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梅 王順安
摘? ?要: 當代邪教恐怖主義是恐怖主義犯罪的一種特殊類型。這種類型恐怖主義犯罪由邪教組織實施,是嚴重反人類、反社會、反文明的極端邪教犯罪。邪教恐怖主義的雛形是邪教犯罪,邪教犯罪的嚴重程度達到極為恐怖、極端、暴力的程度時,最終就演變為恐怖主義犯罪。當代邪教犯罪逐漸走向恐怖主義的趨勢日益加強。在復雜的國際局勢下,因各國針對邪教、邪教犯罪、邪教恐怖主義犯罪的認定和所持態度不統一,所以國際上加強國際法和國家間協作打擊治理邪教恐怖主義極為困難。雖然我國不是邪教恐怖主義犯罪的重災區,但是面對國際化的邪教犯罪,尋求一個國際性的和符合我國的打擊與預防邪教犯罪、邪教恐怖主義犯罪的方案仍然十分必要。
關鍵詞: 邪教; 邪教犯罪; 邪教恐怖主義; 打擊與預防
中圖分類號: B920?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DOI:10.13411/j.cnki.sxsx.2019.01.018
文章編號: 1673-9973(2019)01-0092-05
恐怖主義犯罪的研究是個老話題,相關的國內外研究著作數以萬計。當前的恐怖主義犯罪成為全球最猖狂、最嚴重的犯罪。大致表現為:新的恐怖組織層出不窮、恐怖主義案件愈演愈烈、危害程度越來越高、受害范圍不斷擴大等。邪教恐怖主義是邪教犯罪最極端的一種表現,是恐怖主義犯罪的一種特殊類型。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發生在國際上的多起邪教恐怖主義案件來看,邪教恐怖主義形成的路徑是:新興宗教發展為邪教組織,再由邪教組織發展為恐怖組織;從宗教行為轉變為邪教犯罪,再由邪教犯罪轉變為邪教恐怖主義犯罪。
一、當代邪教恐怖主義辨析
邪教、新興宗教、宗教、邪教組織、邪教恐怖主義、宗教極端主義等概念是分析當代邪教恐怖主義必須準確區分的幾個重要概念。這些概念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特別是區分這些概念之間的關系,有助于更好了解當代邪教恐怖主義。
(一)邪教與新興宗教的關系
邪教在國內外都是帶有貶義含義的詞語。從大量的有關邪教的文獻不難發現,邪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概念。不同歷史條件、不同的地域,對于邪教的認定和打擊預防的方法有所不同。在英語當中,有邪教意思的詞有Cult、Sect、Heresy等。Sect源自中古法語,愿意是“跟隨”,在現代英語和法語中是指從基督教中產生的比較極端的小教派被稱作為邪教。Heresy最初的意識是“選擇”,在現代英語中是指與基督教正統思想相違背的神學信條[1],相比Sect一詞更接近邪教的意思。有的學者認為英文中的Cult雖然經常被譯為“邪教”,但是在嚴謹的學術刊物中多譯為“摩拜”。[2]在古代的猶太教和基督教中,在以色列一帶Cult僅僅是指“祭祀”,而在后來的基督教中Cult用在對“異教”的神秘膜拜和盲目崇拜,從而國內外一些學者認為Cult是指“膜拜團體”。很顯然Cult有“邪教”和“膜拜團體”兩個意思,但是當代國外大部分學者還是偏向使用Cult這個詞來代表邪教。有部分學者認為Cult是一種新興宗教,事實上Cult區別于新興宗教的New Religion。無論是新興宗教,還是邪教雖然都是針對傳統宗教而言的,但是其主旨思想卻完全有別于傳統宗教。邪教與新興宗教是兩個概念,新興宗教屬于宗教范疇;邪教是新興宗教的衍生、是新興宗教的極端化部分也普遍得到了學者們的認可[3],但是當新興宗教演變為邪教之時,便不再屬于宗教范疇。在我國,《中國反邪教協會章程》的第一條就規定了協會的英文名稱為“China Anti-Cult Association”。可見,我國官方用Cult代表邪教。
