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忻
(中央廣播電視臺,北京 100020)
我們站在歷史的角度來看,紀錄片以揭示性、文獻性、真實性而受到社會各界的高度重視與青睞,是國家和民族發展的文化名片,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種媒介表現形式。電視人的專業精神、人文關懷以及智慧等,都能在紀錄片中得到有效的發揮與展示。紀錄片作為社會發展主流與現實密切聯系的紐帶,給社會大眾提供了嶄新的思考維度。原中央電視臺(現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先后于1998年和2008年,分別推出了紀念改革開放二十年和三十年的紀錄片。2018年12月,在改革開放40周年到來之際《我們一起走過——致敬改革開放40周年》在央視隆重推出,后在各地方臺及各大網站上進行了多輪的重播,該紀錄片通過對我國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發展變遷的全景展示,引領全世界觀眾了解了中國改革開放偉大實踐的艱辛與成就。可以說,紀錄片是伴隨國家政治、經濟發展而發展的,筆者著重立足于改革開放紀錄片的創作實踐,就如何讓紀錄片能夠更加拓展觀眾視野進行了深入的探索和分析。
我國的傳媒業長期擔任著國家的“喉舌”,紀錄片更是作為國家發展的一個形象展示窗口,價值取向已經從過去的單一化日益走向多元化,尤其近年來中國紀錄片的發展也日益從市場化朝著產業化發展。自2000年以來,紀錄片的頻道化與欄目化的進程開始加快。2010年,廣電總局出臺了《關于加快紀錄片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為我國紀錄片產業發展明確了方向,提出了推動紀錄片繁榮發展的舉措和任務;2011年,央視專門成立了紀錄片頻道,實現了制播分離,完成了紀錄片頻道的專業化進程。自此,我國紀錄片專業化進程正式啟動。
二十世紀中期,隨著電視娛樂節目的繁榮與發展,紀錄片遇到了發展的瓶頸問題,被迫與其他類型的節目競爭,導致很多紀錄片欄目需要進行調整和演變,收視率也在逐漸萎縮,觀眾對于紀錄片的長鏡頭記敘方式已經失去興趣,很多電視臺也開始將紀錄片欄目撤掉,一時間我國的紀錄片長期處于徘徊期。一直到2001年,中央臺開始推出了紀錄片欄目,催生了一大批高質量的紀錄片,但是播出時間都是在深夜23∶00到0∶00。
2010年,我國電視紀錄片欄目化的時代結束,紀錄片步入了頻道化時代。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紀錄片在這十年的實踐中經歷了人文化運動的高潮期,也經歷了紀錄片的沉寂。但是總體來說,紀錄片的制作與播出日趨專業化,我國紀錄片頻道已然全面啟動,可以在我們制作紀念改革開放40年紀錄片的策劃工作開始之際,我們的創作環境和基調已經深深從40年的改革中受益,因此我們制作出的紀錄片也注定是一個與以往作品風格大不相同的作品。
紀錄片作為宣傳報道的重要媒介形式,除了是一部藝術作品外,更是要引發受眾的回味與反思。因此,作為紀錄片的編導首先要嚴肅而又冷靜地思考如何賦予紀錄片藝術審美、文化傳承以及文獻典藏的寶貴價值,筆者認為最重要的就是要改變原有的敘事方式。
電視紀錄片從誕生之日起,就是由數十年來傳統的傳播理念與敘事風格和策略是過分體現主體意識,很容易將紀錄片與宣傳片混為一談。因此,客體意識的漠視與淡化是文獻紀錄片敘事方法老化、敘事策略單一的主要原因。盡管紀錄片是以記錄真實事件為主要目的,但是過去的紀錄片制作手法于單一,甚至將紀實的本質訴求忽略了,導致在內容的敘述上缺乏故事性,平鋪直敘,內容過于單調和枯燥,以至于流失大量受眾。很多人認為,紀錄片和故事片不同,故事片是有戲劇性的細節可以來感動受眾,需要虛構一些情節來引起受眾的情緒。而紀錄片是依靠鏡頭來連接受眾與紀錄片作品,不僅記錄內容要真實,還不能存在虛構的鏡頭。這樣的觀點過于保守,我們只是簡單地用虛構和真實來分析紀錄片,這也是我們遇到問題的最大困難。事實上,選擇的難點不在于虛構與真實之間,而是存在于相對真實的敘事策略中。紀錄片在構建價值中,最大的訴求就是敘事策略的創新,而創新敘事策略的核心是喚起受眾心底意識的回歸與覺醒,能夠讓廣大受眾與編導的價值判斷實現共鳴。
《我們一起走過——致敬改革開放40周年》中改變了過去紀錄片的敘事方式,選取我國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的發展變遷故事,呈現40年來中國改革開放的宏偉實踐。在2018年對中國改革開放就能成中的每個歷史節點,進行了回顧。整部紀錄片中包括107個經典的改革創新故事,有183位親身經歷過改革的參與者與見證者,經過1000個小時的高清素材的拍攝,給受眾呈現了十八集關于改革開放的動人故事。受眾在感受這些不一樣的改革開放故事的同時,與紀錄片作品之間建立起一種穩定且易于接受的一種關系。通常情況下,紀錄片觀賞性的強弱,關鍵要看是否將敘事策略運用到位。作為編導,不能只是滿足于電視畫面的藝術感和沖擊力,還要懂得借鑒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的敘事技巧和策略。
