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菊菊
標簽理論,又稱貼標簽論,形成于19世紀70年代,是以社會心理學的角度去解釋個體在社會中的越軌行為,特別是強調當“初級越軌”者被打上標簽后容易再次走向“越軌生涯”。該理論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它研究的是越軌產生的過程而不是越軌者本身,它將研究重心轉向越軌者與周圍導致越軌的環境之間的互動過程,轉向越軌者的父母、教師、鄰居、警察,轉向控制犯罪的機構,探討這些環境因素在導致甚至促成越軌上所起的作用[1]。
有研究顯示,被標簽為越軌者的人被社會拒斥和疏遠,而且標簽越軌的影響長期而持久,他們不再被視為社會正常的成員。對于犯罪青少年而言,由于以往的過錯以及社會成員的認識偏差被打上標簽,成為被社會所排斥的群體。其結果是社會參與機會減少,社會認同降低,游離于社會主流之外,進而導致群體的弱勢化與邊緣化,以致處于社會性失權的狀態,具體表現為在教育、住房、醫療、就業等社會福利方面和社會資源的獲取上,處于被歧視的狀態。比如,曾受過刑事處罰、勞動教養、少年管教,或者近五年曾受過治安處罰的,在警校招生中不予錄取;《教師法》規定受到剝奪政治權利等刑事處罰的人不得取得教師資格,已經取得的,喪失教師資格。而刑法第100條更是明文規定:“依法受過刑事處罰的人,在入伍、就業的時候,應當如實向有關單位報告自己曾受過刑事處罰,不得隱瞞[2]。”從以上的幾條內容中可以發現,犯罪青少年受歧視而不能享受平等權利是顯而易見的。
在整個社會系統中,當個體無法從自身生態圈中獲取資源而感到無權之時,往往會歸因于自身的情感、智力以及能力可能存在弱勢,而忽略了生態系統對個體貼標簽的影響,繼而造成真正的失權,即由于對環境的無力感而導致實際的無權[3]。犯罪青少年由于曾經的錯誤而被標簽化,在個體群體以及社會參與方面都被歧視,從而失去了各種應該享有的權利。標簽化的青少年,主要有以下幾點表現。
(一)工作與經濟上的困難。青少年罪犯大多低齡化,一般沒有掌握一門可以用以生存的技術,再加上其固有的性格特征和緩刑犯的身份,即便服刑完畢,也會承受社會有色眼光,繼而被打上標簽,降低社會對其的認同感,使之從處于社會邊緣。因此,他們在尋找工作時,機會更少,阻力更大,謀求自立困難重重。
(二)對以后生活顧慮重重。矯正對象在矯治期間存在很大的壓力,對于矯治過后的生活充滿畏懼感和無助感,譬如不知道今后如何和家庭成員相處、如何去面對鄰里關系等,其人際關系的重建遭遇挑戰,對未來的生活信心不足。
(三)社會孤立與排斥。在標簽理論下,青少年犯罪的過往被無限放大,一方面出于懲罰心理,另一方面則是對青少年可能存在再次越軌行為的預防甚至懼怕,使他們喪失就業機會,弱化繼續教育權力,社會孤立與社會排斥長期存在。譬如,在青少年的用工招聘中,無論是屬于體制內的公務員、教師、醫生、警察等,還是體制外的企業單位員工,都將矯治對象拒之門外。即使有專門的為矯治對象安排的工作單位,其在人際關系、福利待遇、職位晉升等方面也處于弱勢。
(四)自卑與孤僻。作為矯治的對象,從法律上來講,其屬于被限制行為人。我國由于法治不夠完善,矯正理念和方式較為落后,矯治過程中使矯治對象失權現象較多。如青少年矯治對象必須服從矯正單位安排的矯治方式和生活地點,還要完成矯正單位要求的各項活動,在這過程中,他們無權提出不同意見,更不能違反相關的要求和規定,使之實際失權[4]。
但是,法律上的被限制行為人不代表其應該失去所有權利,比如接受矯正的知情權、獲得最低社會保障的直接申請權等,都還未引起有關部門的足夠重視。人們在處理社會公共事務時,往往都不會考慮青少年的意見和感受而直接進行事物的管理,這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忽視。長此以往的忽視,就導致了犯罪青少年不愿爭取權利,產生自卑情緒,最終形成孤僻憂郁的性格,遠離群體,形成無助感,這種狀態會極大地阻礙矯治工作順利進行。
在矯治過程中,犯罪青少年如果長期處于歧視、不平等狀態,會增大青少年對社會的距離感,極易造成再次越軌。社會工作的增權理論認為,每個人都是有能力、有價值的,當個體需求不足或問題發生時,是因為環境對人造成了障礙,限制了個體能力的發揮,這種障礙是可以解決的,能力也是可以恢復的,社會工作的任務就是要為服務對象提供應有的幫助,恢復他們行使權力的能力,以便對抗環境壓力。
