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飛
內容摘要:鹿野苑,即今天印度的薩爾那特,是佛教、印度教與耆那教的著名圣地,也是佛教典籍所謂“初轉法輪”之地,以佛陀在此第一次講法著稱。截至目前,鹿野苑遺址總共進行了大小九次發掘,最主要的兩次發掘均集中在20世紀初期。本文以出土的佛教遺址和文物為主線,對鹿野苑遺址從其地理位置、發掘過程、文物綜述等三方面進行分析,論述鹿野苑在佛教造像藝術中的地位及其對后世佛教藝術的影響。
關鍵詞:鹿野苑;佛教;發掘;藝術特點
中圖分類號:K87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9)01-0071-09
鹿野苑(Deer Park),即薩爾納特(Sarnath),位于印度北方邦瓦拉納西(Varānasi)城北10公里處。瓦拉納西舊稱貝拿勒斯(Benares),地處恒河中游地區,是佛教、印度教和耆那教的著名圣地。關于鹿野苑最早的記載首推中國古代兩位朝圣者,公元5世紀東晉高僧法顯,7世紀唐代高僧玄奘先后造訪該地,都對當地的人文、風俗和藝術等方面進行了翔實的記錄。歐洲學者和探險家注意到鹿野苑是在18世紀以后,其重點集中在遺址的調查和發掘層面。截至目前,在鹿野苑遺址總共進行了大大小小九次考古活動,揭露了大量的佛教遺跡和遺址,為我們全面了解鹿野苑遺址的規模與布局,深入研究鹿野苑佛教造像乃至整個印度的佛教造像藝術,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
一 截至20世紀初期的發掘概覽
自17世紀后半葉英國在印巴大陸確立殖民統治以來,一大批歐洲學者和探險家對古老印度文明的興趣日漸濃厚。在強大殖民統治的支持下,他們進入印度開始了長達幾個世紀的考古活動,主要是調查和發掘,其中有些發掘是破壞性的,對印度的考古事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20世紀30年代之前,鹿野苑經歷了8次主要的發掘,每次發掘都伴隨著大量文物的出土。本文根據印度考古局四個不同歷史時期的劃分{1},將20世紀30年代前的考古發掘分為兩個階段。
(一)1902年以前的發掘
1794年,貝拿勒斯的首領加扎特·辛格(Babu Jagat Singh,the Raja of Benares)的工人在拆除薩爾納特的一處遺跡時,將所拆除的磚塊和石頭用作修建一處市場,即如今的賈格特·根杰(Jagat Ganj)的原材料。這次偶然的發現使歐洲探險家的興趣大漲,揭開了鹿野苑遺址發掘的序幕。1815年麥肯扎因上校(Colonel C.Mackenzine)將所發掘的雕塑盡數運往孟加拉亞洲學會,在1933年時藏于加爾各答的印度博物館[1]。雖然此次發掘有不少文物的出土,但是并沒有出版任何詳細的記錄以及報告。
1834—1836年間,亞歷山大·坎寧漢將軍(General Alexander Cunningham)在鹿野苑遺址的活動主要是:揭露了答枚克窣堵坡(Dhamekh stupa),對喬堪祇封土堆進行調查,出土了大量的雕塑。然而,約有48尊雕塑被坎寧漢用于巴娜河(Barna)上頓坎橋(Duncan Bridge)的修建,即將雕塑投入河中,起防浪堤的作用[1]39{2}。