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馬蘭的小姑娘（外一篇）

放晚學了，三個小姑娘背著書包，肩搭著肩在回家的路上跑一陣，嬉一陣，跑一陣，就像一只只彩蝶。走在中間的那個小姑娘穿的是花格子布，走在右邊的穿的是碎花布，走在左邊的穿的是花葉子布。她們住在同一個村上，約好了回家挑馬蘭哩。

明天是三月初三。大人們都說“三月三”前吃三回螺螄，三回小蒜，三回馬蘭，眼睛就亮就尖，就不會害眼病。這話有沒有科學根據，誰也沒有去證實，反正方圓幾十里的人們都這樣說。

三個小姑娘拎著籃子，蹦蹦跳跳地奔向田野。春雨“潤物細無聲”，一夜細雨，田埂上、河岸旁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野菜。喏，長著五六片肥嫩的葉子，葉莖紫紅，葉面光滑得像小女孩手指一樣可愛的就叫馬蘭。她們快速地挑著馬蘭，一會兒蹲下，一會兒躬著腰，遇到大片大片的馬蘭時還要坐下來。她們在一條田埂上，靠得那么近，偶爾還聽到嚓嚓的鐮刀的碰撞聲。

挑馬蘭也講究技巧，眼睛看中一棵，左手拈住葉片，右手往根上輕輕一割，既挑得快，又挑得清爽。如果根部帶著泥屑，只要左手捏著馬蘭往刀柄上一撣，泥屑就掉落了。她們頂著暖融融的太陽，手不停地挑，籃子里的馬蘭漸漸地多了，漸漸地滿了，她們身上也開始發熱了，兩頰漸漸地潮紅了，額頭上也漸漸地冒出細汗珠……

突然，碎花布捂住手指不動了，花格子連忙奔過來，花葉子也跑了過來。血，從碎花布手指上往外滲。花格子忙從自己籃子里操起一把馬蘭迅速研碎，小心地，輕輕地蒙在碎花布的手指上，奇跡出現了：血止住了。

碎花布并沒有因為手指“掛彩”而要回家的意思，只是她的動作沒有先前那么靈活了，籃里的馬蘭也慢慢地比花格子和花葉子的少了。花格子趁碎花布不注意，用手捂著嘴，貼著花葉子的耳朵說：“我們快點挑，挑好了幫她挑。”花葉子的頭像小雞啄米直點。當她倆把馬蘭往碎花布籃子里送時，碎花布說什么也不肯收，她說：“我能夠挑的，你們自己留著吧。”

“老師不是教育我們，要向雷鋒叔叔學習么？”“不行，老師也教育我們要自食其力。”“你不和我們好啦？”花葉子撒嬌地說。碎花布心里涌起一股激動的暖流，噙著淚說：“有你們這樣的朋友，真好！”

三籃馬蘭一字排開，放在小溪岸邊，三個小姑娘坐在河灘上玩耍。小溪像面大鏡子映著她們那歡悅的臉蛋，花花俏俏的衣衫，三籃馬蘭也在那兒湊熱鬧——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她們唱著老師新教的歌《小兒垂釣》。稚嫩的嗓音多甜啊，逗得枝條上的鳥兒婉轉地唱了起來。她們唱夠了，又撥弄河堤旁的小草、野花，那些小草、野花落到河里，招來了一群群魚兒，它們上躥下跳、搖頭擺尾，咬著鮮嫩的草，聞著清香的花，吐著開心的泡泡。她們玩著玩著，又談起馬蘭的食用。

花格子說：“我奶奶喜愛吃飯盒子蒸馬蘭。切碎，放點油、鹽等佐料，蒸熟了香噴噴、甜津津，打嘴都不掉。”說完咂咂嘴，活像嘗了一口。“我叫我媽弄開水煎一煎，剁碎包團子。”花葉子說。“我明天把馬蘭拿到街上賣，我想買本課外書，奶奶生病花掉不少錢，我準備自己想法子買。”碎花布說。“我給你！”花格子和花葉子異口同聲，相視一笑。“不用啦，明天就‘三月三了，你們還沒有吃過馬蘭，我這一籃子夠買到一本書了。”