針對青少年矯正群體在社會系統中弱勢、歧視、隔離的現象,社會工作強調激發個體潛能,聚焦其個人權力感和自我效能的發揮,使其充分相信自己有能力去解決問題;強調在人際關系交往中,個人可以影響到他人,改變他人心中的自我形象;強調充分挖掘環境資源,改變不利于自身發展的制度和規則等。因此,運用社會工作防范,可以從以下幾個層面開展工作。
(一)個人方面的輔導。個人輔導的主要目的在于提高自我認識和適應社會環境。在自我認識方面,第一,要幫助案主充分地審視曾經的自己,分析自我價值觀念,并從中提升自我。第二,在認識曾經自我的基礎上,要幫助案主重構正確的價值觀念,提高自我控制能力,從而使之控制自己的心理和行為。第三,社工通過游戲或親身感知,使矯正對象重新認識自己,審視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既欣賞自己好的方面,也接納自己不好的方面,全方位地對自己作出評價。同時,還要讓矯正對象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并非歸因于自身的個別現象,而是群體作用的結果,因此,在社會關系中,要強調共同的責任和義務。在矯正對象充分認識自己后,社會工作者應該幫助其確立自己喜歡并適合的職業方向,提供專門的技能訓練和基本技巧,減輕無能、無助感,實現自我效能的提升。
(二)群體層面的支持。犯罪青少年群體層面的支持包含幾個層級。第一,是家庭層面的支持。犯罪青少年在矯治過程中往往會對自己以前的失范行為感到愧疚,覺得無顏面對家庭成員。因此,家庭層面情感上的支持往往能成為犯罪青少年積極向上的直接動力,通過家庭教育與家庭成員之間的溝通,可以培養青少年的自尊、自信,減少其自卑感和無助感,犯罪青少年可以很快地認識自己,掌握技能,適應社會環境。第二,同輩群體及社區鄰里的支持也不可或缺。同輩群體和社區是個人社會化的第二個層面,也是標簽理論最重要的來源之一,他們對案主的看法會很大程度地影響到案主自身心理和行為。因此,要減弱被標簽化的影響,就需要同輩群體和社區成員對案主有正確的認識,真心接納案主,讓案主享受社區平等的權利,能夠參與各項社區活動。在互動中逐漸使青少年相互了解、相互接納、避免因為不了解造成的隔閡和障礙,在交往中逐漸滿足犯罪青少年的心理需求、歸屬需要和社會支持,增加其社會交往能力,促進其權力的實現。第三,犯罪青少年的生活和工作離不開社會組織的支持。適應社會環境,避免社會失范行為是矯治工作的根本目的。而社會對于犯罪青少年的歧視卻很大程度地阻礙了他們再社會化的過程。因此,社會組織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具體來說,社會組織的支持,一是消除對犯罪青少年的歧視,二是給犯罪青少年提供平等的培訓機會和就業機會。這兩個方面前者是對青少年情感上的支持,后者是對他們物質上的支持。通過類似的方法,去消除標簽化對他們的影響,從而完全享受同等社會權利,更好地去適應社會,達到矯治社會工作的目的。
(三)政策上的支持。讓犯罪青少年被標簽化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其曾經的社會越軌行為廣為人知,因此,探索青少年犯罪人刑事污點消除制度,保障其再社會化的順利完成[2]。提倡對青少年犯罪人減輕處罰,采用社區矯治,意在創造寬松和諧的環境,激發行為人自身的積極性,盡快回歸社會。然而,應當清楚的看到,輕緩的社區矯正,并不能想當然地保證青少年犯罪人真正實現再社會化,因為曾經被宣告有罪或者被判處刑罰的刑事污點(又稱前科)將終生影響著他們以后的學習、工作和生活。因此,建立青少年刑事污點消除制度十分必要,具體而言,就是在設定一定考察時間,如果案主表現良好,則其犯罪記錄將從司法機關登記外的一切載體中消除。被消除污點的青少年犯罪人同其他公民一樣,享有各項平等的權利。
當然,消除犯罪青少年標簽化影響是一個長久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不只是要案主自身的努力,更需要家庭、社區、社會組織與社會政策的支持與幫助。社會工作的目的不只是提升案主的能力,挖掘案主的潛能,同時也要保障案主享有與公眾平等的權利,而犯罪青少年的被標簽化不僅有悖于社會工作待人理念,同時也是犯罪青少年矯治的最大障礙。因此,消除案主標簽化影響應該長期長久的進行,從而實現社會的公正與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