1851—1852年間,政府考古咨詢官馬卡姆·基托少校(Major Markhan Kittoe)對該地進行了發掘,勘察了位于答枚克窣堵坡周圍的許多小窣堵坡(stupa),揭露了一個耆那教寺院的遺存,即編號Ⅵ的寺院(Monastery Ⅵ, 后期稱作Hospital);另外還有寺院Ⅴ(Monastery Ⅴ),它包括一個開闊的院子,那里出土了一塊赤陶印章,其上銘文顯示為9世紀;一個黏土的缽盂,包括煮熟的大米[1]46。此后,1865年霍恩(C.Horn)、1877年卡納克(Rivett? ?Carnac)也在鹿野苑進行了發掘,后者還發現了一尊佛像。總的來說,這一階段雖然進行了部分發掘活動,出土了大量的雕塑,但其并沒有采用科學合理的發掘方法,沒有考古報告、圖錄的出版,甚至對于文物的處理也是一種極不負責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屬于破壞性的發掘。
(二)馬歇爾主持下的印度考古局發掘
1902年印度考古局成立,以約翰·馬歇爾為局長,下轄多個部門,對印度文物進行保護、發掘工作。1904—1905年冬,貝拿勒斯區執行專家厄特爾(F.O.Oertel)對該地進行發掘,整理出主祠(Main Shrine),發現了阿育王石柱及柱頭、大量的窣堵坡,出土了476尊雕塑和41幅銘文。本次發掘還制定了詳細的發掘計劃(圖1),是歷次發掘中最為全面系統的一次。
1905—1906年,馬歇爾,科諾博士(Sten Konow)、尼克爾斯(Nicholls)和達亞·薩尼(Daya Sahni)開始了連續兩個季節的發掘。他們發掘了主祠的西邊,出土了三座貴霜晚期的寺院和一座中世紀時期的建筑,發現了許多小的窣堵坡和祠堂,共計出土74尊雕塑和25幅銘文。1914—1915年間,哈格里弗斯(Hargreaves)成功地發掘了主祠的東邊、北邊和西邊,獲取了一個巽伽時期的半圓形寺廟、大量雕塑碎片、主尊立佛和一些銘文。隨后,達亞·薩尼連續進行了五個季節的發掘,主要集中在答枚克窣堵坡和主祠之間的區域。
與第一階段的發掘相比,這一階段的發掘顯得較為科學規范。首先,所有發掘都是在印度考古局的主持下進行的,排除了私人性質的勘察活動;其次,馬歇爾、厄特爾、薩尼等人采用了科學的考古方法,并出版了大量的發掘報告和圖錄;第三,他們對所發掘的遺址遺物都進行了較翔實的研究。通過這一階段的發掘,他們基本上厘清了鹿野苑周邊的遺址狀況,對鹿野苑的建筑規模、整體布局有了一些初步的認識。對多達550尊的雕塑和76幅銘文的研究,確定了鹿野苑各遺址具體的修建年代,為研究以鹿野苑為中心的佛教造像藝術提供了最基礎的證據。
總的來說,截至20世紀30年代,主要發掘的遺址有:寺廟7座(編號分別為Ⅰ、Ⅱ、Ⅲ、Ⅳ、Ⅴ、Ⅵ、Ⅶ)、主祠、答枚克窣堵坡、喬堪祇封土堆、阿育王石柱及柱頭、達摩拉吉卡窣堵坡以及大量的雕塑和銘文等。此后,對鹿野苑遺址的勘探發掘是在1992—1993年間由辛哈(A.K.Sinha)主持進行的[2],他使用了地層學的方法,即將其地層分為三層,其中第二層和第三層屬于孔雀王朝晚期,但并沒有重大遺物的發現。
二 佛教遺址考述
20世紀初期鹿野苑的考古活動中,發現了多處重要的佛教遺址,如主祠、答枚克窣堵坡、喬堪祇封土堆、阿育王石柱和寺廟I、Ⅱ、Ⅲ、Ⅳ、Ⅶ等,現結合文獻資料,將這些佛教遺址考述如下:
(一)主祠