(二)邪教與宗教的關系
邪教不是宗教,這在我國已成為確定的概念。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漢英對照)》把刑法第300條規定的“ 邪教組織”譯為“ weird religious organizations”,意識為怪異的宗教組織,但是這是典型的“中國式”譯法。邪教與宗教一樣都是通過對人的精神和心理的作用,使人們通過信仰或者某種信奉、崇拜來鞏固或者擴大其影響力,但是邪教與宗教有本質上的區別。邪教的特征有:第一,宣揚世界末日論,實行精神控制,吸納教徒和讓教徒殉教;第二,宣揚教主崇拜,使教徒無條件地服從教主;第三,編造神秘主義和神靈療法,是人們喪失神智,甘愿為教主犧牲一切;第四,無情的剝削教徒,不擇手段地斂財;第五,建立了邪教內部組織制度和紀律。[4]229-232宗教的屬性和特征主要有:第一,信仰某種超自然力量;第二,信仰存在世俗世界和神圣世界;第三,相信來生;第四,信奉者持有敬畏 、虔誠之情;第五,信奉者會進行宗教禮儀;第六,有各種禁戒;第七,有祭司或神職人員 ;第八,有組織制度。[5]對上述兩者的特征進行對比,我們可以發現:第一,邪教宣揚的是一種負能量的思想,對人的精神進行控制;宗教通過極樂世界、輪回等思想引導人們棄惡揚善。第二,邪教違背道德倫理,不講究任何戒律,要求信徒奉獻出人身和財產;宗教有約束行為的道德規范和各種戒律。第三,邪教會神話教主,要求教徒信奉教主,滿足教主的各種需求,教主就是神,神就是教主,混淆人神,事實上是對教主個人的盲目膜拜;宗教的教徒只對唯一的神進行敬畏和崇拜,而絕對不是對某個常人的膜拜。第四,邪教的組織制度、教規、戒律等隨意性比較強,根據教主的喜好和需求可以隨意改變;宗教有明確的組織制度、教規、戒律等,還有專門的神職人員解讀宗教相關知識。雖然有的學者將邪教看作是“惡”的宗教,但是在我國無論從官方還是多數學者的角度出發,邪教都不屬于宗教的范疇。
(三)邪教與邪教組織的關系
邪教與邪教組織在本質上應當是有一定區別的,但是我國在實踐中卻混為一個概念不加以區分。大量理論研究的相關文獻中,也將邪教與邪教組織作為一個概念使用,特別是在犯罪方面,認為邪教實施的犯罪就是邪教組織實施的犯罪。如,當代邪教是侵犯人權、危害社會的非法組織。[6]邪教的概念是個復雜問題,并且是較為抽象的概念,官方沒有確定的定義。而關于邪教組織我國目前已有司法解釋給出了明確定義,是一個較為具體的概念。《關于辦理組織和利用邪教組織犯罪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1999)第一條和《關于辦理組織、利用邪教組織破壞法律實施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7)第一條規定了,冒用宗教、氣功或者以其他名義建立、神化、鼓吹首要分子,利用制造、散布迷信邪說等手段蠱惑、蒙騙他人,發展、控制成員,危害社會的非法組織,應當認定為刑法第300條規定的“邪教組織”;《刑法》第300條對“邪教組織”的定義是,是指冒用宗教、氣功或者其他名義建立,神化首要分子,利用制造、散布迷信邪說等手段蠱惑、蒙騙他人,發展、控制成員,危害社會的非法組織。兩個司法解釋中邪教組織的定義的內涵是相同的,近20年的時間差距,卻在定義上沒有改變,說明我國對邪教特征的認識已經基本固定。筆者將邪教和邪教組織作為同一概念混用。
(四)邪教恐怖主義與宗教極端主義的關系
