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鰲石主任診治肺癌經驗述要

季炳武，陳仲偉，陳鰲石

（1.福建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福建 福州350122；2.福建中醫藥大學國醫堂，福建 福州 350003）

陳鰲石主任中醫師（下稱陳師），原福建中醫學院（現福建中醫藥大學）中醫外科教研室主任，從小跟隨外祖父趙飛翰學習傳統醫學，打下扎實的基礎［1］，之后又跟隨其父親陳庚元學習中醫外科。1956年到福建省中醫進修學校深造，后在福建省人民醫院工作。從1958年籌建福建中醫學院之初即開始任教中醫外科，一邊教學一邊臨證，在治療中醫外科相關疾病上積累了豐富經驗。

陳師認為肺癌屬于中醫“肺積”“息賁”等范疇，主要是由于正氣虛損、陰陽失調引起。肺為“嬌臟”，其居高位，易受外邪所侵襲，再加內傷七情、飲食勞倦等病因的長期作用下，邪氣乘虛而入，浸淫于肺，邪滯胸中，血行受阻，肺失宣降，津液失布，聚而成痰，痰瘀毒結于肺，日久形成積塊，因而發于肺則為肺積，惡性者即我們現代醫學稱之肺癌。目前陳師臨床診治的肺癌病人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① 早期肺癌患者，通過手術后要求服用中藥進行鞏固治療，預防轉移和復發；② 中晚期手術、放化療前后或者不能耐受放療、化療肺癌患者，要求服用中藥以抗癌，鞏固療效，增強體質，減輕毒副作用等；③晚期肺癌無法進行手術或者拒絕放療、化療的患者，希望通過服用中藥減輕癥狀，提高生活質量，延長預期壽命等。這部分患者體質都較虛弱，精神狀態差，預期存活時間短，但也有諸多經過陳師治療，存活時間遠遠超過預期壽命的實例。以下僅就陳師診治肺癌的經驗做簡要敘述。

1 中醫病因

1.1 生理特性 由于肺為“嬌臟”，其居高位，易受外邪所侵襲，肺又主氣，司呼吸，主通調水道，所以極易生痰，痰瘀毒結于肺而形成積聚。

1.2 氣血虛損 當人體氣血虛弱時，易于感受外來邪毒侵襲。邪毒入侵，蘊郁于肺，遷延日久而形成。常出現正虛為本、痰濁為標，虛則以氣血虧虛、陰陽俱虛為多見，實則以痰濁毒結、氣滯血瘀為多見。

1.3 吸煙史 煙草之熱毒首先傷及肺臟，容易灼傷津液，郁積肺竅，陰液內耗，肺陰不足，氣隨陰虧，導致氣陰兩虛。

1.4 生活環境 與長期在邪氣環境中工作、生活有關，如工業廢氣、礦石粉塵、放射性物質、病毒感染、真菌感染、致癌物等邪毒入侵，蘊郁于肺，邪毒與痰濁互結，瘀阻脈絡，聚積胸中，逐漸形成肺部腫塊。

1.5 內因 由于外感六淫、內傷七情、飲食勞倦等各種病因長期作用于機體，使得經脈阻滯、氣血失和、臟腑失調、毒邪積聚，進而產生一種病理狀態下的內生毒邪，若積于肺部者為肺積。

2 中醫病機

肺主氣、司呼吸，邪毒內蘊，蘊郁于肺，致使肺氣受阻，宣降失司，津液失于輸布，聚結為痰，痰凝與邪毒互結，瘀阻脈絡，聚積胸中，逐漸形成肺部腫塊。

2.1 虛 肺癌乃由正虛而致病，因虛而致實，是一種全身屬虛、局部屬實的疾病。劉嘉湘教授總結出本病的中醫病機為“虛為病之本，實為病之標”［2］。

2.2 濕 由于福建地處中國東南沿海，大部地區冬無嚴寒，夏少酷暑，雨量充沛，形成暖熱濕潤的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3］。再加上飲食偏嗜甜食，機體易生濕，容易阻遏氣機，肺失宣肅，通調水道失常，脾失健運，濕毒內停，則易生痰，重則可致胸腔積液、心包積液等；濕熱中阻可致胸悶脘痞，口苦，口干不欲飲，舌苔黃膩，脈數或滑數。寒濕中阻則出現痰白清稀，大便溏薄，舌質淡胖，苔白膩，脈濡緩或濡滑。