主祠位于發掘平面圖正中的位置,包括一個單獨的大廳和一處院子。其中大廳面積為45平方英尺6平方英寸,墻體高18英尺,面朝東,用磚塊和灰泥混合建造。大廳的北邊、西邊、南邊各有一間小室。院子從東至西長271英尺,院子中建有排水管,用碎磚和石板筑成,排走整個區域的雨水。主祠前面有一個編號NO.36的窣堵坡,全部用磚建造,如今僅存基座。編號No.40的窣堵坡基座上雕刻有佛教教義,銘文顯示大約在公元8或9世紀。大廳的三間小室原先都有圖像,1905年的發掘中僅在南邊小室發現了一尊笈多時代的無頭立佛雕塑[3]。另外,厄特爾在發掘南邊小室地基時,發現了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巨大欄桿,平面呈正方形,每邊長8英尺4英寸,高4英尺9英寸。欄桿上有兩處用梵語書寫的奉獻銘文,分別轉寫為“āch[rya]nam sarvvsti-
vādinnam....parigahetāvam”“(a) āchāryyann-
am sarvvāstivā-(b)dinam parigrāhe”,分別譯為“一切有部尊敬的師父”、“一切有部尊敬的導師”[1]50。據《大唐西域記校注》記載:
大垣中有精舍,高二百余尺,上以黃金隱起,作庵沒羅果,石為基階,磚作層龕,龕幣四周,節級百數,皆有隱起黃金佛像。[4]
對照玄奘的描述,這里的主祠應是文獻記載中的“主寺(Chief Fane)”[1]49,即根本香室精舍。
(二)答枚克窣堵坡
“答枚克”一詞來自梵語dharmekshā 以及巴利語dhammaikkha, 意為“看到的法”[1]68[5]。答枚克窣堵坡坐落在耆那教寺廟(寺廟Ⅵ)的東北邊,是一個磚砌的圓柱形塔,高143英尺(包括地基),底座直徑93英尺。塔的上面是覆缽形,塔基砌筑出突出基面的8個仰蓮瓣,每面皆有雕刻精美的圖像,有專為雕塑而刻鑿的壁龕。磚砌的表面曾在1794年被加扎特·辛格的工人破壞,坎寧漢將軍于1835年對此進行了發掘,出土了一塊6或7世紀雕刻有佛教教義的石板。他認為答枚克窣堵坡是阿育王為紀念佛陀的遺物而專門修建的,是為紀念釋迦牟尼授計彌勒菩薩成為下一任佛陀[6]。對照玄奘關于該地的記載:
三佛經行側有窣堵波,是梅呾利耶。菩薩受成佛記處……有婆羅門子慈氏者,身真金色,光明照朗,當舍家成正覺,廣為眾生,三會說法,其濟度者,皆我遺法植福眾生也……是時慈氏菩薩聞佛此說,從座起,白佛言:“愿我作彼慈氏世尊。”[4]565
根據玄奘的記錄及注解可知,梅呾利耶,梵文為Maitreya, 巴利文作Metteyya, 即彌勒或慈氏菩薩。他禮敬三寶,廣度眾生,彌勒轉世之際,釋迦牟尼正在鹿野苑初轉法輪之時,彌勒接受了釋迦牟尼佛的教化,成為世尊的弟子。
(三)喬堪祇封土堆
位于答枚克窣堵坡南0.5英里處,稱作“喬堪祇封土堆”或“正方形土堆”,也叫做“五比丘迎佛塔”,這個稱呼來源于玄奘的記載:
此處原是一個大的封土堆,這是玄奘見到的窣堵坡的遺址。1588年阿克巴皇帝為紀念其父親胡馬雍,在其上建造了一個八角形磚塔。門道上有阿拉伯文書寫的銘文:
胡馬雍,第7任皇帝,如今居于天堂……他的兒子,人類的仆人,于A. H.996修建了漂亮的建筑。[6]74
1905年,厄特爾在第三層進行發掘。通過發掘得知有三個正方形的平臺,彼此疊加,三個外觀如一塊折疊的方形手帕[6]77。
(四) 阿育王石柱及柱頭
阿育王石柱位于主祠的西邊,柱頭和一些桿狀物的碎片發現于主祠西邊的墻體。整個石柱包括獅子柱頭最初的高度大約50英尺,石柱用整塊石料雕刻。石料來自距貝拿勒斯20英里的丘納爾(Chunar)采石場[3]24。柱頭雕有4只背靠背的雄獅,面朝四方,中間是一個大的石輪,是神圣法輪的象征。石輪有32根輻條。獅子的前肢站立在圓鼓形的頂板上,四周雕刻四個動物,即大象、馬、瘤牛和獅子,兩兩用較小的法輪分開,每個法輪只有24根輻條。柱頭上部雕刻美麗的波斯波利斯鐘形圖案。石柱打磨得非常光滑,正如玄奘所描述的“如玉石般”:
精舍西南有石窣堵波,無憂王建也,基雖傾陷,尚余百尺。前建石柱,高七十余尺。石含玉潤,鑒照映徹。[4]562-563
圓柱西側雕刻著名的阿育王詔令,是婆羅迷文字,警告鹿野苑的和尚和尼姑反對僧團分裂[1]54。第二塊銘文是貴霜時期的,第三塊銘文是早期笈多時代的字母。此外,1914—1915年間哈格里弗斯發掘了阿育王石柱西邊的區域,發現了一個貴霜晚期的半圓形寺廟和另一塊阿育王石柱上的巨大輪子。這是中國朝圣者在鹿野苑沒有提到的,可能屬于巽伽時期[3]26。另外他還發現了一尊公元2世紀的立菩薩雕像、一個小窣堵坡壁龕中出土的一尊坐佛像。
(五) 寺廟I、II、III、IV、VII
寺院Ⅰ于1907—1908年間發掘,位于答枚克窣堵坡的北邊,由曲女城(Kanauj)的國王戈文達旃陀羅(Govindachandra)的皇后鳩摩羅提毗(Kumaradevi)捐建。寺院的基座用鑿過的磚塊修建,飾有優美的圖案。出土了中世紀至笈多時代晚期的11尊雕塑。
寺廟Ⅱ在寺廟I的西邊,平面是一個開闊的院子,面積為90平方英尺10平方英寸,被一堵厚度為3英尺3英寸的矮墻圍繞。1907—1908年間的發掘主要是西側的一排小室、東南角的兩個天花板以及南側的小室。
寺廟Ⅲ與寺廟Ⅱ平面相似,院子用磚鋪砌,在磚鋪院子的地下發現了一條排水管,深10英寸,寬7英寸,另外出土了兩塊雕刻的石板。
寺廟Ⅳ于1907—1908年間清理了北邊和東邊的三間小室、部分陽臺和院子。出土了一尊巨大的濕婆像和基座、一塊用公元12世紀的那加里文字(Nāgari)雕刻的石板。
寺廟Ⅶ于1918年發掘,是一座小四合院,面積為30平方英尺,院子的東北角有口井。出土了黏土印章,是用中世紀時期的字母雕刻的。
截至目前,鹿野苑的九次發掘雖然出土了大量的佛教造像、寺廟遺址和銘文等,但更多的都局限于重復性的勘察和發掘。不論是從所發掘的遺址遺物數量,還是從出土遺物的類型來看,以20世紀初期馬歇爾主持下的兩次發掘為最。這些已發掘遺址的布局相對集中,整體呈方形,所有遺址均圍繞主祠修建,北邊是寺廟Ⅰ、Ⅱ、Ⅲ、Ⅳ;南邊是達摩拉吉卡窣堵坡和寺廟Ⅴ、Ⅵ、Ⅶ;西南是答枚克窣堵坡。許多小的窣堵坡以環形的方式圍繞在達摩拉吉卡窣堵坡周圍;向西延伸的是院子和成排組合的小窣堵坡。
三 佛教造像及特點分析
據前文可知,有大量雕塑及銘文出土的發掘是在1904—1905年間(A)和1905—1906年間(B){1}。前者由厄特爾主持發掘,后者由馬歇爾、科諾博士等人主持發掘。前者出土雕塑476尊、銘文41幅,后者出土雕塑74尊、銘文25幅。據筆者粗略統計,兩次發掘有圖錄出版的雕塑共計56尊{2},其中有菩薩像10尊、佛像13尊、佛傳故事4幅、多羅像4尊、柱頭2個、摩利支天像2尊,其他圖像11幅。
1. 菩薩像10尊
按坐、立姿可分為兩類
(1) 坐姿3尊,分別是A-141(圖2)、B-32(圖3)和B-33(圖4)。
圖2為結跏趺坐佛,發現于阿育王石柱的東南邊,高4英尺1英寸。佛雙手持瓶,置于胸前,胸佩瓔珞,戴臂釧和手鐲。頭冠中一尊化佛結禪定印,佛肩上站立一男一女托缽圖像。
圖3為觀音菩薩,高1英尺2英寸,游戲坐坐于蓮座上,右手結與愿印,左手拿玫瑰;背屏上雕刻五方佛,中間的阿彌陀佛結禪定印;基座上雕刻有一男一女兩位供養人[6]91。
圖4為坐在獅子上的文殊菩薩,高15.5英寸,菩薩右手持藍色蓮花,左手也可能持蓮花;頭飾中的五方佛結觸地印,每側各有一位供養人。
(2)立像7尊,即A-5(圖5)、A-9(圖6)、A-471與A-472(圖7)、A-119(圖8)、A-120和B-36。
圖5是觀音菩薩,底座銘文顯示為5世紀。