從當代已經發生的邪教組織所實施的影響比較大、后果比較嚴重的典型犯罪案件來看,明顯具有恐怖主義犯罪的特點。邪教組織實施的帶有恐怖主義特點的犯罪被稱之為邪教恐怖主義。但是,邪教組織所實施的犯罪并非都屬于邪教恐怖主義。邪教恐怖主義追求的是更具殘酷性、破壞性、震撼性的效果,具備暴力恐怖主義的不分場合、不講條件、不擇手段、不計后果的特征。[7]所以,邪教犯罪中只有那些具有恐怖主義犯罪顯著特征的犯罪才屬于邪教恐怖主義。邪教恐怖主義與宗教極端主義有很大的相似之處:所實施的犯罪都體現出恐怖主義犯罪的特點,都與某種宗教或者神靈崇拜、膜拜有關。但是兩者有著非常大的區別:第一,被吸納的成員不一樣。邪教恐怖主義的主體是邪教教主和盲目的膜拜者,大多數是婦女、兒童、老人以及憤世嫉俗的人,與實現某種宗教信仰價值沒有任何關系,僅僅是被欺騙和蠱惑。宗教極端主義的主體是持有某種“利益”追求的集團,而不是正常的宗教信仰者。其吸納的對象是宗教狂熱份子、敵視其他宗教的極端分子。第二,侵害的對象不一樣。邪教恐怖主義既侵害自己的信徒,也針對教外人士。在多部分情況下是侵害自己的邪教成員,一般通過“洗腦”使膜拜者奉獻財務、人身甚至性命,形成“內侵型”恐怖主義。如“法輪功”邪教組織的追隨者和膜拜者基本上是自殺、自殘和傷害身邊親人。有些情況下是對邪教信徒以外的人實施侵害,但仍然是通過犧牲自己的成員去傷害無故群眾。宗教極端主義侵害的對象一般是不信仰伊斯蘭教的異教徒。宗教極端主義以伊斯蘭教的原教旨主義為宗教主旨,具有濃厚的保守性和落后性特征。所以將西方現代化、開放式文明看作是大“惡”,頻繁針對西方發達國家實施恐怖襲擊。第三,實施恐怖主義犯罪的目的不同。不可否認的是,雖然有的邪教組織具有政治目的,如日本的“奧姆真理教”和我國的“法輪功”邪教組織具備政治目的,但是大部分邪教組織并非具有政治目的。大部分邪教組織的建立是為了斂財、性侵、傷害、殺害,以此來滿足私欲以及擴大組織的影響力。例如,烏干達邪教組織“恢復上帝十誡運動”的集體焚燒信徒、美國邪教組織“天堂之門”的集體自殺等案件中,我們很難確定這些邪教組織實施邪教恐怖主義犯罪是有什么樣的政治目的。而宗教極端主義恐怖組織實施的恐怖主義犯罪明顯帶有消滅異教徒,推翻現有的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等各種社會制度,建立“政教合一”的國家的政治目的,這種觀點已經被國內外多數學者所認可。比如,無論從基地組織所實施的恐怖主義犯罪,還是從21世紀初猖狂于整個世界每個角落的伊斯蘭國(ISIS),以伊斯蘭教的“圣戰”為借口,歪曲“圣戰”本義,大肆實施反人類、反社會、反文明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
二、邪教恐怖主義的特征
邪教恐怖主義所實施的一系列恐怖事件,從本質上和形式上既體現了邪教的特征,又體現了恐怖主義犯罪的特征。邪教恐怖主義是恐怖主義犯罪的一種特殊類型,所以它既不能拋棄作為邪教的本質,又不能脫離恐怖主義犯罪的行為特征。
(一)根本特征:具有恐怖性
邪教恐怖主義具有嚴重的恐怖性質,體現在制造了嚴重的恐怖氣氛。瑞士弗里堡大學的Jean-Francois Mayer教授認為,很少有邪教組織被認為是恐怖組織,許多宗教暴力事件與恐怖主義沒有任何關系,并列舉了“太陽圣殿教”從1994年至1997年之間實施的多起自殺式事件。但是基于過去的多個案件進行分析后,他又認為,一個群體會自殺或謀殺并不意味著僅僅為了出名,想要震驚公眾輿論,并對媒體產生影響,這構成了許多世俗恐怖主義行動背后的一個眾所周知的重要動機。[8]362-365所以,邪教恐怖主義、宗教恐怖主義以及暴力恐怖主義僅從犯罪的表現形式上劃清界限似乎非常困難。如美國國防情報局高級情報分析專家克里斯托弗 . M. 