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081)
隨著瀘沽湖景區的不斷開發,世代居住在這里的摩梭人與外界的接觸逐漸增多,在與外界社會的交往中,摩梭人和摩梭社區同時兼顧著主人和被消費商品的雙重身份,摩梭人不僅是瀘沽湖旅游發展的東道主,其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也成為了當地旅游開發一種可供利用的市場資源。永寧鄉落水村摩梭人自發組織的游船服務是瀘沽湖旅游的一大特色,而船戶的分配則深深體現著摩梭社會所廣泛認同的“平均主義”思想。
在落水村,隨著旅游業的蓬勃發展,現在的社區管理吸收了傳統社區管理的一些辦法,傳統的母系家庭觀念在管理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為杜絕旅游資源的無序爭奪,不規范的“宰客”等現象,落水村采取了旅游活動以母系家庭的火塘為單位,一個火塘派一個人參加村里集體組織的各項旅游經營活動,從1997年起,全村73戶每天派一人,輪流牽馬一個星期,劃船和跳舞一個星期。這之后再分家的戶就不能再參加村里組織的旅游活動。在調研中我們也了解到,落水自然村目前共有73戶摩梭家庭,36艘船。每戶家庭出一個勞動力,總共就有73人,再將這些人分為2個大隊,每個大隊又分成18個小組,2戶家庭的2個勞動力共同負責一艘游船。一個大隊負責劃船,每周輪換。這73戶家庭共同推選出一個帶頭人,帶頭人負責收錢和記賬,然后在每天晚上收工的時候按家庭戶數把每日所得平均分成給各戶的勞動力,帶頭人每日薪酬與劃船的村戶等同。如果村戶們不滿意帶頭人,認為他偷懶或是藏錢,隨時都可以通過重新選舉的方式更換帶頭人。
在這里我們發現,隨著市場化程度的提升和旅游業的不斷延展,在瀘沽湖摩梭社區依然保留著民間傳統的痕跡。無論是游船分配中一戶一個勞動力,輪流出工平均分紅的慣例抑或是帶頭人統一收費記賬,表現不好隨時能夠被替換,都深深體現著摩梭傳統母系家庭中“平均分配”和推選達布來總管財帳的慣例。隨著時代和經濟條件的改變,摩梭社區也在不斷地改造著民間傳統來適應現代化。我們可以從瀘沽湖摩梭社區不同家庭的互動中清楚地看到,民間傳統是怎樣緊緊的維系著摩梭人的社會交往和經濟組織形式,正如費孝通先生曾表述的那樣:傳統習慣從來就是一種現實的力量,活在人們的觀念、習俗與行為方式之中,并直接影響著各種制度的實際運作過程。
一艘游船由兩名船戶負責,兩個人平均一天下來劃船5~6小時,劃船的時候非常辛苦,最勤勞的村戶一天最多也就在船上待6個小時。旺季每天每戶分紅500元左右,每戶每小時工作薪酬大約為100元。如果不是由村民自發組織游船服務,也不規定每戶只出一人,而是由村民自己召集家庭人手組織游船。假設把摩梭家庭A和摩梭家庭B看做兩戶想要組織游船的追求最大利益的主體,在劃船中每戶都可以付出努力并從中獲取收益。現設定:摩梭家庭A:y=α(1-βE)e;摩梭家庭B:Y=α(1-βe)E
其中y和Y分別是摩梭家庭A和摩梭家庭B在給定時期內的經濟收益,α是隨著游船需求規模(淡季、旺季)而變動的常數;β是衡量摩梭家庭A經濟收益變動對摩梭家庭B經濟收益負面效用的常數,e和E分別是家庭A和家庭B各自花費在劃船上的時間(占一天24小時的比例)。顯然,摩梭家庭A和摩梭家庭B的α和β是不同的,但是為了簡單起見,此處設為相等。兩個家庭都從劃船中得到經濟收益,并且因為付出努力而遭受福利損失。從而推導出雙方效用函數為:u=y-e2 U=Y-E2
在極高的工作量上,假設家庭A每天能工作4個小時,家庭B每天能工作5個小時,繼而推導出f′=4/24e+5/24E=1,繼而推算出f=6(1-0.21E)e-0.5e2時達到雙方共同最優反應的納什均衡,在這個時候摩梭家庭A和B就能把自己的工作量設定在最有水平,并根據此效用函數來制定競爭機制。針對游船的制度,往往還具有外部性和廣義規模報酬遞增的性質,因而此制度設計的有效性和可行性還要更加取決于劃船家庭的個數及村委會出臺的各項措施。無人組織下家戶間劃船的非合作方式所決定的努力水平還將導致資源的過度開發和瀘沽湖環境的破壞,村民的收入在競爭中不僅不會比現在更高反而會更低。
