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基梅 蘇州工業職業技術學院
《安娜女王法》是西方文明的衍生物,構成了當時17、18 世紀的歐洲政治經濟結構變遷的一部分。任何法律的出現都不是孤立的社會現象,往往是對其背后的社會發展階段,歷史文化變遷,經濟活動現狀所作出的動態回應。
1448年身為金匠的古登堡基本完成了金屬活字鑄造和印刷的一系列技術問題,借助資本的力量,很快走入實用階段,文化印刷出版產業迅速的發展壯大,大量人才投入到新產業中,如1468年,原古登堡印刷廠在瑞士巴塞爾經營印刷;1465年,富斯特廠的兩名技術工人在意大利羅馬市郊建立意大利首家活字印刷廠;法國也在1458年便派人去德國學習印刷技術;1475年西班牙人開始使用古登堡的活字印刷術;1475年荷蘭建立印刷廠;1477年,英國最早的印刷廠建成。據資料顯示在其后的五十年內就在歐洲出現了大約三萬種讀物,這些出版機構已印刷了600 萬至1500 萬冊書籍,超過羅馬帝國陷落以來書籍出版的總和。[1]16 世紀的出版數量更是驚人。新技術助推新產業的規?;l展的同時,出版業已然不是一個單純的經濟現象。[2]
可見,西方出版產業在古登堡印刷術之后借助資本的力量迅速產業化,形成一個高效率的生產系統,一個個印刷技術難題被突破,印刷工藝和設備大大改進,印刷成本降低,印刷效率提高。印刷術將智識和文化的創造力轉變成一項協作事業,印刷工人、技師、商人、教師、抄寫員、翻譯者、藝術家和作家都把自己的技能、資源和智慧投入進去,這項有利可圖的事業迅速傳遍歐洲,印刷術帶來的是一場產業革命,進而自下而上引發社會變革。
產業領域的新變革波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涉及思想領域的傳媒產業。因印刷機觸發了一場革命,馬丁·路德《九十五條論綱》一文,在印刷術的助力下,宗教改革很快傳遍歐洲,社會各階層反響強烈,改革的結果是,其只專注于人們的精神信仰。歐洲的非世俗化改革并非革去教會,而是各就各位,各司其職。從此,時代變革的新教思想開始流行。印刷術逐漸改變了歐洲的政治格局,1989年,美國歷史學家伊麗莎白·愛森斯坦出版了《印刷機引發變革:早期近代歐洲的傳播與文化變革》一書中提出:印刷術是歐洲中世紀向近代過渡時期最重要的技術發明,對后世歷史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古登堡印刷術的發明本身就是科學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古登堡使用的字模由鉛、鋅等金屬的合金組成,合金的特性使字模迅速成型,能夠承受印刷時的壓力保持相對的穩定性,印刷效果良好印刷效率高,對于規?;∷⒋蟠蠼档土顺杀荆瑫拇罅吭黾訉τ诮逃钠占耙饬x重大,最終對科學的發展起到極大的作用。歐洲啟蒙運動時期大量的書籍的出版無不得益于新的合金印刷技術的大力推廣與普及。以法國為例,在啟蒙運動時期,著名的法國啟蒙思想家、哲學家狄德羅主編的《百科全書》得以出版,這是一個有標志意義的文化事件,該著作迅速在社會得以傳播并產生廣泛的影響。早在法國大革命的前夕,大量包含著新思想的書籍充斥市場,可見,書籍出版不僅形成規模龐大的產業群體,巨大的利潤吸引眾多的從業人員參與其中,書籍本身也引發了巨大的社會變革??梢哉f文藝復興、宗教改革、科學革命、啟蒙運動等無不與這場印刷革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書籍快速大量發行走入尋常百姓家,相對低廉的價格,使得受眾的范圍由少數特權階層擴大到民間,而消費者數量的增加使得印刷成為一樁有利可圖的生意,消費者的精神需求又進一步刺激圖書內容的豐富多樣。如果說文藝復興從思想上為新階層的崛起創造了條件,那么新技術則創造了物質條件。出版業大舉開拓新市場,書籍在改變人們生活方式的同時出版產業有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新的媒介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以前主要有僧侶和貴族專享的教育得到普及,方興未艾的文藝復興運動與新的傳播媒介一起使人們重新審視自身作為人的價值,新興的工業文明延展了人類的四肢,中世紀匍匐在上帝腳下的人類重來沒有如此自信,自詡為“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一個全新富有活力的資產階級階層應運而生。
古登堡印刷術發明之時正值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人們不僅對古代羅馬的哲學藝術典籍充滿興趣,更重要的是自11 世紀以來,歐洲隨著經濟的復蘇與發展,現代科學技術應運而生,冶金術的發展為活字印刷術提供了材料改進的可能,大批人才為產業發展提供了后備軍。西方產權產業對西方社會的影響較我國晚清出版業對社會的影響力大,在西方基礎教育得到比較好的普及,所以,民族語言民族國家逐漸形成,新的工商產業群體興起,產業群體和消費群體逐漸形成,盡管二者并非涇渭分明。
西方資產階級在早期與權貴等關系錯綜復雜。早期出版商主要通過與王權的合作與妥協取得出版許可證,但后期又因為相關關系的變化采取新的方式。以印刷業為例,出版的內容不在以宮廷或教會為中心,例如最早將印刷術引入英國的威廉·卡克斯頓,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隨著古登堡的印刷技術聲名漸遠,迅速嗅到了蘊藏其中的商機,于1471年前往科隆學習印刷技術。他組織翻譯和印刷《特洛伊史回顧》、《杰森的歷史》等當時王公貴族喜聞樂見的書籍,隨后他根據當時的社會背景,把自己的生意定位在市場的需求上,出版包括宗教、文學、科學等等在內的大量書籍。再如伽利略在獄中完成的最后一部著作,就是出版商偷運出意大利,并在萊頓印刷出版的。這本《論兩門新科學的對話》相比于伽利略經過授權出版的作品在對人類文明的貢獻上孰輕孰重,不言自明。[3]出版的內容是由需求和利潤決定,市場主導一切,市場需求的變化需要新的適應新興資產階級自由貿易法律制度作為約束和保障。1709年由英國議會頒布并在1710年生效的資產階級性質的法律——《安娜女王法》,其被稱為世界上第一部保護著作者和出版者權益的法律。
到《安娜法》出臺的時候,歐洲出版產業已有200年的相關實踐,在一個漫長的產業發展過程的不同階段,對制度的訴求是不同的,歐洲出版業最初的作品內容主要是宗教及宗教相關作品及古羅馬時期的文化典籍,不涉及作者問題,即使出版當代作者的作品也不存在作者權利的問題,就連馬汀·路德對于自己的作品被大量印刷,也只能發發牢騷。而后隨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出版當代作家的作品才逐漸增多,但一般是通過合同協議規范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隨著產業的繁榮,無序競爭盜版行為比比皆是,出版商為獲取一紙特許經營權也是使勁渾身解數。隨著新興階層的壯大,新興階層在政治層面希望獲得自己的立法,為明確自身的權利,版商意識到必須聯合著作者才能從根本上上維護權益,最終倫敦書商公會于1707年、1709年不斷向議會提出權利請愿書。也就是說,《安娜法》是在新興產業者的積極行動下最終出臺的。總之,《安娜女王法》的出臺是在西方文明縱向資源的沿革中,現實利益的協調妥協中尋求規則的有序建構,促進產業發展,進而推動傳媒版權貿易全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