圖6是文殊菩薩,銘文顯示為7世紀{3}。
圖7是一尊較大的菩薩塑像,發現于賈格特·辛格窣堵坡的東北邊,高9英尺6英寸,銘文日期為迦膩色伽第三年{4},是鹿野苑最古老的雕像。雕塑彩繪,身披貼體“袈裟”,右胸及右肩袒露,腰部系帶,左手握衣服一角,右臂殘缺{5}。頂上磨光高肉髻,肉髻殘損,額中無白毫。兩腳間有一站立動物,造型似獅子。
2. 佛像13尊
按坐、立姿分為兩類:
(1) 坐佛10尊,包括A-28(圖8)、A-23(圖9)、B-3、B-5、B-9、B-10、B-11、B-12和B-19(圖10)。
圖8為結跏趺坐佛,高4英尺,右手結觸地印{1}。頭部缺失,雙臂殘損嚴重,左手掌心向上置于雙腿間,掌心有凹痕。基座中間雕刻一只獅子,獅子右側跪著的女人和孩子雙手合十作禮佛狀。左側是匍匐的損壞嚴重的孩子,身后有一裸女,肩膀處飄帶揚起。基座有銘文,用笈多時代晚期的字母雕刻而成,陽刻,讀作“Dhyadharmmoyam
ākyalhikso[h]sthavira Bandhuguptasya”,譯為“這是佛教托缽僧的禮物,高級的班德普笈多和尚。”[6]81
圖9為結跏趺坐佛像,高5英尺3英寸,發現于賈格特·辛格石柱的南邊,結轉法輪印,有圓形大背光,左右側上部各有一身飛天。頭頂有螺髻及高肉髻,雙耳下垂,脖子上有三道頸紋;衣服似透明,只在下身可見衣服痕跡。基座正中是法輪,兩側各有一鹿及三托缽僧。
圖10為結跏趺坐佛(殘),結觸地印。基座中間是一件以傳統手法雕刻的獅子,右側有一女性跪地捧缽,左側是一男一女。銘文顯示是公元5世紀{2}。
(2)立佛3尊,分別是A-16、B-16(圖11)和B-17等。
A-16立佛像高6英尺9英寸,以帶有斑點的白沙巖雕刻的,發現于主祠東南邊。佛像螺發,左手執衣服的一角,右手結施無畏印。圖11立佛高4英尺7.5英寸,右手結施無畏印,雕刻精美的頭光。左手、腳和背光部分殘缺。B-17立佛高3英尺6英寸,左臂下垂,右手結施無畏印,腳和左手缺失,具圓形頭光。
3. 佛傳場景4幅,分別是A-160、A-231、B-50(圖12)和B-52等。A-160左下角是佛誕場景,然后是初轉法輪,其上是王舍城(Rājagrha)奇跡;中間的圖案,從菩提樹的葉子及保存的光環來看,是成道的場景;最頂端是涅槃場景,有兩棵娑羅樹。A-231下半部表示佛誕,上半部分是降魔成道的場景。B-52下半部分的圖像表示乘象入胎的場景。摩耶夫人側躺在床榻上,其腳下及身側有侍從多名,其右側為樹下誕生場景。在兩幅圖像中間,是龍王浴子的場景。上半部分左側是太子出游四門的場景,其右側是降魔成道的場景。
圖12高3英尺1英寸,分八個區間分別表現了8幅佛傳故事。左下角是迦毗羅衛(Kapilava-
stu)佛誕生。右下角是菩提伽耶(Gayā)降魔成道。左上角第一個場景是鹿野苑說法,釋迦佛結跏趺坐,結轉法輪印;兩側的佛結與愿印。下面是輪、鹿,右邊是獅子。右上角是佛陀涅槃地拘尸那羅,側臥在一張睡椅上,上面和下面均有三位悲哀的佛弟子。涅槃下面是舍衛城大神變,佛結跏趺坐在蓮座上,結轉法輪印。初轉法輪之下表現的是佛陀在忉利天(Trāyastrimsa)說法。忉利天說法下是吠舍離論辯,佛結跏趺坐在獅子寶座上,雙手捧缽,左側是猴子,右側為禮佛圖。左側是舍衛城馴象,佛立在中間,左側是站立的提婆達多,右上側是窣堵坡,其下是跪著的大象。
4. 多羅像4尊,分別是A-129、A-131、A-132和A-133。按照坐、立姿勢可分為兩類:
(1) 坐像2尊,坐姿均為游戲坐。A-129為一尊多羅雕塑,高1英尺10英寸,坐在蓮花座上,呈游戲坐姿(Lalitāsana),右手結與愿印(varada-mudrā),左手持一藍色蓮花;頭部背光,左右各有一身飛天;左膝下是跪地的女性圖案。A-131頭戴五佛冠,基座上雕刻的可能是一只大雁{1}。
(2)立像1尊。A-132,高4英尺8英寸,在答枚克窣堵坡北邊出土,是一尊站立在蓮座上的多羅雕塑,站姿呈優美的S型;頭戴五佛冠,兩臂肘部以下毀壞,下半身裙帶繁飾;左右兩側各有一名侍從,一條蓮花的花莖部分保存完好。另A-133在主祠西南角發現,但無法根據一頭部碎片判斷其坐、立姿,正面的頭飾中有4尊小佛像,結不同的手印;厄特爾認為是多羅的一種象征[6]88。
(5)其他圖像
除佛像及菩薩像外,出土柱頭2個,造型相同,柱頭的四面皆有坐佛圖像,每側還有兩位供養人。摩利支天(vajravarāhi)像2尊,其中一尊高1英尺10英寸,三頭六臂,六只手分別拿著飾品,花朵、劍和絞索等,中間的頭戴五佛冠,冠內是轉法輪印的毗盧遮那佛(Vairocana),另外一頭表現為豬頭,基座上雕刻御者及7只野豬。另外,出土7幅其他圖像。譬如A-125表現的是7幅較小的圖案圍繞著一身呈游戲座的男性。A-130是三神一體的圖像。B-54表現的是九佛環繞的圖像,中間最大的佛結跏趺坐在蓮座上,結轉法輪印。A-137可能代表夜叉(yaksa)。B-58是結禪定印的佛和窣堵坡。B-63表現的是船首花紋裝飾(Akroterion)和摩伽羅(Makara)滴水嘴,其上刻有大象與獅子搏斗的場景。B-72是赤陶材質的頭部和胸部圖像,眼睛突出。
總體而言,鹿野苑出土的佛教雕塑雖然數量巨多,時間跨度較長,根據其造像風格及銘文可知,大多數屬于孔雀王朝、貴霜王朝和笈多王朝時期。孔雀王朝時期,尤其是第三代君主阿育王統治時期,確立佛教為國教。在全國各地興建了一批寺院和窣堵坡,為推行佛法設置專門的行政官員,以石柱的形式頒布敕令,資助了佛教的第三次結集,并向斯里蘭卡、緬甸等地積極傳播佛教。這一時期,佛教的流布地區已大大超過當年釋迦牟尼活動的恒河中游地區[7]。前文介紹的阿育王石柱是其主要的代表,另外相同的石柱在印度各地也有發現,如比哈爾邦的勞里亞·南登伽爾(Lauriya Nandangarh)的阿育王石柱是現存保護最完好的。
貴霜王朝統治時期,尤其是公元125年,第三代貴霜國王迦膩色伽(Kanishkā)征服恒河流域,定都白沙瓦(Peshawar)。他信奉佛教,在其資助下,一大批工匠在白沙瓦和馬圖拉周圍修建了許多窣堵坡、支提(chaityas)窟和毗訶羅(vihara)窟[8]。鹿野苑已知最早的雕塑屬于這一時期,即A-5(圖8),其年代為迦膩色伽第三年,采用來自薩爾納特附近的紅砂巖材料,袒右肩服飾,圖像的處理較為簡單,同巴爾胡特、桑奇相比較而言顯得厚重,缺乏節奏感[9]。佛教造像藝術興起于這一時期,形成犍陀羅和秣菟羅兩大雕刻中心,雖然其本質是對佛像觀念的不同,但仍相互影響,相互促進[8]56[10]。
笈多王朝時期,統治中心在今馬圖拉一帶。公元380年,旃陀羅笈多二世(Chandragupta Ⅱ)統治期間,法顯造訪此地,并對鹿野苑所在區域的宗教、建筑和藝術等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記錄。如A-28(圖8),A-23(圖9),B-9和B-12(圖10)等佛像,皆呈現出衣服極為薄透,僅在領口、袖口和下擺可以看出,肉體清晰可見等特點。3尊立佛圖像A-16,B-16(圖11),B-17,均結施無畏印,有雕飾精美的頭光,衣服透明可見肉體,有“薄衣貼體”的風格,這些都是典型的秣菟羅藝術風格。笈多時期被稱為印度藝術的“黃金時代”,這一時期的兩大雕刻藝術中心馬圖拉和薩爾納特,分別創造了笈多式佛像的兩種地方樣式——馬圖拉樣式和薩爾納特樣式[11]。其中鹿野苑出土的這些雕塑,佛衣更加透明,近似“裸體”,進一步說明“薩爾納特樣式從秣菟羅造像藝術衍生而來,既有秣菟羅風格的特點,又在其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最終形成了自己的獨特式樣” [12]。
