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釗 王永帥
(1.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北京 100024 2.河北日報全媒體新聞編輯部,河北 石家莊 050000)
煤改氣(電)等措施,是我國北方地區改善大氣質量的有效手段,從長遠來看,也是推廣清潔能源、優化環境治理的必由之路。自《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印發以來,該區域全面加強城中村、城鄉接合部和農村地區散煤治理已近兩年時間,取得了許多成果,也暴露出一些問題。
在這個過程中,媒體對煤改氣(電)相關報道的角度和方式方法也經歷了諸多變化。本文將從框架的視角對媒體關于煤改氣(電)的報道進行分析,對媒體的環境政策報道提出建議。
環境政策的實施歷來備受關注,不僅直接影響環境質量,更與國民經濟、公眾生活息息相關。一方面,從長遠來看,環境政策的制定與施行利國利民;另一方面,目前環境政策執行依然面臨阻力,在實施過程中會出現一定問題。
媒體通過建構新聞框架對客觀事實進行選擇和重組,對政策及實施過程進行報道,作用于公眾的認知和了解,使公眾據此在現實生活中行動與改變。
媒體對環境政策的報道,既要堅持黨性原則,在宣傳政策意義、推動政策落實的同時,又要堅持以人為本,如實報道反饋群眾生活實際。這些都需要媒體通過建構報道框架來實現。
因此,通過對近年北方地區煤改氣(電)媒體報道框架進行分析,探究在多種因素影響下媒體環境政策報道中存在的亮點和不足,探討報道如何在維護長遠利益的同時,保障當下人民群眾生產生活有序進行,對今后媒體對環境政策報道有一定借鑒意義。
1974年,戈夫曼出版了《框架分析》,首次將框架概念應用于傳播情景,他從社會學理論角度出發把框架定義為:“一種闡釋基模”,個體用它來組織經驗,賦予事物意義。
在心理學層面,舍瑞夫的參照框架理論和凱尼曼、特威爾斯基的預期理論從個人層面分析入手,認為框架是個體處理和建構信息的方法。
框架理論定義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定義側重于新聞框架的效果,第二類定義把框架看成是積極的意義生產過程,第三類定義認為框架不僅是意義生產過程,還是一種有規律的篩選手段。
目前,第三類定義被更多學者認可,本文的研究以此為基礎,認為媒體的報道框架是媒體通過對紛繁復雜的客觀事實進行重構,為受眾提供一種認知和理解社會現象的認知結構。
在當前研究中,普遍認為框架分析的取向主要有四種:“范戴克的‘批判論述’分析取向;甘姆森和雷恩的‘詮釋包裹’分析取向;譚克達的‘框架清單’分析取向;潘忠黨與克思基的‘論述結構’分析取向”。
其中,“框架清單”分析取向一般結合內容分析方法,對新聞事件建立一定的框架目錄,并給出操作定義,再進行文本歸納,最終選擇合適的框架。“詮釋包裹”或稱為故事框架,在媒介議題的框架過程中,決定了什么是故事場景的中心議題。這些議題又被不同行動者框架成不同形貌,媒體的介入報道使行動者框架的議題再現出來。
本文借鑒前人研究,在“框架清單”和“詮釋包裹”分析取向的基礎上,對選取的樣本文章進行分析,提煉出新聞報道中的核心議題,并對議題進行分析歸類,最終形成框架類目,通過對媒體報道框架的分析,探討媒體在環境政策實施過程中的角色作用。
本文通過百度新聞高級搜索和知網的報紙檢索,選取了2017年11月1日至2018年12月22日時間段內,多家有代表性的媒體共112篇相關報道進行分析,歸納總結出以下框架:
媒體在政策實施中有極為重要的作用。在政策發布之初,媒體的報道框架多以宣傳解釋框架為主。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煤改氣(電)政策發布之初,媒體進行了第一輪宣傳報道,進入取暖季后,媒體又進行了新一輪解釋性報道,主要解釋了煤改氣(電)的目的、天然氣等清潔能源費用、地方政府對煤改氣(電)的優惠和支持力度等問題。
例如《華北供暖首次大面積煤改氣 劍指降低PM2.5濃度》(21世紀經濟報道2017.11.16)介紹2017年供暖季華北地區首次大面積實施煤改氣的目的是為使當年冬季的霧霾濃度大幅下降。《“煤改電”自采暖再獲電價優惠》(北京日報2017.11.07)介紹北京市發改委進一步加大對清潔采暖用氣用電價格優惠辦法。《今冬清潔供暖價格怎么算?》(山西經濟日報2017.11.03)解釋了煤改氣(電)的用電用氣價格計算方法。