森特那(Christopher M. Centner)認為,恐怖組織是一種自殺式的邪教,但又有區別。“基地”組織無需像邪教那樣,要求其成員選擇死亡。但是對美國的襲擊,就要要求獻身。[9]根據作者的論述,我們可以進一步的推論:當“基地”組織選擇自殺式襲擊時,便成為了自殺性邪教,所實施的恐怖主義具有邪教恐怖主義色彩。國際上對日本“奧姆真理教”的定性是實施恐怖主義的邪教。日本警方將“奧姆真理教”在東京地鐵釋放沙林毒氣事件定性為恐怖事件。此事件與“基地”組織策劃的9·11事件在本質上并無區別,都屬于恐怖主義犯罪。若果非要區別兩者,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在于:一個是邪教組織實施的,另一個是由恐怖組織所實施。無論是邪教恐怖主義還是暴力恐怖主義,其目的通過極端犯罪,制造恐怖氣氛,擴大影響力。
(二)常見的表現形式:暴力性和極端性
邪教之所以被稱作是邪教,不僅僅是因為排斥傳統宗教,還因為具有嚴重的暴力性的本質。暴力性也是恐怖主義犯罪的本質之一,若不具備暴力性,就無法達到目的。邪教恐怖主義也具備了恐怖主義犯罪的暴力性和極端性。如美國邪教組織“大衛支派”,教主弗農·豪威爾(Vernon Howell)聲稱自己是耶穌基督復臨,把自己的名字改為大衛·考雷什(David Koresh)并實施殘酷的經濟剝削和思想控制,宣揚“世界末日論”,購買糧食和武器裝備,訓練信徒,將邪教信徒訓練成恐怖分子,將邪教組織轉變成了恐怖組織,在美國德州的韋科駱駝山莊建立了戰斗基地。1993年2月28日,邪教組織與美國軍方和警方激烈交火,直至4月20日,反抗持續了近兩個月。大部分信徒被打死或者燒死。再如,美國上個實際50年代被創立的邪教組織“人民圣殿教”在1978年襲擊美國眾議院民主黨議員,導致5人喪生、17人受傷。之后又以“世界末日”的謊言,先強迫孩子服毒,大人再集體服毒自殺,拒絕自殺的人被槍殺等。從目前發生多起邪教恐怖主義事件來看,類似邪教恐怖主義的暴力性和極端性犯罪比比皆是,特別是對世界十大邪教制造的恐怖案件進行對比后,能夠發現實施的犯罪多數是以自焚、焚燒、服毒、灌毒、砍殺、槍擊、強奸、淫亂、猥褻等暴力性、極端性犯罪為主。
(三)常用的手段:欺騙性和蠱惑性
邪教恐怖主義對教徒和社會使用最大的帶有欺騙性和蠱惑性的謊言——“附體”、“神諭”、“世界末日論”等,使教徒失去自我,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施加控制。如,無論是“上帝之子”,還是“天堂之門”,都要求信徒與世隔絕、脫離社會,奉獻身體和財產。在對象上,容易被欺騙和受蠱惑的以女性、未成年人、老人以及憤世嫉俗的人較多。新加坡觀察者新聞網2017年6月12日發表了一篇關于邪教組織成員的文章,稱目前全球有70%的邪教組織成員為女性。1978年的美國邪教組織“人民圣殿教”的信徒集體自殺,喝氰化物中毒身亡的913人中有276個兒童。女性、未成年人、老人以及憤世嫉俗的人之所以容易被蠱惑,和這一類群體的特性有關。女性在情感特征上容易產生信賴、依賴和崇拜;未成年人社會閱歷不足、辨認能力差,多部分未成年人是因為父母信仰邪教所以盲目跟從;老人在社會上的生活環境以及隨著年邁而體弱多病,所以容易被迷信和所謂的“靈魂附體”等鬼神理論所欺騙;而憤世嫉俗的人往往對社會帶有負面的情緒和嚴重的不滿,邪教剛好給這類人提供了發泄的舞臺和空間。
(四)存在的方式:是隱蔽性
