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商不尖到無商不奸

王磊

從“無商不尖”到“無商不奸”，從字面以及社會普遍的認知來看，一字之差，天壤之別，從絕對的褒義到完全的貶義。但筆者則認為不然，“無商不尖”。

確實是古代商人的商業準則與信條，是絕對的褒義，而對于“無商不奸”如果我們用辯證的思維，從廣義的角度去看“無商不奸”，其也不是完全的貶義。“奸”即詭，詭變也。市場經濟瞬息萬變，商人為了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也在不斷求變，所以筆者認為“無商不奸”從這一角度來看，其實是商人為了應對市場變化做出的一種變化，是對“無商不尖”的創新與升華。不過確實也有部分商人違背誠實信用的理念，采取虛假、欺騙的手段從事商業交易行為，而這就是我們普遍認知的、絕對貶義的“無商不奸”。

我國古代很早就有“無商不尖”這個說法，這個典故出自于舊時買米用升斗作為量器，因此就有“升斗小民”的說法。米商在量米的時候會用一把戒尺之類的東西將升斗之中隆起的米抹平，以保證量的準確無誤。量過標準分量之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然后米商會另外從米筐里拿出一點米放在升斗上面，這樣看來已經被抹平的米面上會冒出一個“尖頭”。米商量好米后再加一點米就已經成為一種買賣雙方默認的一種“習俗”。雖然大家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總有人貪小便宜，買賣討價還價就成為一種常態。這種“添頭”讓顧客很滿意，故有“無商不尖”之說。

在古代，“無商不尖”不止體現在買米，在布市交易中，有“足尺放三”、“加三放尺”的做法，就是打油買酒都有“添頭”這一程序。記得上學時老師說過，以前徽商賣鹽也是在用秤稱好相應重量的鹽并且在秤桿高高翹起的情況下還給放一點鹽在袋子里，這也讓客人心里很高興很愿意在他家買東西。由此看來，古時的“尖商”稱呼，其實是老百姓對商家經商做法的贊揚，也是經商的金科玉律。這種做法體現的是古人經商的大智慧，是經商人誠信經營的一種體現，是買賣雙方雙贏的博弈論與方法論。例如，唐朝富人裴明禮，起初是靠自己收破爛賺得人生第一筆金，通過一些手段低價買了一塊荒地，但通過自身的苦心經營與勤勞努力，種果樹、種鮮花、養羊、養蜜蜂，使得農場生產活動與商業活動相互交織在一起，開創了古代“生態立體農業”的經營模式。唐太宗對于他的這種模式很是賞識，后來裴老板走入仕途，官至太常卿。

“尖商”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他們都是中國商人中的拔尖者，他們才真正代表中國商人的主流。但是在現代社會的中國，有些商人唯利是圖，導致出現了很多問題，甚至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例如最近的“疫苗安全事件”，為了自身利益竟然去傷害國家的希望與未來，這種例子不計其數。因此，當今社會人們總是習慣地把商人與奸聯系到一起——“無商不奸”。于是乎，“奸商”成為了國人堂而皇之的“仇富”理由，也成了中國商人臉上一張永遠也抹不掉的恥辱標簽。但這只是一種狹義上的“無商不奸”，確實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以及一部分商人在喪失誠信與仁義的情況下一味的追求利益的雙重影響下，導致了當今社會的這種認知。但正如前文所述，如果我們以一種辯證的思維從廣義的角度去看，“無商不奸”其實是商人為了適應市場瞬息萬變而做出的一種“變”。這種“變”在堅持誠信與仁義的前提下就是一種商業創新，是對“無商不尖”的一種升華;而在缺失誠信與仁義的情況下就是一種商業欺詐，是社會所不恥的奸商，也是所有商人的恥辱。

從中國傳統文化上來看，狹義上的無商不奸自古就有。在中國古代，商人的社會地位很低，處于四民之末（士、農、工、商）。我國封建社會時期，商人的子弟沒有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商人為了改變其社會地位低下的現狀，商人成功以后并不是考慮將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強，而是選擇回到故土添置房屋或者捐官改變其身份，變為地主、鄉紳或者官吏，這樣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另外，在社會道德評價方面，人們總是將“商”和“奸”聯系在一起，民間流傳無商不奸的說法。隨著時間的推移，商人慢慢被世人所輕視。這種說法不僅僅是在民間流傳，在我國古代的文學作品里面也有所體現，例如白居易的名詩“商人重利輕別離”等等。但這種現象在西方國家則完全相反，他們不僅不輕商，而且還通過“重商主義”促進了工業革命的產生，提高社會生產力，推動了社會進步。典型的在莎士比亞的名劇《威尼斯商人》里指出，正是因為安東尼奧商船的頻繁往來與世界市場才成就了其道德典范。中國商業文化的不成熟導致了中國商人缺乏獨立思維與品格，導致其與朝廷和官吏有著纖絲萬縷的聯系，雙反相互利用，相互勾結，這就后來“官商勾結”的說法。

現代社會許多企業偏離誠信軌道，弄虛作假。其原因主要是：第一，急功近利的思想作祟。企業家沒有戰略眼光，只是看到眼前的利益，為了短期利益產品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第二，拜金主義思想支配。企業家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甚至觸及法律底線，違背社會道德，制假售假。第三，大部分企業家文化素質不高。正是由于其自身文化素質不高，才導致做事情沒有考慮全面。究其根本還是這部分商人在這個瞬息萬變的商業戰場上，在利的驅使下喪失了誠信和仁義，采取不正當的“變”，逐步沉淪而為人所不恥。