“買什么呀？”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使三個小姑娘嚇了一跳，她們回頭一看，原來是村東頭的胖奶奶。“奶奶！”三個小姑娘甜甜地叫著，“您也挑馬蘭？”“唉，挑一陣眼睛就花了，腰也直不起來。醫生說馬蘭能降血壓，我多挑點曬曬，留著慢慢吃。” 碎花布大眼睛一亮，把花格子和花葉子叫到一起輕輕說：“我們把馬蘭全給奶奶吧。” 花葉子關切地問：“那你的書不買啦？”“我會再想法子買的。”

胖奶奶盡管前推后擋，大竹籃里還是一層一層地聳了起來。夕陽西下，晚霞似火。三張紅潤潤的小臉蛋在小溪中消失了，但她們那歡快的歌聲、笑聲卻隨著溪水向遠方流去，越流越遠。

藏在挎包里的愛

我拎起帆布挎包匆匆地上了路。薄霧隨著春風輕輕地流動，它像知道我的去處默默地讓開路。此時，東方已出現淡淡紅暈，大地一片春氣萌動的景象：小草長出青青的嫩芽，柳條吐出翠綠的葉子，麥苗吮吸著晶瑩的露珠。走在田間小道上仿佛融進一片春色之中，真有“人在畫中游”之感。我真想停住腳步盡情欣賞，痛快地吟唱。張開雙臂擁抱那美麗的春色。然而，我不能，我要趕去上課。

走過河堤，拐彎到了三岔路口，隱隱約約地聽到從小學東麓的土丘上傳來的銅鈴般的笑語聲，是孩子們。我用手按住了挎包，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陳老師來啦！”不知誰搶先向土丘上的學生報告。天真活潑的孩子們有的像小老虎從坡堤上沖下來；有的像滑冰運動員坐在土丘的脊背上滑下來；有的像青蛙站在坡堤上跳了下來，不管先來的還是后到的，他們都團團地圍著我問這問那，尤其關心的是我的舌尖。我的口腔也真窩囊，受不得一點涼，前兩天晚上去幫石磊補課，回來的路上著了涼，結果舌尖上糜爛了一小塊，一觸食物或牙齒就疼痛難忍，學生從我的語言和上課的神態中已覺察。

我在一群孩子的簇擁下，登上小土丘。芳芳幫我背過挎包依偎著我，這孩子聰慧好學。今天是她生日，打扮得真漂亮。

太陽終于出來了，噴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孩子們沐浴著朝暉，盡情地說呀笑呀。徐斌放開嗓子輕快地唱了起來，同學們也跟著唱了起來，我也情不自禁地卷著舌頭和著。清脆悅耳的歌聲在曠野蕩漾開去……

太陽高高地爬上了樹頂，同學們依依不舍走下小土丘。

通向學校的路上，同學們興致勃勃地交談著日出的情景，還有人背誦巴金的《海上日出》。我一邊參加學生的議論，一邊用目光尋找我那褪色的帆布挎包，挎包已經掛到了調皮王石磊肩上。看著這支踏著晨光去尋覓知識的隊伍，我由衷地感到：希望就在眼前。

回到辦公室，當我打開挎包，伸手取教材和備考本時，觸及的是圓乎乎、光溜溜的東西，扒開一看，“啊！”我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兩個煮熟了的雞蛋，一個蘋果，還有一個扎得嚴嚴實實的紙包出現在眼前。我小心地拆開紙包，里面裝的是一撮粉末，一根蘆管，此外還夾著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道——

陳老師：

這是我爺爺的祖傳秘方，也是他親自幫我研磨的。爺爺說，這種藥專治口腔潰瘍。蘆管是我自己削的，是衛生的，用開水浸過。請收下。

徐斌

看到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視線讓盈盈的淚水模糊了……

作者簡介：陳文，江蘇省特級教師，系江蘇省殘疾人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教育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