摭談中小學書法教育與高等書法教育的銜接

文︱胡代林

現在，已經建立了一整套完備的書法教育體系，中小學一直到本科、碩士、博士，以至博士后的書法專業教學，高等書法教育就是書法教育的專業制高點和“航空母艦”。在這方面，中國美院、中央美院、南京藝術學院、北京師大、首都師大等眾多擁有書法專業的高校，都為書法高等教育樹立了很好的榜樣。現在有一個現實的問題就是書法的高端教育形勢很好，而處于低端的普及教育略顯滯后，而且二者不能很好地銜接在一起，你唱你的調，我唱我的調，互不干涉。如果任其長期下去，勢必會影響到中國書法的可持續發展。這個問題很迫切，也很棘手，亟待解決。必須有長遠眼光、戰略的眼光，站在書法發展的高度來認識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應該引起更多的人關注，特別是需要書法界的專家、學者們的共同努力，提到議事日程，好好研究，突破這個難題，啃下這塊“硬骨頭”，使之落到實處。

那么如何來找準突破口，實現有效銜接呢？

一、書法技法：由臨摹到創作的銜接

我們都知道，書法是線條的藝術。近代著名書法家、詩人兼學者的沈尹默先生說：“中國書法是最高藝術，它顯示了驚人的奇跡——無色而具圖畫的絢爛，無聲而具音樂的和諧，引人欣賞，心暢神怡。”書法是如此之美，同時，有人也說，書法是帶著鐐銬跳舞的藝術。這充分說明書法是要講法度的、講技術的，書法的美是通過技術和法度表現出來的。對線條的把握、對線條質量的提高就顯得尤為重要。這是首先應該解決的問題，也就是技法的問題。技法必須過關。技法沒過關，就像人不會走路就想跑，跑是不可能的，同理，書法的進一步學習也就是紙上談兵了，只有空想了。學習和解決技法問題，技法是基礎、源泉。如，高等書法教育是五體必學，篆隸楷行草課程相互交叉循環，五體的技法都要逐一解決。而，中小學書法教育的內容往往是單一的，小學學正楷，如顏柳歐趙這些傳統的帖子，初中學點行書，像趙孟頫的行書，這樣打基礎是可以的。

在課堂教學中，對中小學的書法教學，往往根據教育部的文件精神，《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中指出的那樣：“學生生理、心理以及語言能力的發展具有階段性特征，不同內容的教學也有各自的規律，應該根據不同學段學生的特點和不同的教學內容，采取合適的教學策略。”根據中小學生的認知水平和語言文字學習生活實際出發，中小學書法教學大致學習：執筆的姿勢、坐姿，從硬筆到毛筆，從大楷到小楷或者隸書或者篆書，點畫的起筆、行筆、收筆的動作要領，結構安排，點畫的基本形態，臨摹的常識與步驟。

高等書法教育不僅要求五體兼學，而且要求更高。關注基本字形的精準臨摹，而且要多遍通臨，務求形神兼備。對用筆有極高的掌控能力，空間感要求極高，能找出規律，進一步培養分析的頭腦，應該具有一定的抽象思維能力和邏輯推理能力以及獨立分析與解決問題的能力。書法課的內容更豐富，包括技法課、書法史、書法美學、哲學、文學、古文字、工具學等。

中小學的書法教育以臨摹為主。照著字帖把字寫得規范美觀即可，再有一點點的書法美的要求，更多的是規范化書寫，按照程式化的書寫要求來寫來教學，甚至必須要按照一定的筆順來寫，不能倒著寫。臨摹的好處是什么呢？就是更加細致入微地深入學習、研究某一碑帖的細微之處以及結體特點，這就是書法講出處的地方。有沒有根基就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來。書法的精神全在細節，細節決定書法的檔次和水平。

高等書法教育有眾多的臨摹教程，還要求學生掌握基本的書法理論知識、理論體系，對每一種書體的專業化訓練過程都做了安排和計劃，并且要求學生在完成臨摹作業后還要寫臨摹手記，要養成一邊臨摹一邊分析的好習慣。

