013年11月30日，第六屆中國版權年會在北京召開，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還在大會上呼吁“作家需要增強自己的版權意識”。其中談到，“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作家一談版權，似乎就好像被人瞧不起。”這種觀念還廣泛存在，版權保護也就無從談起。

目前中國的版權宣傳教育缺乏系統(tǒng)性和長期性，導致“一陣風”、形式化的現場比較嚴重。需要注意的是，版權建設必須與中國經濟、文化發(fā)展水平相適應。倡議版權的初衷是保護本國的作品在外國不受侵犯，其實質是為了保護自身的經濟、文化利益，但純粹出于保護民族利益的考慮而不保護外國人的作品同樣會對本國的文化發(fā)展產生災難性的影響。版權保護不僅事關作品創(chuàng)作人的利益，而且關系到作品傳播者、作品使用者的利益保護問題。

（二）結合時代需要，豐富傳統(tǒng)文化內涵

中國傳統(tǒng)文化經典豐富，在加強版權保護的同時，需要對其內容進行深度挖掘，更為關鍵的是結合當下時代背景，滿足人民群眾生活的需要。比較有代表性的成功案例是中國出版集團2014年啟動的“中國近現代文化經典文庫”，該套叢書分批遴選近代以來中國人文社科和文化領域的經典著作，力求提高中國學術理論在國際文化格局中的話語權，現已經跟劍橋大學出版社、紐約大學出版社、杜克大學出版社等歐美大社合作，力爭將中國的文化經典傳輸到歐美主流社會，進入歐美的高校以及圖書館。

（三）利用新型技術，挖掘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

在“版權經濟”日益凸顯的時代，我們要充分利用新型技術來保護、挖掘和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即借助信息化、數字化的技術力量，借助大眾流行文化巨大的承載力和傳播力，使傳統(tǒng)文化以鮮活的形態(tài)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從而凸顯傳統(tǒng)文化新的價值，為國民經濟帶來應有的作用。如唐代詩詞故事108部系列微電影，以唐詩為藍本，通過視頻、音效聲情并茂的方式，打造高端的文化藝術產品，賦予傳統(tǒng)文化一種新的表現方式。還有央視打造的經典欄目“朗讀者”“中國詩詞大會”，都是對傳統(tǒng)詩詞歌賦的完美包裝升級，這些線上或其他載體運作的成功，又導致相關傳統(tǒng)文化作品熱賣。這些成功經驗，完全有可能成為傳統(tǒng)文化復興繁榮的契機。

（四）加強版權輸出帶動文化輸出

積極響應國家對文化產業(yè)倡導的“走出去”戰(zhàn)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的《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的若干意見》明確指出：要著力培育外向型文化企業(yè)，積極實施“走出去”戰(zhàn)略。這既是時代發(fā)展的要求，也是本土文化尋求自救的一種方式。而“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更是為傳統(tǒng)文化的“走出去”提供了具體的路徑。一個國家、民族的文化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只有繼承和積淀深厚的民族傳統(tǒng)，又與外來文化進行碰撞和交融，才能不停地內化更新、外向傳導，從而促進整個人類文化向前發(fā)展。

目前，中國版權輸出的重點是以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或者一些具有國際元素的圖書作品為主，加強西方國家對中國文化的了解。事實表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古典文學、孔孟之道、中醫(yī)、武術等內容深受外國讀者的歡迎。以四大名著為例，自2005年四大名著漫畫版以1000萬元授權海外代理經銷至今，已成功授權日、韓、英、法、越、泰、意等近20個不同國家的語言版本。

（五）促進圖書版權貿易與國際接軌

在信息一體化和知識經濟時代，版權貿易不再局限于一個國家或地區(qū)，已經走向了國際化標準競爭時期。一方面，我們在進行圖書版權貿易之時，需要避免狹隘的文化保守主義，即只認可自身文化，害怕本土文化被他人學習和借鑒，從而為文化輸出制造壁壘等，需要具備一定的大國胸襟和長遠眼光。另一方面，要理解國際化標準，版權貿易一定要遵守游戲規(guī)則，俗話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不遵守標準只會讓自己陷入非常被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