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電報,40年沒拍過了吧?
印象真的不深了。但是作為一個年過半百,而且一家幾口人不在一個地方生活的老年人,對電報這種古老的通訊技術,還是用過的。
記憶里,電報是個不祥之物。因為我小時候,拍電報是個花錢挺多的事,幾個字,就得幾塊錢,那時的人才掙多少?算得上是鳳毛麟角了的八級工,一個月的工資也才一百塊零八毛!普通人家,兩口子的工資加在一塊兒,未準能到一百塊錢。一大家子——四五六七八九十口人(那時候,一個家庭生三四五六個孩子的十分普遍,若再有倆老人,超過十口的都不罕見)——的口中食、身上衣,可全指著這點錢過日子呢,因此大多數人家的日子過得都挺捉襟見肘的,不遇到非得在第一時間通知對方的大事,誰舍得拍電報?
不過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過日子能遇到什么必須非得在第一時間,通知對方的大事?除非是家里有人要斷氣了,急著要在外地的家人趕回來見最后一面這種一點也耽擱不得的事。
我小時候,有段時間跟父母去了五七干校。那個干校建在一個離最近的公社(現在叫鄉鎮了)也有十幾里距離的一片荒山腳下。剛去的時候,除十排干打壘的土坯房外,啥都沒有,大人們每天的工作就是白天開荒,晚上學習,百十號人的生活用水要用驢車到公社去拉,晚上就點煤油燈。我們一幫小屁孩兒,當然不懂大人們的憂傷,每天都玩得不亦樂乎。
公社的郵差好像是每三天會來這里一次,他一來大人們就會圍上去,問有沒有自己的信。我是長大了以后,才漸漸懂得了,一個人在去鄉千余里,而且又是被趕到了那樣一個艱苦到對自己的命運完全無法掌握的環境中時,能夠收家書,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老杜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雖無“烽火”,但不是只有“烽火”才要人命!
雖然大家都很渴望接到家書,但卻絕不希望接到電報。因為接到家書代表的是家人平安,接到電報則意味著,家人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再說個“特別”的事吧。一天深夜,住在我“家”隔壁的劉先生,突然被從公社來的十幾個民兵從被窩里拎出來,五花大綁地給帶走了。后來,我們才知道,有人給他拍了一封電報。但那電報沒字,就是一串數字。這位劉先生本來就出身不好,還留過蘇,有海外關系,當時,中蘇正在珍寶島打仗,于是,公社的人就懷疑他是蘇修特務,電報上的那串數字,一定是別有深意。
半個月劉先生才被放了回來,據說經過一通內查外調,最后弄明了,電報的內容是“母病危,現在二姐家,速來”。但之前他們一家人,考慮到萬不得已要拍電報時,還是能省點錢是點錢。于是,他們就約定了用一個數字找表一個意思,比如:“1”代表父親,“2”代表母親,“3、4、5、6”分別代表幾個地方,“7”代表病情危重……
往事如煙,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