中小學書法教育對學生的創作要求不高，而高等書法教育不盡然，是必須有很高的各種書體的創作要求的。創作是學習書法技法的最直接目的，技法是為創作服務的。可能還沒有人學習書法是為技法而技法的。從臨摹到創作是一個艱難的過程。邱振中先生和陳振濂先生在這方面都有過詳細的論述。臨創轉換不易，是一個探索痛苦的過程，猶如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從臨摹到創作的過渡十分關鍵。臨摹起碼有幾個過程：精準臨摹、分析臨摹、印象臨摹。后兩個過程，已經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有了自己的想法，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可以是一種創作了。從臨摹到創作，可以采用集字創作的辦法，亦步亦趨的仿作。通過全面臨習某一家的書法作品，做一些集字創作。先字數少點，慢慢增多。米芾有過成功的經驗，是這方面的高手，他在《海岳名言》中說：“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這個集古字的階段一過，就應該追求自然書寫，認真創作了。其實這個過程是需要大量的時間大量的練習才能達到。這個過程應多查書法字典、多臨摹，把該家的法度、特點記在心中，以期更接近原貼。臨摹得多，記得越多，在筆端流瀉出的就是這家的法度、精神了。當然，高等書法教育對書法的創作有許多要求，這里只是說了一點，以便與中小學書法教育有一個較為切近的話題。至于高等書法教育創作中的技法、形式、主題等通盤全面的考慮因素在此不作進一步的探討了。

二、書法審美：由表象到抽象的過渡

書法藝術是中國的一門傳統藝術，歷史悠久，源遠流長，被稱之為“國粹”，它高度概括和濃縮了中國精神和中國智慧。藝術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潛移默化地感召人影響人，具有審美的特有功能。審美是藝術創作的高級階段。包括中國書法在內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門類，最能體現和彰顯中國人最內在最核心的審美要求和審美情趣。中國傳統美學中的優美、壯美、雄渾、中庸、天真爛漫、平淡無奇、雅俗、神采氣韻等等，都是中國人的審美需求，也是中國書法藝術追求和表達的最高境界。

針對當前書法界的一些問題和習氣，必須對中小學學生和大學生樹立正確的書法審美觀。但是，就書法藝術審美觀的教育而言，中小學生由于受知識寬度和深度的影響，在教學中，應堅持以具象教學為主，即通過生動形象的表述或事例，使之在中小學生中形成一種感性認知；而對于大學生，應著重于闡述書法為何美，就書法藝術審美的哲學、藝術學和社會學等問題進而解答。我們的書法老師要教育學生從傳統中來，到傳統中去，深入傳統，深入經典，吃透傳統這座寶庫，從傳統中汲取營養，涵養我們自己的書法，使其豐厚起來。在平時的學習中，要養成讀帖臨帖的好習慣，我們的書法才會循著古人的路子前進，“書宗正軌”。

有人說過，“書品即人品”，書品人品是相互統一的。清代書法理論家劉熙載在《藝概·書概》中也說過：“書，如也。如其志，如其學，如其才，總之，如其人而已。”書法，是一種以書法的表象為寄托，寄托書者的志向、志趣、情懷，其學問，其才華。總之，就是“書如其人”。人品的高下決定著書品的高下。人品學養對一個書法家的創作、創作生涯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畢生致力于書法事業的必須注重人品學養的修煉，特別是我們的中小學學生和大學生也應該把書法作為自己提高修養和安身立命的重要手段。從書法藝術發展的長遠眼光來看，作為一個學習書法的人，必須“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努力提高自己的學養，進一步提高自己對人生、價值、宇宙等的認識和哲學感知。