游船分紅的過程看似缺乏監督,畢竟只有帶頭人知道收益如何進而劃分每日利潤,但其實摩梭人在選取帶頭人的權力源頭就采取了廣泛的群眾監督和競爭機制,且在分紅過程中每個人都對當天的分成(效用的分配公平)和個人與集體的效用最大化進行了監督,因而他們之間達成的口頭協議并不是無根無據的“想當然”,摩梭人自發組織的劃船行為就長遠經濟效益來看不僅不是非理性的選擇,反而是一種長久的運行機制。
延續民間傳統的游船分戶方式體現出一個社區的居民對和其傳統價值觀念及組織形式有連續性的或相似的促進因素最容易接受。從每家每戶輪流負責游船服務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由女源男流、分工明確的母系大家庭所組成的摩梭社區一直在遵循著所謂“平均主義”的民間傳統,這種傳統從根植于農耕生產方式的較為封閉的傳統農業經濟社會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即使摩梭社區面臨著市場化和現代化的開放格局,摩梭人依然緊緊維系著這種較為傳統的民間慣例。在瀘沽湖旅游業方興未艾的時候,摩梭人依照這種非正式制度的慣例采取家戶分船的辦法來適應外部市場經濟的沖擊,也得到了普遍收益遞增的回報,由此嘗到甜頭并堅持一直沿用著當初的分配辦法。然而瀘沽湖地區的旅游發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市場化的擴大,已經在摩梭村民間出現了租金最大化與努力降低交易費用使社會產出最大化之間的利益權衡。目前利益分配的強化機制是來源于二十多年前建立在農業經濟基礎上的民間傳統,這種傳統是經由摩梭人面對現代化對慣習的改造,又因女性經濟角色得到了鞏固和支持,體現出摩梭人面對市場經濟時民族經濟意識的提高,這本身是一種進步。
在適應現代化的過程中,通過改造民間傳統而發展地方經濟的這種村民的自發組織形式,不僅較好的整合了瀘沽湖社區的旅游資源,鞏固了共同價值觀念,更形成以信任與合作為基礎的多元交叉關系網絡,各戶家庭采取一致性行動,以追求公共利益的更大化。船戶分工及分成方法是一種口頭協議,這種協議不具有法律效力,完全依靠文化和傳統等非正式制度結構來維系。制度不僅塑造、刺激行為的產生,同時也提供了行動的目標、界限與限制,在瀘沽湖摩梭社區,母系家庭所衍生的習俗和市場一樣,也是一種資源配置和協調裝置,甚至很多時候在摩梭社會的群體交往中,通過文化習俗來協調互動的方式和比通過市場所提供的協調更為有效。
摩梭和諧社區的產生,根植于母系家庭和不斷穩定這種社會組織形態的以家戶為中心,普遍遵守摩梭社會規范和慣習的民間傳統。這樣的民間傳統因為有利于社會交往中交易成本的節約而浸潤了摩梭社會的方方面面:市場交換中必然發生交易成本,并由社會交往(包括互惠、重新分配、交換等多種利益整合模式)程序來達成,由于家庭是摩梭的最小經濟單元而且每個摩梭人也以家庭為生活重心和集體榮譽,作為非正式制度的慣習在以家庭為單位參與經濟生活的摩梭社區得以貫徹執行。同時,瀘沽湖摩梭社區自組織形式游船分配的案例也帶給我們更多的思考:社會交往中每個獨立的個體都力求最大化效益,這種做法所導致的結果對團體而言更多的可能是一種低效、無效且形成路徑鎖閉的次優選擇,盡管可以量化各種條件因素,很多時候我們也會設定各種約束條件來形成一種可以權衡利弊的選擇和路徑,但如何制定相應的制度,達成既尊重民間傳統、慣例,又符合多數人預期的結果,仍然是一個非常艱難考驗。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更要注重民間傳統的現代化改造,通過各種非正式制度的調整和適應,找到最契合民族特性的經濟發展條件,使之成為經濟發展的一種優勢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