孔子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意思是：一個要是沒有仁心，如何能講禮呢？一個人要是沒有仁心，如何能講樂呢？正如前文所述的那部分商人，他們正是因為缺乏仁心而逐步為人所不恥。但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經濟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完成了由計劃經濟向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的轉化，這里面我們中國商人確實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們堅守誠信、秉持仁心，以不斷創新的精神來應對市場的不斷變化，即“奸”也“尖”。

改革是我國經濟唯一正確的選擇，是實現中華名族偉大復興的正確選擇，是實現“中國夢”的正確選擇。但是市場經濟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簡單的讓市場成為配置資源的主要手段。我國著名經濟學家許小年指出，我們需要尊重市場規律，發展市場經濟必須要有信念，或者說要有信仰。“奸商”中缺乏“仁心”的奸商也就是缺乏正確的信仰。沒有正確的信仰，就難以發展市場經濟，也就滋生了許多“奸商”。

古人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錢雖好，但錢也不是萬能的。如果做任何事都將錢放在首位，那是很恐怖的事情，這種意識形態下的市場經濟必然是扭曲的市場經濟，畸形的市場經濟，最后導致很多拜金主義。哲學上，人的信仰屬于主觀意識范疇，人的意識是對客觀事物的反應，并不是所有對任何事物的態度都是信仰。那什么是“信仰”呢？信仰指的是對于某些尚未被實現和證實的客觀狀態或觀念的確信。柯普寧說：“信仰是作為知識和實踐行為之間的一定中間環節出現的，它不僅是，也不單純是知識，而是充滿人的意志、感情和愿望的轉變為信仰的知識。”人如果缺乏信仰或者信仰錯誤，時間久了就會沉淪，導致最后的選擇都是自私自利;如果國家沒有信仰，那么就會產生嚴重歪曲的意識形態，會陷入迷茫與混亂。正如美國學者托夫勒認為：“生活缺乏一個完整的秩序就如同行尸走肉，喪失生活秩序，就會導致精神崩潰。”

儒家思想在我國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是中國文化的主流與核心，儒家思想蘊涵的經商理念與為人處世理念對中國商人的經商理念有著深遠影響。晉商就是如此，它是將儒家倫理貫徹于商界的典范。近些年，晉商成為了國人關注的熱點問題，晉商“以義制利，稱雄商界五百年;誠信為本，縱橫歐亞九千里”。例如現代企業家，張瑞敏在其企業困難的時候他總會去看三本書，《孫子兵法》、《論語》、《道德經》，這三本書對海爾經營理念有著重大影響;地產大亨王健林向其員工推薦《論語》，并要求員工買書、請老師做輔導和考試。但日本人澀澤榮一是第一個將《論語》中的理念運用到現實企業管理里面的管理學家。

澀澤榮一是最好詮釋商業的“社會責任”的學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早意識到經營的本質——“責任。”這是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在其經典巨著《管理》中對澀澤榮一的評價。澀澤榮一是日本企業經營思想基礎的奠基人，他成功的中國的儒家精神與效仿歐關的經濟倫理融為一體，在其所著的《論語與算盤》中，詳細系統地總結了自己成功的經驗，被后世稱為“商業圣經”。其核心就是既講精打細算賺錢之術，也講儒家的經營理念和儒商的處世之道。

澀澤榮一是朱熹之后《論語》最重要的闡釋者，一掃宋學之高蹈空疏與漢學之饾饤瑣碎，使孔子思想回歸生活日常，在新時代煥發生機。他主張將《論語》作為經商和立身處世的準繩，也正是我們摒棄傳統的無商不奸而達到廣義上“無商不奸”所需的。

習主席就對正確義利觀的內涵作了精辟論述，他指出：“義，反映的是我們的一個理念，共產黨人、社會主義國家的理念。這個世界上一部分人過得很好，一部分人過得很不好，不是個好現象。真正的快樂幸福是大家共同快樂、共同幸福。我們希望全世界共同發展，特別是希望廣大發展中國家加快發展。利，就是要恪守互利共贏原則，不搞我贏你輸，要實現雙贏。我們有義務對貧窮的國家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有時甚至要重義輕利、舍利取義，絕不能惟利是圖、斤斤計較。”同時習主席還強調：“我們要注重利，更要注重義。只有義利兼顧才能義利兼得，只有義利平衡才能義利共贏。”

在現代中國，我們不僅要重視“利”，也要重視“義”。當二者出現沖突時，我們應當首先取“義”，而不是“利”，我們需要維護社會利益，而不是做唯利是圖的人。現代社會，我們鼓勵人們通過誠實勞動和合法經營來獲取個人正當利益，但絕對抵制和譴責“損公肥私、損人利己”，甚至要用法律的武器對這類行為進行制止。要從制度、秩序、法則、權利、整體的角度來把握人的行為選擇的合理性和正當性，謀求個人的利益必須是正當的，必須遵循社會主義道德規范，人們道德境界高低都必須服從正義的要求。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顧名思義如果商人都能秉持本心、不忘初心，則商道生，則商道興。

“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適——專主，載板;莫——固執;義——適宜;比——靠攏。君子于天下的事，不專主，也不固執，只要符合道義就照它去做。不法古，不修今;不唯書，不唯上，與時俱進。

在改革不斷深化、變化的今天，知識經濟正向我們快步走來，時代對現代企業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商人要秉持“務本”、堅守“比義”，在這個瞬息萬變的商業戰場上不拘泥于現狀開展商業模式與技術的創新，這樣我們又何懼這種狹義上“無商不奸”的標簽，又何愁廣義上的“無商不奸”不被大家所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