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琪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在《三體》中,一切在一開始就已成了定局,人性的復雜注定了人類的悲劇。人性與生存,本就是背道而馳的,在和平穩定的物質與精神環境下,二者尤能共存,可一旦人類的生存不能得到保障時,人性無疑就會成為一種奢侈品。在《三體》中,有著諸多的矛盾,但《三體》不只有矛盾,在其黑暗的表面背后,折射出的是人文主義情懷和樂觀主義精神。筆者認為悲觀與樂觀同時存在于《三體》之中,死亡與新生并不沖突,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個舊文明的消逝,換來的是一個新文明的誕生。
在那個瘋狂的時代里,理智不復存在,人性中的惡被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少數堅持真理的“異類”就在這場運動中被清洗,葉文潔就是其中一員。葉文潔在小小年紀就飽嘗了世間辛酸,父親與妹妹的慘死、母親與朋友的背叛、同事的監視與防備,這些慘痛的經歷形成了她“人性本惡”的價值觀。而最終的無人懺悔,讓她對人性徹底絕望。這件事使她更加堅定了“人類真正的道德自覺是不可能的,就像他們不可能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大地。要做到這一點,只有借助人類之外的力量”①的信念。最終,她選擇向三體文明求助,因為她相信更高的文明一定有著更高層次的道德水準。她平靜地將整個人類暴露在廣闊的宇宙間,她在無聲間報復了整個人類。扭曲的世界,塑造了扭曲的靈魂,而扭曲的靈魂,又扭曲了整個世界。不可否認的是,葉文潔是整個人類文明的罪人,可又有誰來承擔在她身上所犯下的罪呢?是人性中的惡開啟了危機紀元。
而專制獨裁開啟了維護地球和平的威懾紀元。羅輯這個人物是前后矛盾著的,前期的他在被迫成為面壁者之后,自暴自棄地侵占著地球資源,瘋狂享受,甚至愛上了自己筆下的人物。然而,他并不應該被苛責,這份強加在他身上的責任,足以將任何人壓垮。在短暫的迷茫過后,他終于參透了黑暗森林法則,成為了孤獨的執劍人,整整五十四年。但人的忘性總是很大的,人們很快就忘記了他的功勞,他由人人敬仰的救世主變成了讓人憎恨的獨裁者。羅輯承擔著最重的責任,又忍受著最大的質疑。觀其一生,他始終處于風口浪尖之中,他忍受著孤獨、誹謗、謾罵,忍耐著命運加諸于他的一切。但他最終也沒有像葉文潔一樣“瘋”掉,因為他比葉文潔要幸運,他有幸福美滿的家庭,這小小的幸運,是他能夠堅持到底的理由。
這個理由無疑有些淺薄??梢舱沁@種淺薄的愛,為地球文明的茍延殘喘爭取了最后一點時間。而另一種似乎無比正確的愛,卻摧毀了整個人類文明。程心的愛與羅輯的不同,她的愛是時刻都在閃爍著母性光輝的愛。她把整個人類都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不愿他們受到一點傷害,她成為了人類頂禮膜拜的母神。如果她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她會是一個完美的精神母親。但在冷酷的宇宙中,泛濫的愛只會成為一種罪,在生存面前,愛與人性只能是自身的負累,并最終導致自身的毀滅。但也正是程心的愛,把人類與其他種族區別開來,成就了獨一無二的人類文明。
劉慈欣問過江曉原一個考驗人性的問題,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三個人,必須吃一個人才能生存,你吃嗎?這個問題尖銳地揭示了現實生存與理想人性之間的不可調節性,讓我們更加接近了宇宙的黑暗之心。
一個時代的真理,在下個時代可能就會成為謬誤;一個時間的英雄,在下個時間可能就會變成罪人。而羅輯、程心無疑就經歷了這樣的時代。正如劉慈欣所說:“人性并不是一個永恒不變的東西,……像古希臘的人性,和中世紀的人性,根本不一樣?!倍度w》中的人類面臨著巨大的威脅,這使得人性更加善變,前一秒還把人捧為救世主,下一秒又把人恨之入骨。
人類,成也人性,敗也人性。正因為有了人性,人類才能成為與其他動物迥異的萬物之長??梢舱侨诵灾械淖运脚c軟弱,葬送了人類最后的機會。因此,人性在造就了文明的同時,又親手把文明推向了死亡。
三體文明、人類文明毀滅了,無數的文明、星系都在漫長的時光里被消磨殆盡。宇宙,永遠不是我們所想象般的單純,弱肉強食是宇宙永恒不變的真理。當一個又一個文明倒下,宇宙這個文明的大容器會不會也走向滅亡?在《三體III》的結尾,劉慈欣給出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但是,沒有歸還的5 公斤物質讓我們又可以窺見到宇宙的未來,宇宙是如此的精密,質量的不守恒恐怕會造成整個宇宙的毀滅。這本書的書名同樣給了我們提示——死神永生,死神最終還是獲得了勝利。宇宙終究會死的,但在這無盡的死亡背后,所有的物質回歸,到那時,所有的文明都會不計前嫌地融合在一起,共同孕育出新的宇宙,新的文明。死亡之后是新生。新生的文明,將不斷發展,其間,或許還會有新的人性。
即使死亡,也會新生;即使絕望,還抱希望,這是人性的光輝所在,亦是整個人類的悲哀。
注釋:
① 劉慈欣.三體[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8,第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