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富
一生寫過不少文章,但還沒為妻子寫過什么,想來慚愧。
提筆時,竟想起西湖月老祠那副聞名天下的對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不禁覺得十分有趣。因為我和妻子的結合屬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說是兩個“無情”人,也成了眷屬,但終究為前生注定事,沒錯過姻緣。
我的祖輩和妻子的祖輩是世交。我比妻子大整整一個月,我們是真正的“指腹為婚”。大概在我們半歲左右,雙方的家長通過互換我倆的“生辰八字”,就算正式定下了這門親事。
十四歲時,我還處在懵懵懂懂的光景,在父母的再三威逼下去過她們家一次。高中畢業后,我回鄉務農,也一直未曾走過這門親戚。當時,我確實還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由于家庭出身的緣故,小學三年級便被迫輟學的她,過早地承擔了與她年齡不相稱的各種農活,讀書、上學成了她永遠不可企及的人生夢想。后來,我于恢復高考制度的頭一年,考入了一所中專學校,終于跳出農門,跨入了吃“商品糧”的行列。
在中專學校就讀期間,我曾患過神經衰弱癥,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睡,生理心理都處于一種極度虛弱的狀態。這時,她和我的大妹來到學校看望我。她除了關心我的病情外,還和我談了很多很多,自然也談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問題。她的溫婉善良,她的言談舉止,還有她漂亮的外表和優雅的氣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實,一個人的涵養,往往與良好的家庭教育相關聯;一個人的聰慧,并不一定與文化知識成正比。
中專畢業后,我們倆組成了小家庭。通常情況的善男信女一般是先戀愛后結婚,而我們倆,可以說是先結婚后戀愛。并且,現在于我這個“愛情的盲人”看來,這兩種形式并沒有絕對的優劣之分。現實社會中的許多男男女女,婚前的那種花前月下,鴛鴦蝴蝶,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也并沒有出現多少像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和中國古代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的那種純真愛情,讓婚姻成為愛情墳墓的例子也不勝枚舉。而我倆,則是把婚姻當作愛情的開始,細心經營著溫暖的小巢,精心修剪著愛情的枝葉。三十年來竟然和睦協調、相互體諒、互敬互愛,如今,已是“綠葉成蔭果滿枝”了。
婚后的我們各分東西,她在農村務農,我遠在一所高中學校教書。我們共同面對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瑣碎的生活現實,負擔的是贍養長輩、關愛弟妹的家庭義務,承擔的是對工作和事業盡職盡責的那份社會責任。多年來,妻子在這些方面,一直都為我和家庭在默默奉獻,一直都為我的工作和事業在鼓勁、加油。
為了解決夫妻兩地分居的問題,學校領導出面,把妻子安排在靠近學校的“社辦企業”做臨時工。那時,是我們家庭經濟最為困難的時期,兒子要上幼兒園,我又在大學離職進修。恰逢此時,我的大妹因病遠離我們而去,并留下一個四歲的女兒。骨肉親情和家庭的窘迫雙雙拷打著我的心靈。我反復思考,謹慎權衡。終于,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寧靜夜晚,在那鋪滿落葉的林蔭校道,我試探著向妻子提出,能不能收養這個可憐的小外甥女,讓她有一個健康成長的良好環境。聰慧的妻子讀懂了我的心思,她沒有顧及日后生活的艱難,便滿口應承。于是,我們又多了一個心愛的女兒。其實,我想妻子肯定也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的,因為那時我倆的總收入也就在一百二十元左右。好在當時我所供職的學校也地處農村,我們還可利用休息日開荒種菜,以減少生活開支。盡管如此,那個中的辛苦也是不為外人所知的。女兒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直到參加工作并且成家,我們養育了她十八年。這其中,不知耗費了妻子多少心血。她對女兒的照料和呵護比兒子更周全、更細心,讓女兒始終沐浴在父愛母愛的親情之中。妻子精心的撫育,竟然使她與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長相十分趨同,至今仍有許多同事不明究竟。
由于妻子的支持,我的工作十分順利而且也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績,我也很快加入了黨組織,并迅速被提升為學校的主要領導。按照政策規定,妻子和一雙兒女辦理了“農轉非”手續,并且妻子也被安排在學校工作,有了一份令人羨慕的穩定的財政工資。
我升任學校主要領導后,妻子為了讓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包攬了全部的家務勞動,還主動承擔起兩個孩子的教育責任,并經常督促我做好自己的工作。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調入市區一所重點高中任主要領導。學校正處于全面建設階段,基建任務接踵而至。但妻子時刻提醒我,不要讓兩邊的親戚參與學校的工程建設,包括工程項目需要的砂石水泥等建筑材料以及學校食堂的米面、煤炭等,都不要沾邊。妻子常常同我回憶我們那時在農村的生活狀況,讓自己時刻警醒,要立志、律已、去奢、節欲。她曾給我講過一段意味深長的話。她說:“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夠有現在的地位,那都是黨的重視和培育。我們這個家庭受黨的恩惠太多,僅資金就幾十萬元,我們不能做對不起黨的事情。”我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她說是因為我做了校長,她才有可能被安排工作,每年才有萬余元的工資。退休后如能活上二三十年,那不就是幾十萬元嗎?妻子樸素的感恩情節,語不重而意味長的話語,深深地打動著我,深深地激勵著我,才使我這么多年來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堅守著自己清白做人的準則。
做高中校長,每天都得起早貪晚,確實十分辛苦,身體總處在一種亞健康狀態。但盡管如此,妻子從不準我睡早床。尤其是嚴冬的清晨,寒冷和瞌睡雙雙困擾著我,盡管鬧鐘響個不停,但有時確實不想起床。這時,妻子總對我說:校長怎么能睡懶覺呢?班主任看不見校長的身影他也會懈怠的。無奈之下,只得“聽命”。其實做校長最大的心理壓力還是來自于高考升學率。妻子曾對我說:“我幫不上你什么忙,但我會為你祈禱,保佑學校的高考連年輝煌。”因此,多年來,她都在開春時節登武當山朝圣,高考前夕上章華寺敬佛。雖然她至今可能仍然分不清佛教和道教,但對于她的一片虔誠之心,我豈有絲毫反對之理。不過,在我任校長期間,學校的高考確實保持了持續的輝煌。
這就是我的妻子:一個沒有多高的文化,卻有著默默奉獻和拳拳愛心的賢惠的妻子;一個不會說豪言壯語,卻能從樸實的語言中折射生活哲理的賢明的妻子;一個做不了大事,卻能把小事做到極致的賢能的妻子。
當我在柔和的燈光下,即將寫完這篇文章時,扭頭看著緊摟小孫女已經熟睡的妻子,歲月的犁鏵在她蕩漾著幸福的臉龐,已然留下無情的印記。我輕捋妻子那在燈光下閃現的縷縷銀絲,內心不免生發諸多世事滄桑的人生感嘆。
感激我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深愛我朝夕相處的糟糠之妻。
(作者單位:湖北省潛江市德風學校)(責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