2.3 痰 肺臟功能失調，肺氣郁阻，宣降失司，氣機不利，血行受阻，津液失于輸布，津聚為痰，痰凝氣滯，瘀阻絡脈，痰氣瘀毒膠結于肺。故患者多見咳嗽痰多而黏，胸悶，胸痛，納呆，神疲乏力，面色蒼白，大便溏薄，舌質淡胖，苔白膩，脈濡緩或濡滑。

2.4 毒 由于現在環境、食物污染日益嚴重，各種有毒物質或通過呼吸直接損傷肺，或通過其他途徑進入體內作用于肺，毒邪蘊肺導致肺的氣機升降失常，痰氣瘀毒膠結于肺，故患者多見咳嗽，咯痰，舌質紫暗，苔厚，脈弦或澀。

2.5 瘀 由七情內傷，氣機不暢，升降失常，而致血行瘀滯，痰、氣、血瘀滯而發肺積。故患者多見咳嗽，咯痰不爽，痰中帶血，胸痛氣促，胸脅脹滿或刺痛，痛有定處，唇甲紫暗，舌質有瘀斑或紫暗，苔薄黃，脈弦或澀。

3 辨證分型

陳師診治肺癌講求“隨證治之”，所以在臨床上以八綱辨證、氣血辨證和臟腑辨證相結合，將肺癌主要分為以下6種證型，其中氣陰兩虛型和氣虛血瘀型是臨床最常見的證型。陳師指出：在臨床治療過程中，肺癌的辨證分型不一定都是一一對應或者一成不變的，在不同的階段可能有相同的證型，在同一階段也可能出現不同的證型或者幾種證型兼見，還需根據前期的治療情況：如手術后患者、放療后患者、化療后患者以及未手術的患者等不同情況進行綜合考慮，所以在臨床治療時要隨證治療［4］。

3.1 氣陰兩虛型 干咳少痰，咳聲低微，或痰少帶血，面色萎黃暗淡，唇紅，神疲乏力，口干短氣，納呆消瘦，舌紅或胖大，舌苔白干或無苔，脈細如絲。

3.2 氣虛血瘀型 咳嗽咳痰，疲乏無力，納差，胸脹痛或刺痛，肌膚甲錯，舌紫暗，脈澀。

3.3 痰濕蘊肺型 咳嗽痰多且黏，疲乏懶言，胸悶氣短，納呆消瘦，腹脹便溏，舌質暗淡、舌邊有齒痕，舌苔白膩，脈濡、緩、滑。

3.4 陰虛內熱型 咳嗽痰少，或干咳無痰，或痰中帶血絲，咳血胸悶氣急，潮熱盜汗，頭暈耳鳴，心煩口干，尿赤便結，舌紅絳或暗紅，花剝苔或者舌光無苔，脈細數。

3.5 氣滯血瘀型 咳嗽不暢，痰中帶血，胸脅刺痛或胸悶氣急，唇色紫，口干，大便干結，舌質紅或暗紅，有瘀斑、瘀點，舌苔白或黃，脈弦或細澀。

3.6 肺腎兩虛型 咳嗽氣短，動則喘促，胸悶腹脹，面色蒼白，腰膝酸軟，身倦乏力，痰不易咳出，肢涼惡寒，自汗，不欲飲食，便溏，舌淡胖，苔白或白膩，脈沉細無力。

4 辨治要點和治法方藥

4.1 辨治要點 陳師診治肺癌時，講究四診合參，特別重視望診中之舌診，舌為百脈匯聚之處，而肺朝百脈，諸臟腑的變化常影響及肺，所以肺的證情變化大多可以在舌質和舌苔上體現出來［5］。觀察舌質、舌苔可驗其陰陽虛實、寒熱深淺、津液盈虧等。陳師認為：① 舌質紅或絳、舌苔少或者有裂紋的患者以肺陰虛居多；② 舌質淡胖或有齒痕的患者以肺氣虧虛居多；③舌質暗淡或淡而不胖的患者以陽虛濕滯居多；④舌質暗紅、舌苔厚膩的患者痰濕居多；⑤ 舌質紫暗或者有瘀斑、瘀點則以氣滯血瘀居多。另根據舌質的淡、暗、紅和舌苔的白、薄、厚能較好反應肺癌的病情輕重。①若見淡紅舌，薄白苔或薄黃苔，此時一般體質較好，多為肺癌早期；② 若見紅舌或紅絳舌，舌苔厚，苔色白或黃，厚膩苔或燥苔，則體質下降，多為肺癌中晚期；③ 若見絳紫舌、紫暗瘀斑舌、光絳舌、舌苔光剝或腐苔，此時病情較重，多為肺癌晚期，預后不佳。