政策發布后,實施落實情況會有媒體跟進報道,政策落實與宣傳是環境政策報道的一種常見框架。在該框架下,媒體較多報道某地清潔取暖的標志性的事件,或是目前某地煤改氣(電)項目的完成情況,多利用具體的統計數字進行闡釋。
《北方供暖逐步“無煤化”》(人民日報海外版2017.11.30)報道了北京、山西等地在清潔能源改造項目方面的進展:北京700個村“煤改清潔能源”任務超額完成,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8個城市超過400萬戶居民實現清潔取暖等成績。《堯都區160個村步入清潔取暖新生活》(臨汾日報2017.11.13)報道了臨汾市堯都區舉行煤改氣工程第一熱源廠點火啟動儀式,宣告千年燃煤歷史的結束。
上述報道均選取了正面事實進行報道。媒體建構政策落實與宣傳框架目的與政策解釋框架類似,一方面告知公眾情況進展,另一方面樹立典型,分享經驗,助力項目進一步推進。
政策出臺需要經過多部門論證,但在實施過程中不可避免會出現一些問題。媒體發現問題、反映問題及報道尺度各不相同。媒體發現并報道政策實施過程中的問題,形成了問題揭露框架。
近兩年京津冀及周邊地區的煤改氣(電)推行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最突出是多地工程進展緩慢,進入取暖季后部分輸氣管道尚未鋪建完成,而室內燃煤爐灶已被拆除,導致一些機構和居民家中無法供暖。
最先引發關注的是中國青年報《河北曲陽多所鄉村小學至今未供暖》(2017.12.05),報道中提到,由于煤改氣(電)工程未能按時完工,導致河北曲陽縣多個鄉村學校未能供暖,學生不得不在操場上學習、曬太陽取暖。
天然氣等清潔能源儲量不足,導致多地進入供暖季后出現“氣荒”,天然氣價格飆升。《多地“氣荒”致天然氣價飆漲發改委開告誡會平抑價格》(21世紀經濟報道2017.12.05)從“天然氣短缺”這一客觀事實出發,并引用國家統計局數據加以佐證。
此外,煤改氣(電)的安全問題也是媒體關注重點,在《農村“煤改氣”存在諸多“先天不足”》(中國能源報2017.12.25)一文中,記者通過實地走訪,揭露了農村地區在煤改氣過程中存在燃氣管道設施違規安裝問題,敲響安全警鐘。
與媒體問題揭露框架相對應的是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媒體具有輿論監督職能,在政策報道中以問題框架建構的客觀事實往往能得到有關部門迅速回應,因此媒體在做追蹤報道時,更多采用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
在煤改氣(電)過程中,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是對輿情危機的化解和政府形象的重構,最終落腳點仍是對公眾利益的滿足。問題揭露框架與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的配合,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政策實施過程中與公眾利益的沖突,另一方面較好地化解了輿情危機。一般來說,在問題揭露框架出現后,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越早呈現,越有利于危機的化解。
最先出現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的是中國青年報,在前述報道刊發當天,中國青年報社網站“中青在線”發表《曲陽縣未供暖的11所學校7所已供暖!縣委書記:學生受凍問題要追責》,報道曲陽縣未供暖的學校已逐步供暖,并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追責。
除報道相關部門對極端事件的回應外,媒體更多以政府部門主動行動作為報道對象。《藍天與溫暖,一個也不能少》(人民日報2017.12.18)報道了生態環境部對京津冀及周邊地區供暖保障工作開展專項督查,保障群眾溫暖過冬。這種主動構建的框架(與問題曝光后被動回應相區別)既有利于保障公眾的切身利益,更有利于政府形象的構建,報道時所受到的外在阻力較小,因此在問題揭露框架出現后,迅速涌現出了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的框架。