邪教組織的建立、傳播、犯罪等具有很強的隱蔽性。與世界當代的幾大主流宗教相比,宗教是在“陽光”下的信仰和傳播。邪教組織卻“瘟疫”般地在“暗中”滋生和傳播。邪教大部分選擇在家庭或居住地進行鼓吹與宣傳,特別是通過親友之間和朋友之間相互影響。在國際上,當代邪教組織在被創立的初期大部分被視為新興宗教,因為各國對新興宗教的登記制度不統一,所以監控力度也不一樣。之后對邪教組織的認定和持有的態度也不一樣,所以打擊的力度也不盡相同。國家政府部門對邪教組織管控、打擊的疏忽,是導致邪教恐怖主義的重要原因。邪教恐怖主義隱蔽性的特點,與恐怖主義犯罪的隱蔽性完全一致:這種隱蔽性是針對外界的,對組織內部完全公開。
三、對邪教恐怖主義的打擊與預防
無論是一般的邪教犯罪,還是邪教恐怖主義,都是全人類的共同“敵人”。在國際上,各國對待邪教組織的認定標準和態度不一。很多國家并不認可邪教恐怖主義,甚至將邪教恐怖主義犯罪作為一般犯罪進行打擊。同時,演變為邪教恐怖主義的犯罪行為大多數以國內恐怖主義為主,即便是認可了恐怖主義犯罪的性質,但是不具備國際恐怖主義的特點,所以國家之間在打擊與預防的措施上,也很難形成統一性和合作性。從現有的打擊與預防措施來看,基本以打擊為主,預防為輔;以打擊一般犯罪或者邪教組織犯罪為主,打擊恐怖主義犯罪為輔的做法為多。在我國,更多的是對邪教組織以及其犯罪進行打擊與預防。
(一)打擊與預防邪教恐怖主義的現狀
在邪教組織較為猖狂的國家,以法國、俄羅斯、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飽受邪教犯罪荼毒,為遏制邪教犯罪的蔓延與發展,各國在政府主導下積極探索各種法律應對之策。主要從立法控制、行政控制和構建公眾和民間團體防治邪教。第一,立法控制方面,運用法律手段防范和打擊邪教犯罪。這些國家研究邪教恐怖主義的學者雖然得到越來越多,而且學者們普遍認可邪教犯罪可以演變為恐怖主義犯罪,但是從各國國家層面上,相關立法卻是空白。相關立法僅僅只是針對一般邪教組織的犯罪。2000年法國國民議會確定了法律意義上的邪教。將邪教定義為:“一個極權性質的社團,申明或者不申明具有宗教目的,其行為侵犯人的尊嚴和破壞社會平衡。”2001年5月法國通過了世界上第一部純粹意義上的反邪教法《阿布比卡爾法》,該法律提出了“欺詐性地濫用無知或弱勢人們的信任”的法律概念,賦予司法部門有審判并取締被判定犯有人身或精神造成傷害等罪行的邪教組織權力。俄羅斯本土邪教組織在國外邪教組織的滲透下發展到了頂峰。為對俄境內以各種面目、各種名義存在的宗教派別和邪教組織進行清理整頓。1995年、1997年俄羅斯先后通過了《關于信仰自由和宗教組織》和《良心自由和宗教協會》的聯邦法。美國政府以宗教自由為法制前提,特別是通過憲法,美國1787憲法第1條規定:“國會不得制定法律,支持任何宗教或者禁止信仰任何宗教”,幾乎排除了制定反邪教組織立法的可能性,相對寬松的社會環境使美國成為邪教的重災區,世界十大臭名昭著邪教組織中,其中有7個總部設在美國。第二,行政控制方面,精心構建“預防性措施”的反邪教網絡。邪教犯罪涉及人的思想觀念、宗教信仰,屬于精神意識方面的問題,僅通過打擊是難以從根本上奏效的。[10]以嚴厲的刑罰方法懲治邪教犯罪是治標,而有效地懲治邪教犯罪的關鍵是治本,而治本的關鍵是采取多種“預防性措施”才能收到成效。西方政府憑借行政手段成立專門的反邪教機構,如法國政府成立了“邪教問題部際觀察中心”,責令有關行政部門取締邪教組織,搜集邪教的內幕信息并對全社會公布。第三,建立公眾和民間團體防治邪教。域外專門的反邪教的政府機構并不多,反觀民間的反邪教團體卻較為普遍。為形成強大的反邪教的輿論氛圍,政府支持并鼓勵以社會有識之士、傳統宗教參與、受邪教之害的家庭三方所組成的民間反邪教團體的成立,如法國“保衛家庭和個人協會”民間團體。政府鼓勵民間團體長期關注脫離邪教的成員的思想和心理歷程,做好扶優和生活安置,讓脫離邪教的成員都能逐漸適應正常的生活,最終贏得民眾對政府打擊邪教活動的支持。