歷朝歷代的書法家對此都有過專門的論述。如，清初馮班在《鈍吟書要》中說：“趙文敏為人少骨力，故字無雄渾之氣，喜避難，須參以張從申、徐季海方可。”凡是做學問者、大書法家對自己、對自己的學生都是要求極嚴的，在做人這個方面是不能含糊的，必須堂堂正正做人。我國現代的書法家、書法教育家陸維釗先生在他的《書法述要》中也說到：“而書家之傳于后者，類多人格高尚，學問深湛，文辭華美；非此者，其修養之不足，必不易于壽世。”人的修養人品到哪個層次，那他的書法藝術的境界也就是哪個層次。書法審美是走心的，指向人的直覺、指向人的精神領域，看起來很玄乎，在書法的表達、呈現也是很難的，但書法藝術的內核、精神就在于此，幾千年來，書法藝術的生命就在于此，不得不叫每一個學書者重視書法審美觀的正確樹立。這一點，對中小學生而言，可以給他們講一些書法小故事，如顏真卿寫《祭侄文稿》的歷史背景，體現出顏真卿的愛國情懷。對大學生而言，要多讀書法美學、書法哲學、中國書法史等方面的著作，全面而歷史地認識中國書法的審美觀念。

三、教學內容：形式與方法的層遞

中小學書法的教學是基礎性的，主要培養學生對書法的興趣和愛好。“愛好是最好的老師。”中小學書法教學的內容相對較簡單，而高等書法教育的內容多而復雜，有自己的一整套相對完備的體系擺在那兒，難度增加，視野更廣。

中小學書法教育，小學以楷書為主，中學兼習行書，毛筆與硬筆合二為一，整合在一起教學。中小學學生正處于身心成長的關鍵時期，活潑爛漫，無拘無束。這時的書法課堂，應堅持興趣導向，往書法的正軌上引，課堂形式力求多樣靈活，可通過講故事、引入多媒體教學、比賽等方式展開教學工作，把中小學學生對書法的興趣落到教學實處，轉化為學生學習的動力。

而高等書法教育的教學內容更加豐富，書體學習的增加，對名家書法的臨摹，對書法理論的深入了解、學習和研究等，層次更高，更專業。學習時間要求更多、更集中，教師上課，那種興趣性的形式和方法要少些了，學生必須跟上老師的節奏，必須按書法專業的要求去做，課堂更趨理性。

中小學書法教育中，學生剛接觸到書法，表現出的是興趣盎然，熱情滿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興趣漸消，耐心漸失，效率就會很低。而高等書法教育則要求一以貫之，從走專業化道路來要求大學生的書法訓練，向著對傳統文化的深通究理發展，是有很明顯的目的要求，目標明確。

特別強調的一點，兩者相比，教師對學生的要求不同。對中小學學生的書法教學，多從心理上關照，時常給予鼓勵，加強其自控能力，能維持較長時間的書法學習，鼓勵他們篤定的意志品質，幫助他們消除畏難情緒，讓浮躁的心平靜下來，進入到一種學習的狀態中去。中小學書法教學關鍵要讓學生明白學習書法的意義所在，是為繼承和發揚中國的傳統文化。要講一些高等書法教育的情況和要求，使其有一個前瞻性的眼光和興趣，如何學習書法，怎樣才能走得更遠，讓學生對學好書法充滿信心。

無論是中小學書法教育，還是高等書法教育，書法教學都應該加強文人修養的教育，本著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的科學步驟和原則，提高學生學習書法的能力，實現可持續發展，深入到書法本體的學習，掌握書法的基本規律和一般規律，具有在新的語境下組織、整合新信息、處理新問題的靈活機變的能力。

四、余論

如何有效地解決中小學書法教育與高等書法教育的對接問題，可以說關系著中國書法教育的未來、中國書法的未來。中國書法的發展方向和層次，決定著中國書法的現代性、多元性和國際性。正如陳振濂先生所說：“回顧這些年來我在書法創作、研究方面所獲得的點滴成就，我深深地感受到書法教育學是我的全部學術生涯的基盤，所有的書法學學科研究理論、學院派書法創作的成果……其實都首先依賴于在書法教育學方面的領悟與思考。”作為打基礎的中小學書法教育，要求老師多想辦法，積極面對。既要循序漸進，又要突出時代要求，與時俱進。在書法的教學內容、教學設計、教學過程和教學效果等方面進行探索和反思，在實際教學工作中不斷總結提高，很好地解決中小學書法教育與高等書法教育的對接問題，能很快地適應高等書法教育的要求，把基礎的中小學書法教育做好做扎實，我們的高等書法教育才會辦得更好，更加有質量和水平，更加有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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