梳理發現,在問題揭露框架和問題解決與政策改進框架出現后,以政策效果為框架的報道數量迅速增多。此類報道以空氣質量改善作為切入點,最終歸因為煤改氣(電)項目的實施。《12月3日這天河北收獲了拐點:今年空氣質量總體比去年好》(澎湃新聞2017.12.18)一文引述了河北高碑店泗莊鎮村民的評價,“你瞧,這西山,前兩年冬天霧霾嚴重都看不見,這兩年又瞧見了。”
煤改氣(電)實施過程中的問題暴露后,民間輿論場中出現了對煤改氣(電)的質疑,媒體在此時側重于建構政策效果框架,除引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居民評價外,還通過引用空氣質量數據和專家觀點來論證煤改氣(電)對環境改善的貢獻。《專家:“煤改氣”方向對頭,北京PM2.5濃度10月以來同比下降超40%》(第一財經2017.12.17)用數據佐證煤改氣(電)使環境改善,還引用中國工程院院士郝吉明的觀點:“對于‘煤改氣’遇到的困難,大家要齊心協力,向前走、向前看,越過這些困難,前途會更加光明,天空會更藍。”
實施過程中的問題暴露后,社會各界開始反思煤改氣(電)政策中的問題,媒體報道中出現政策反思框架。《治理績效應讓位于民生急需》(人民日報2017.12.08)圍繞“重大公共政策和改革措施,即便長遠于國于民有利,也要考慮當前影響”論點展開論述。《冬季清潔取暖,讓群眾溫暖過冬是底線!》(人民日報2018.08.29)反思了2017年煤改氣(電)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指出煤改氣(電)不能一哄而上,需要統籌利用清潔能源,要防患于未然。
在我國,環境政策的報道有著復雜的背景與利益沖突。一方面,環境政策的實施有利于公眾健康、人民生計;另一方面,環境政策的實施一定程度上是以放緩經濟發展和強制改變人民生活方式為代價。因此,在使公眾對環境政策有正確合理的認識,及時監測問題并監督有關部門合理解決方面,媒體對報道框架的選取,在環境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過程中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本文通過對煤改氣(電)報道框架的分析,提出以下建議。
媒體對煤改氣(電)的報道正面框架和負面框架兼而有之,對于政策實施過程中的問題不回避,在報道過程中建構揭露框架和政策反思框架,體現了人文情懷,堅守民生導向。
梵·迪可認為,一個議題在媒介上被如何框架主要是社會常規與新聞常規(social and professional routines of journalists)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國環境政策的報道以正面積極為主基調,但對于政策實施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尤其是犧牲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媒體應履行船頭瞭望者的職責,進行輿論監督,不可默不作聲、對公眾訴求視而不見。
在環境政策報道中,媒體在建構不同報道框架的同時也在對公眾進行議程設置,在煤改氣(電)中,媒體對群眾面臨的問題進行報道,極大地推動了問題解決,優化了公共政策中的價值排序。媒體在環境政策報道中,要對政策制訂、落實、反饋、調整的全鏈條進行追蹤,對于新變化或新成績要及時報道、向社會及時反饋。
在2017年取暖季之初,媒體建構的主要是政策宣傳和政策解釋框架,而根據后期的媒體報道,當時京津冀及周邊地區的村莊煤改氣(電)工程尚未完成,清潔能源儲量依然緊缺,這必然會導致群眾供暖難、供暖貴。媒體在進行報道時,卻忽視了這一客觀事實,選取積極正面的事實進行報道,在一定程度上給公眾造成了“一好百好”的印象。直至前述中國青年報報道相關問題后,負面的問題揭露框架的報道才漸漸增多,而部分人民群眾的利益已經受到損害。
在政策印發之初或實施前,媒體不僅要做好政策普及與解釋,還要履行好輿論監督的職責,平衡好正面報道和輿論監督的關系,憑借媒體自身掌握的數據信息資源、專家資源對政策進行客觀評判,以報道或內參的形式進行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