紀錄片作品無論是從總框架結構,還是分集結構中,都要能夠利于說故事,內容要做到生動與嚴謹,如同一部交響樂,可以把背景、任務、思想以及結構等融合為一個整體。要能實現這種和諧,制作者一定要能夠深入研究故事各個要素。在《我們一起走過——致敬改革開放40周年》一共18集,從改革的原點出發,探尋工業、農業、對外開放、消費、文化、個體工商業、港澳臺與內地協同發展、民生、科教文化、環保等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的40年發展軌跡,在敘事中把關注點放在“改革點”,是什么讓一個個普通人在哪個時間點站在了改革的風口浪尖上,是什么讓我們有一種隨之沖上去把改革共同完成的沖動。找“動力”是這18集編導的一個創作法寶。這也可以讓觀眾明白自己在看什么。為什么小崗村的人們敢于冒坐牢的風險“包產到戶”?為什么壽光的農民敢下決心把國家要求種糧食的地私自改種蔬菜?為什么深圳的一個會計敢成為第一個為住房背上巨額貸款的人?解答了觀眾看什么的動力問題,關注度就自然上來了,做出“改革味”,這是我們追求的紀念改革紀錄片的創作風格。
下一步是架構故事的問題,編導在創作紀錄片的過程中,經常會去思考如何架構故事,但不能預測整個事件的發展與走向。那么如何將這些故事講得生動與真實,則需要通過充分挖掘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新聞性,建立起當下與歷史的聯系,尋找經歷過的見證人或者參與者,做好深度訪談。比如,在第五集《血,總是熱的》的講述中聚焦國企改革。重點展示40年來國有企業克服千難萬險,在改革中不斷壯大的艱難歷程。這個話題本身講述難度很大,下崗職工群體的歷史傷痛還沒有遠去,國企的一些深化改革措施還在不斷探索,有些改革的結果還難以預料,但我們抓住一個竅門就是一方面肯定和弘揚廣大國企職工的“為國犧牲”和“奉獻”的精神。有一組鏡頭讓人記憶深刻,當哈電集團的一組舊設備面臨淘汰被解體的時候,那些已經離開這個車間到了新崗位的老職工們紛紛回到了老廠房,一起留影,一起看著設備解體,這時我們把鏡頭處理成升格模式,也就是常說的“慢鏡頭”,一個個雕塑般的人物形象,盯著老設備的拆解回爐,希望的火焰又跳動在他們的雙眸中,他們沒有因為改革走向消沉,而是獲得了涅槃,這是對改革的積極回應,也是我們追求的正面引導的基調。所以除了在紀錄片拍攝前定位好氣質外,還要通過現有的技術手段和場面調度來達到片子本身的訴求。
紀錄片中的核心要素是人物的記錄,通過對人物的細節刻畫,可以折射出當下的生活。在過去,很多認為央視的紀錄片給人一種不接地氣的感覺,缺少對當下和現實的關注,在播出的大型紀錄片中很少看到個體人物的存在。事實上,紀錄片能否記錄好人物的特征與性格,也是驅動受眾去傾聽和關注的主要動力。作為《我們一起走過——致敬改革開放40周年》這部紀錄片資料組的負責人,我印象比較深的有一個歷史鏡頭∶當1978年鄧小平訪問日本的時候,他坐上了新干線列車,人們都很關心他乘坐高速列車是什么感受,他當時說了∶“我就是感覺到快,有一種推著人跑的感覺”。如果紀錄片資料引用到這句,我們將只看到一個偉人的主觀感受——快,但如果加上接下來的幾個字,整個意義就有了一個本質的躍升,他接著說∶“我們正適合坐這樣的車。”他說的不只是個人乘車的感覺,而是快速地將自己的感受與改革聯系了起來,也可以說這是為中國后來40年改革進行總體設計的靈感來源之一吧。幾個字可以讓我們的紀錄片留給人更高層次的回味與思考。也讓資料的引用更具價值。記錄人物的最為關鍵的是在于尋找和挖掘人物的個性特征,捕捉并利用好具體的細節。
在創作人物的過程中,從人文化的視角來關注帶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運,更應該是紀錄片創造的追求。其實在我們的策劃過程中,曾經與很多鮮活的人物擦肩而過,這給我們的創作留下了一些小小的遺憾,96歲的戴潔天,中國“包產到戶第一人”。在溫州這片土地上的首創,比著名的安徽小崗村還早了整整22年。他為了自己的改革理想坐了二十多年的牢,平反恢復工作后仍然不改敢創敢試的性格參與到各種改革實踐中,他的這種敢闖敢干的基因也傳給了兒子陳堅,他從公務員的崗位上毅然辭職創業,最終把中國的批發市場開到了葡萄牙。父子兩代人完美地串起了“改革”與“開放”這兩個主題詞,但因為種種原因這個案例沒有入選故事,但我認為這無疑是一個符合標準,有歷史感和改革味的人物故事。
因此,在還原改革開放歷史進程中,一定要始終圍繞人的思想情感,以人為本,積極把握受眾的文化心理需求,賦予紀錄片足夠的人文關懷精神,用人物身上固有的符號來強化我們對主題的表達。
從我國改革開放紀錄片的實踐來看,紀錄片的繁榮與發展離不開國家政策的支持之外,作為紀錄片的創作人員,更要清醒地看到紀錄片給社會發展帶來的重大價值,在創作中研究現有素材,壓榨現有素材的營養,進一步彰顯其價值,并提高“烹調”素材的技巧。可以說,在新的發展時代中,中國紀錄片需要一批擁有世界眼光與胸懷的紀錄片人,在創造實踐中我們要充分塑造紀錄片具有的文化傳承價值、思想創新引領價值以及國際政治與文化交流價值,竭力實現諸多價值的實現和統一,打造更加具有說服力的作品,在世界塑造出現代文明日益高度發展的中國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