4.2 治法方藥 陳師治療肺癌主要治則為：扶正祛邪、攻補兼施。以益氣、補血、養陰之法扶正；化痰、散結、抑瘤之法祛邪。扶正與祛邪同時進行，根據病情或多扶正或重祛邪，做到隨證治之。

4.2.1 常用中藥 常用益氣、補血、養陰之中藥有：黃芪、郁甦參［6］、南沙參、北沙參、太子參、西洋參、玉竹、天冬、麥冬、淮山藥、石斛、天花粉、百合、當歸、黨參、生地黃、甘草等。常用化痰、散結、抗瘤之中藥有：煮半夏、膽南星、川貝母、瓜蔞、百部、紫苑、款冬、浮海石、魚腥草、薏苡仁、紫珠草、夏枯草、穿山甲、陳皮、桔梗、浙貝母、蚤休、金蕎麥等。

4.2.2 常用方劑 陳師根據分型采用不同方劑：如氣陰兩虛型多用生脈飲加減；陰虛內熱型多用沙參麥冬湯加減；痰濕蘊肺型多用二陳湯合三子養親湯加減；氣滯血瘀型多用瓜蔞薤白半夏湯加減；肺腎兩虛型多用麥味地黃丸加減。陳師認為患者出現各種并發癥，如胸水、咯血、感染、疼痛等，此時治療應“急則治其標”，根據病情或多扶正或重祛邪，做到“隨證治之”。必要時采用中西醫結合治療，切不可囿于中西醫門戶之見，或拘泥于死方不知變通。

4.2.3 隨證加減 咳嗽重者加苦杏仁、枇杷葉、木蝴蝶等；胸悶者加瓜蔞、薤白等；痰多者加膽南星、白芥子、天竺黃等；痰黏者加葶藶子、萊菔子、牛蒡子等；咯血者加白及、藕節、側柏炭、仙鶴草、白茅根、花蕊石等；胸痛者加元胡、烏藥、乳香、沒藥等；自汗者加小麥、蕎麥、龍骨、牡蠣、麻黃根等；便溏者加石榴皮、炒白術、干姜等；便秘者加火麻仁、冬瓜仁、草決明、肉蓯蓉等，甚者加大黃；失眠者加夜交藤、合歡皮、蜜酸棗仁等；納呆者加雞內金、荷葉、焦三仙等；腹脹者加厚樸、枳實、陳皮等；腰痛者加杜仲、續斷、桑寄生等；陰虛發熱者加銀柴胡、白薇、地骨皮、知母、鱉甲等；胸腔積液者加魚腥草、敗醬草、葶藶子等［6］；血虛者加阿膠、當歸、女貞子、墨旱蓮、黑魯豆等；濕重者加薏苡仁、蒼術、綿茵陳、藿香、佩蘭等；血瘀重者加赤芍、丹參、三棱、莪術等；熱重者加金銀花、蒲公英、黃芩、黃柏、石膏等；氣滯者加北柴胡、制香附、郁金、佛手、砂仁等；水腫者加澤瀉、茯苓、車前子、大腹皮等。

根據肺癌轉移的情況：肺癌腦轉移，基本方加凌霄花、僵蠶、川芎、菊花等；肺癌骨轉移，基本方加桑寄生、補骨脂、杜仲、續斷、仙茅、淫羊藿等；肺癌肝轉移，基本方加醋鱉甲、青皮、陳皮、香附、郁金等；肺癌腸轉移，基本方加敗醬草、薏苡仁、白花蛇舌草、半枝蓮等，根據病情或多扶正或重祛邪，做到“隨證加減”。

陳師根據具體情況，在服用煎煮中藥的同時配合服用具有一定抗腫瘤功效的中成藥，如：西黃丸、牛黃醒消丸、消鎮丸［7］、威麥寧等。

4.3 精神疏導 陳師特別重視對癌癥患者的精神疏導，對一些患者不知情而家屬有意隱瞞病情的情況，陳師也建議不讓患者知曉，減輕其精神壓力。對一些情緒低落，信心不足的患者，陳師也會耐心和他交流，并給予積極的鼓勵，堅定患者和家屬抗癌的信心。對于一些開朗的病人，他也會告知樂觀積極的態度，可以使得正邪和平共處，做到與癌共存，提高生活質量。

總之，陳師治療腫瘤主要根據病情或多扶正或重祛邪，其診治要訣可以歸納為九個字即“重氣血、宜辨證、憑加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