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后現代小說主要是通過事實與虛構的交叉融合來構建一個新的語境,作者力求在虛構的小說創作語境中打破文學藝術的邊界,更多地去思考和探討現實的現象與問題,由此涌現出一批具有后現代現實批判意義的經典之作,其中唐·德里羅所著的《白噪音》(2013年7月由譯林出版社出版)便是其中杰出的一本?!栋自胍簟肥堑吕锪_創作于1985年的長篇小說,整個小說置身于現代化的生存環境中,現代工業文明給人類的生存狀態和心理狀態都帶來了深刻的影響。
《白噪音》這部小說主要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整體環境的概述,主人公杰克生活在鐵匠鎮時,鐵匠鎮處在一個看似平靜的環境當中,但無處不在的“波和輻射”卻時刻威脅著人類的健康,在工業化的文明下,人類的生存權利一步步被壓抑,暴躁和毀滅的情緒暗流洶涌;第二部分是空中毒物事件,在一場化學泄漏事故發生之后,人們被籠罩在死亡威脅之中,小鎮的居民們在高度恐慌的情緒中紛紛集體出逃,后來化學毒物被科學技術人員用微生物進行了消除,但吞噬了毒物的微生物又會不會有危害呢;第三部分將目光重新放回到家庭之中,透過妻子的藥品來透視工業文明時代人與人關系的疏遠和隔離,家庭成員之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相互溝通往往也是通過電視或網絡等。
從小說主題上來說,德里羅的《白噪音》主要是對后現代文明社會中的工業過度開發、生態污染、媒介依賴、消費異化、家庭關系疏離等問題進行了深刻而形象的預見和描述,表現了德里羅對在后現代文明快速發展中人類文明異化的憂慮和批判。而在諸多異化中,德里羅始終將人類與工業文明放置在同一個語境中去討論,并認為工業文明的過度侵蝕和發展,讓人類身上人性化的部分逐漸剝離,逐漸被工業文明異化為一個符號,人類的消費行為、媒介選擇、生活環境、情感關系等都在符號構成的工業時代中被同化為一體,人類文明的生存空間在工業物質文明的環境下越來越逼仄,越來越岌岌可危。機械以及后來誕生的科技,逐漸占據了人的生存空間,人在科技化的狂歡中逐漸迷失了自我,人的情感維系依賴于網絡、電視、電影,喜歡往自己身上貼標簽和符號,人的生存也依賴于各種科技化的設備和產品。在這個過程中,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科技產物之間的關系日漸符號化,人們在符號化的世界中很難找到徹底的真相,就像被微生物侵蝕的毒物一樣,大多數的人根本無法確認毒物是否真的被清除,以及吞噬了毒物的微生物是否真的無害,顯然人類正在被工業文明和科技文明中的權威符號所支配。
除人的符號化之外,《白噪音》中更深層次地解讀了消費的符號化,它將整個后現代社會的生活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讓人們去審視自己沉溺于消費來獲得精神滿足的狂歡,人們不再是因為物質的物質屬性而去消費,而是希望在物質上賦予它更多的精神意義和價值,從而通過消費來填充自己精神上的空白,可符號的能指和所指都是人為規定的,它是自定義的,是虛幻的,把符號的消費來填充自我精神的缺失,顯然是以空補空,最后仍是空洞的人生,所謂的意義和價值最終還是迷失了。書中有這樣一個例子,一個父親買了一個很長的麻繩,不是因為他需要它,而是他覺得它漂亮,如果有一天他的兒子問起這個麻繩,他便可以跟他夸耀它的產地、制造過程以及使用方法等,以顯示他的知識豐富。但這條麻繩的知識也不是他兒子所需要的。符號化的消費本質上是無意義的、荒謬的,是人們對符號意義的過度闡釋,是后現代文明社會知識被過度強調的后果。在后現代文明社會中,科技文明對知識的崇拜是顯而易見的,因此人們迫不及待地去學習、去裝作已知,但已知以外還有未知,真正想知道的無法知道,便只能拿身邊符號化的知識消費來填充它。后現代社會中科技、知識、意義、價值的確給人們帶來了無限的崇拜感,讓人們不由得去追尋,但人們在獲得的同時也感到畏懼,對未知的畏懼、對科技的畏懼、對意義和價值的畏懼等。筆者認為,崇拜與畏懼交織是后現代文明中符號化的生活給人們帶來的最顯著的兩大感受,人們的物欲越來越強烈,但心里的洞卻怎么也填不滿。
《白噪音》是一個至今讀來仍振聾發聵的杰出作品,它以工業文明時代的符號消費為主要議論對象,描述的是一個符號化的生活,人變成了符號,物也變成了符號,人類都生活在符號的世界里,創造符號,追尋符號,成為符號,最終迷失在荒謬的符號化生活里。
(劉琦/碩士,西南林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實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