四 鹿野苑的歷史地位
鹿野苑,作為佛陀“初轉法輪”之地,在佛教史上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佛陀的一生,主要經歷了四個大事件(附表{1}):迦毗羅衛誕生,菩提伽耶成道,鹿野苑第一次說法,拘尸那揭羅涅槃。
國外學者將鹿野苑翻譯為“Mrigāva”和“Rishipatana”,第一個譯名的來源與鹿有關[3]1。佛教典籍《六度集經》載:
昔者菩薩身為鹿王……國王出獵,群鹿分散,投巖墮坑……徑自入國,國人睹之……王遣鹿去還其本居,敕一國界:“若有犯鹿者與人同罰”。自斯之后。王及群寮率化,黎民遵仁不殺,潤逮草木,國遂太平。菩薩世世危命濟物,功成德隆,遂成尊雄。佛告諸比丘:“時鹿王者,是吾身也。國王者,舍利弗是。”菩薩慈惠度無極行布施如是。[13]
佛經所載喬達摩的前世是鹿王,彼時貝拿勒斯的國王圍獵鹿群,鹿王為保護鹿群,獨自面見國王,欲以自身換取其他鹿的安全,國王深受感動,說道:“我人身鹿也,爾鹿身人也(I am a deer in human form, you are the man in the shape of a deer)” [3]11{2}。
鹿野苑的另一譯名“Rishipatana”,則是對法顯記載的翻譯,《法顯傳校注》載:
復順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迦尸國波羅奈城。城東北十里許,得仙人鹿野苑精舍。此苑本有辟支佛住,常有野鹿棲宿……辟支佛聞已,即取泥洹,故名此處為仙人鹿野苑。[14]
法顯記載鹿野苑位于恒河流域,有野鹿棲息,并有佛教建筑。7世紀玄奘造訪該地,記載如下:
婆羅尼河東北行十余里,至鹿野伽藍。區界八分,連垣周堵,層軒重閣,麗窮規矩。僧徒一千五百人,并學小乘正量部法。[4]561
自佛陀在此初轉法輪之后,佛教所需的佛、法、僧三寶俱全,佛教遂成為正式的宗教。至玄奘造訪時,鹿野苑有僧人1500余人,佛教建筑多座,并學習小乘正量部法。
歷史上,鹿野苑先后經歷了孔雀王朝、巽加王朝、安多羅王朝(Andhra){1}、貴霜王朝和笈多王朝的統治,穆斯林入侵摧毀了大量的佛教寺廟和雕塑,鹿野苑不再是佛教圣地。18世紀以后,歐洲學者和探險家進入印度,開啟了近3個世紀的調查和發掘活動,前后進行了八次主要的發掘。對這些發掘過程的考述,廓清了鹿野苑遺址的歷史沿革,以主寺為中心,從所有建筑環繞主寺而建的結構布局以及對出土雕塑和銘文的梳理可以看出,其年代跨度雖然較大(從孔雀王朝時期到公元11世紀),出土雕塑作品數量頗多(約550尊),但都屬于典型的秣菟羅藝術風格,并且在不斷發展的過程中,形成了典型的薩爾納特樣式,對此后印度及周邊各國甚至中國西藏、蒙古地區的佛教造像藝術都產生了重要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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