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升
法國“黃背心”運動至今已持續18周有余。根據法國內政部的數據,上周六該運動更是掀起一輪新高潮,上街示威游行的人數達3.2萬余人,若根據運動組織者的數據,則有20余萬人。但令人費解的是,盡管這場為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社會運動”持續時間如此之久,法國政府卻似乎穩如泰山。“黃背心”高聲呼喊的“大變革”,也不見蹤影。
法國緣何能做到這一點?筆者基于多次親歷“黃背心”運動現場的感受,認為法國執政者的“國家管控”是深陷“黃背心”運動的法國雖“亂”猶穩的根本。
筆者之所以使用“國家”而非“政府”,是由于后者在法國政體中僅代表“行政權”,而“國家”涉及的不僅僅是由政府所代表的行政權,還有國民議會以及參議院所代表的立法權等。
在此番國家管控中,至關重要的是立法權的“管控”。在聲勢浩大的“黃背心”運動中,最初的魚龍混雜其實在所難免,但高異質度的運動參與者構成,導致在合法的示威游行等抗議活動中,幾乎場場都伴隨著對沿街商鋪的“打砸搶”以及破壞公共設施等行為。因而“黃背心”開展沒多久,就引發不少法國人尤其是小商小販們一定程度上的恐懼心理,后者每逢周六只能關門歇業、忍痛看著營業額下滑。
而這一屆的法國立法者(共和人黨議員)率先起草了《反暴力示威法草案》,即大家俗稱的《反“打砸搶”法》。2月5日,國民議會以387票贊成、92票反對通過了該法案一讀,一周后法國參議院即通過二讀。如此這般,只要馬克龍總統簽署,外加憲法委員會的批準即可生效。其實,示威游行之后的“打砸搶”在法國社會可謂司空見慣,以往的執政者幾乎都熟視無睹,因而《反“打砸搶”法》在法國歷史上堪稱首次。該法案的通過毫無疑問增加了“維穩”力度。
此前,若要禁止某些人士參加游行,必須獲得法官的許可。但該法案通過后,只需獲得行政長官即省長的同意即可。換言之,根據法案,若省長認為某些抗議者對公共秩序造成威脅,或有“前科”,比如此前參加游行時傷及過他人或破壞過財物,即可發出禁止令。這樣就巧妙地通過立法程序,賦予行政長官以更加快捷的危機行政應對手段,即由“立法權掌控”推而廣之至“立法權+行政權掌控”。
同時,該法案不僅針對上述潛在的“破壞分子”。法國總理明確表示,倘若抗議者參加抗議活動之前未曾申報,罰金從之前的38歐元提高到135歐元,力度明顯加大。而且針對需特殊保護的地域,例如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波爾多的佩貝朗塔廣場和圖盧茲的市政廳廣場等,特別設為禁止游行示威地段。
除了實施上述“硬”掌控手段之外,作為此番“國家管控”的實際掌控人,馬克龍總統繼而又推出“軟”手腕,例如兩個月前在法國展開的“全國大辯論”。
從表面看,“全國大辯論”確實給全法國人提供了充分表達的權利和機會。連監獄里的犯人都積極參與“大辯論”。然而,透過表面看本質,這不過也是法國執政者的手腕之一,無非更加柔和、更易讓人接受罷了。試想,在法國這個中等規模的發達經濟體,發動6700多萬人搞大辯論,可能產生什么實質性內容嗎?執政者恰是通過這種似是而非的手段,巧妙地分化了大部分支持和同情“黃背心”的人,進而將左右法國局勢的主動權奪回到自己的手中。
當然,在“黃背心”運動聲勢日益浩大之際立即取締上漲燃油稅的提議,減少部分其他稅收,尤其是提高最低收入者的社會福利,例如將最低工資標準自2019年1月1日起提高1.8%等,在筆者看來,這些措施其實都可歸入到“軟”手腕之中。
另外,由于“黃背心”參與者十有八九都來自于社會最底層,而且多數被法國人稱之為“外省佬”。對他們來說,每周末從外省到巴黎的高鐵票都難以承擔,到了巴黎也只能找親朋好友接濟食宿。就筆者與“黃背心”接觸的感受,這些每周必到的“黃背心”們,其實心里比誰都清楚其主張是“空洞”“模糊”和“不可實現的”。那么為何法國當局會持續4個多月始終容忍這些人“鬧事”呢?其實這一樣是法國執政者的“軟”手腕,他們心里清楚抗議者不能成氣候,還不如順勢讓他們“鬧”,一則法國彰顯法律所賦予人民的權利,二則也讓“黃背心”運動成為這些法國社會最底層人士每周六充分發泄的出氣口。
從“立法權+行政權掌控”到“軟”的國家管控以及拉長時間的稀釋作用,“黃背心”從未真正脫出過法國執政當局的手心。這也是為何“黃背心”運動的支持率從最初的高值,到后來越走越低:根據最新的民調顯示,迄今已有七成以上的民眾表示不再支持或同情“黃背心”運動。▲
(作者是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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