從國際法角度而言,邪教犯罪侵犯人的人身權、財產權等內容,嚴重侵犯了《世界人權宣言》、《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公約》、《歐洲人權公約》、《美洲人權條約》、《非洲人權與民族權憲章》等的相關規定。當前的邪教恐怖主義并不具有國際恐怖主義特征,所以,打擊與治理恐怖主義犯罪的相關國際法,如:《防止和懲治恐怖主義公約》(1937);《關于防止和懲處侵害應受國際保護人員包括外交代表的罪行公約(簡稱<紐約公約>)》(1973)、《反對劫持人質國際公約》(1979)、《制止恐怖主義爆炸的國際公約》(1997)、《制止向恐怖主義提供資助的國際公約》(1999)、《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2000),以及其他國際組織和區域性國際組織制定的有關打擊與懲治恐怖主義犯罪的諸多國際公約等,雖然可以作為打擊邪教恐怖主義的國際法依據,但是效果卻并不明顯。[11]
在我國,到目前為止,我們還很難找到邪教恐怖主義的蹤跡。所以,以打擊與預防邪教組織犯罪為主。基本依靠的是立法和國家的行政行為,而民間組織的作用遠遠不如前者。1979年的《刑法》,是將會道門作為反革命行為加以打擊的。20世紀60年代末至90年代末,在邪教全球化趨勢的影響下,各類邪教在我國滋生蔓延。邪教危害性不斷加重并超過會道門。1997年《刑法》第300規定了“組織、利用邪教組織破壞法律實施罪”和“組織、利用邪教組織致人死亡罪”兩個罪名。1999年6月10日,成立國務院防范和處理邪教問題辦公室與中央防范和處理邪教問題領導小組辦公室,又稱為“610辦公室”。1999年10月,針對“法輪功”邪教組織的迅速蔓延,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了《關于取締邪教組織、防范和懲治邪教活動的決定》。2017年2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了《關于辦理組織、利用邪教組織破壞法律實施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取締了1999年頒布的《關于辦理組織和利用邪教組織犯罪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4年5月,“全能神”邪教在山東招遠制造的“5·28”血腥慘劇震驚全國,激起公眾對邪教的強烈憤慨。作為對現階段公眾要求從嚴懲治邪教犯罪訴求的刑法回應,《刑法修正案(九)》(以下簡稱為《刑<九>》)對《刑法》第300條作了重要修改,涵蓋了除死刑以外的所有刑罰種類,增加了數罪并罰的情形,增加了重傷處罰規定,降低了對涉邪教犯罪的處罰下限。《刑(九)》對邪教犯罪的立法使我國打擊邪教犯罪有了新的法律依據,這對于維護社會管理秩序和保障公民合法權利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但其還存在一些需要完善的地方。我國在打擊邪教組織犯罪的問題上,一向是持有零容忍態度。所以在我國還未出現類似其他國家的邪教恐怖主義犯罪。這也是我國在打擊邪教組織犯罪于萌芽狀態中的一個巨大貢獻。顯然目前立法中也未出現專門針對邪教恐怖主義的相關立法。
(二)打擊與預防邪教恐怖主義存在的問題
1.國際上加強國際法和國家間協作打擊治理邪教恐怖主義極為困難。如上所述,各國對邪教有不同的認識和持有不同態度。特別是美國作為世界最大的移民國家,其文化元素多樣化,被看作是“自由國度”,對信仰自由持有放任態度,特別是通過憲法保障宗教自由。將憲法的效率看作是至高無上的美國人,對待宗教自由的態度是世界其他國家絕不會有的。在美國,所謂的“新興宗教”(New Religion)與各類的邪教Cult、Sect、Heresy數量很多,導致邪教恐怖主義發生的頻率也極高,20世紀90年代發生的多起宗教恐怖主義事件中占多數的是發生在美國。在西方國家,宗教作為一種文化對西方人的影響一直比較大。現代社會的西方國家將宗教信仰看作是一項重要的人權,要求被尊重和保護。在西方人的眼中,宗教對人的規范作用和法律的規范作用一樣很重要。法律是從外部的強制性上起作用,宗教和道德從人的內心起作用。如孟德斯鳩所說:“宗教和世俗法律的主要目標都是使人成為好公民。如果其中一個偏離了這個目標,另一個就更應堅持這個方向。凡是宗教較少加以約束的地方,世俗法律就應嚴加約束。”[12]533
2.我國在打擊邪教恐怖主義犯罪上也存在種種困難和尷尬。第一,我國對待邪教組織的嚴格態度,使我國境內的邪教犯罪沒有機會演變為邪教恐怖主義。相關立法只能停留在打擊邪教組織犯罪的層面上。第二,邪教恐怖主義是一種特殊的恐怖主義犯罪的類型,相關的學術研究在國內還比較少。現有的大部分文獻是僅僅從邪教或者恐怖主義犯罪的角度進行研究,論述兩者之間的區別與聯系的文獻卻很少。關于邪教恐怖主義,與國外相比,無論從我國現有的理論研究、司法實踐,還是從立法層面上,我國都顯得比較薄弱。
(三)打擊與預防邪教恐怖主義的措施建議
邪教恐怖主義的打擊與預防,首先要注重打擊邪教組織的犯罪。其次再考慮對邪教恐怖主義的打擊。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
1. 加強國際合作。近年來,邪教的跨國性趨勢愈加明顯,因此國家之間加強合作勢在必行。邪教組織利用某些國家法律寬松的特點進行跨國界傳播與犯罪的情況,單靠一國之力控制與打擊邪教是難以摧毀的,所以加強國際合作尤為必要。如,飽受邪教犯罪困擾的法國為爭取國際力量的支持,由“邪教問題部際觀察中心”牽頭,政府定期與相關國家舉辦反邪教問題研討會,加強同歐洲刑警組織的密切合作,及時掌握邪教組織的活動情況,建立起一個打擊邪教的“司法空間”。[13]
2. 堅持打擊與預防相結合。如何根治邪教犯罪?在“重典治世”的法律文化傳統影響下,人們常把遏制邪教犯罪的希望傾注于刑罰這一最后手段。然而,正如西班牙學者佩佩·羅德里格斯所說:“越是對癡迷者及其教派施壓,那癡迷者就會在教派里陷得越深”。[14]2因此,以嚴厲的刑罰方法懲治邪教犯罪是治標。有效地懲治邪教犯罪的關鍵在于治本,而治本的關鍵是采取多種“預防性措施”才能收到成效。在預防方面,有必要借鑒俄羅斯、日本等國家的經驗,制訂嚴格的法律以加強對“邪教社團”的登記和監控,從而預防各種邪教組織的產生與發展。對受蒙蔽、受欺騙的群眾開展深入細致的教育挽救和思想疏導工作,尊重他們的人格和權利,重視他們的存在,使他們感受到社會對他們的關愛,從而重新回歸社會。
3. 進行專門的反邪教立法。當前很多國家沒有反邪教法,各國可以根據邪教組織的現實情況制定專門法律。特別是邪教組織犯罪特別猖狂,同時已經演變為邪教恐怖主義的國家,不能一味追求所謂的“權力自由”,更應當重視相關立法打擊與預防相關犯罪。在我國,有關打擊邪教組織犯罪的立法規定過于分散,這種分散型的立法模式不利于司法機關打擊邪教犯罪活動的開展,同時又過于籠統,更不利于普通民眾了解其有關規定,對治理邪教斗爭的推動也是十分有限。基于反邪教斗爭的需要,我國有必要借鑒法國反邪教法《阿布比卡爾法》,條件成熟時制定一部與刑法典、反邪教法密切相呼應的專門的反邪教恐怖主義法,為反邪教及恐怖主義工作提供法律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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