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 瑩 by Yu Ying
說起“祥龍石”,熟悉賞石文化史和藝術史的人一定不會陌生,它是宋徽宗代表性畫作之一絹本設色《祥龍石圖》(縱53.8厘米,橫127.5厘米。故宮博物院藏)中的主角。不過,如果有人告訴你這塊石頭如今還安然無恙,想必大多數人一定是聞所未聞。
近日讀到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余輝所著《畫里江山猶勝:百年藝術家族之趙宋家族》(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8年3月版),其中就寫到這塊石頭的出處。該書主要從趙宋家族的起源到趙宋王朝的建立,追溯其文化之源和生存之跡,研究其皇族貴戚的藝術特色和書畫收藏、管理、著錄、交游等事,揭示了趙宋家族及其外戚共十二三代八十余位書畫家,特別是徽宗、高宗和“二趙”及趙孟堅等名師巨匠的藝術歷程和藝術特色。
說到宋徽宗,免不了要說到他的書畫,還有他喜好的奇石,而《祥龍石圖》無疑是一件重要的標的。賞石真正作為獨立主體表現的,應該就是宋徽宗的絹本設色《祥龍石圖》首開其端。這幅畫是寫實之作,石頭具有透皺之態,造型如同祥龍騰云,石旁還有瘦金書御筆題記和詩。整幅作品以工筆為主,妍而不媚,華貴不俗。這幅畫開創了詩書畫印相融和的藝術表現形式,在繪畫史上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也是宋徽宗傳世的為數不多的親筆之作。
宋徽宗畫畫,大抵都是寫實一路,而且他對于周遭景物的觀察可謂細致入微,尤其專注于花卉、禽鳥的寫生,被西方學者譽之為“魔術般的寫實主義”。毫無疑問,《祥龍石圖》也是一幅寫實杰作,但是,《畫里江山猶勝》作者說這幅畫是描摹了一方供石的形象,而且這方供石如今還存于世上。其實,前兩年筆者曾注意到在北京發現“祥龍石”原石的消息,而且據說園林部門還曾經開會論證過,當時只是一笑而過,并沒有當真——不知道什么原因,如今網上已經找不到這些訊息了。沒想到,如今這本書正式將這方石頭的身份“扶正”了。
作者寫到:“當我們面對這塊祥龍石原石的時候,不妨檢驗一下他(指宋徽宗)的寫實功底,不得不讓任何人都為之震驚,其精準的程度竟能不放過每一個細微之處,這的確來自于他對物寫生所得。然而有趣的是,徽宗寧可成為金太宗的俘虜,也絕不愿意成為寫生對象的俘虜,畫家的寫生是以主觀能動性作為引導,畫中祥龍石上徽宗的瘦金書‘祥龍’二刻字,實際上是在祥龍石的背面,徽宗在寫生時,將它移到正面,完全是出于概括集中表現物象的客觀真實性的需要。可見,他的寫實不是機械刻板的,而是主動靈活的,也是富有創意的。”

宋徽宗絹本設色《祥龍石圖》
這方供石(石種不明,看似太湖石)雖然未見實物,但從書中照片來看,確實非常像畫中的“祥龍石”,而且似乎更加玲瓏剔透,是否有加工不得而知。據說,此石是近代金石家、收藏家吳大徵的藏品(可能底座有刻銘),至于是否就是宋徽宗的藏石,抑或是后仿甚至是新仿,尚待確證。其實,即使是古石,也不能排斥是后世“克隆”宋徽宗的畫石形象的。因為按照常理判斷,當時如果宮中收藏有這方“祥龍”供石(非園林置石),應該在史書中有記載。比如,南宋遺老周密《癸辛雜識》(續集下)有一則“水落石出筆格”,記載宋徽宗宮中有一方靈璧石小峰,長六寸,高半之,玲瓏秀潤,自然生動,石上頂部有一塊白石,如同滿月,石背有宋徽宗援引蘇東坡《后赤壁賦》中的文字“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但是,這方石頭卻查無實據,傳承記錄缺失,只是在近兩年才突然出現,疑點太大。

《畫里江山猶勝:百年藝術家族之趙宋家族》中“祥龍石”照片

“祥龍石”供石背部刻款

“包金仿祥龍石”正反面
宋徽宗《祥龍石圖》是一幅“瑞應”之作,其中詩文已經明確提到,這方“祥龍石”是園林置石:“祥龍石者,立于環碧池之南,芳洲橋之西,相對則勝瀛也。其勢騰涌,若虬龍出,為瑞應之狀,奇容巧態,莫能具絕妙而言之也”。而且從其表面明顯的彈窩皴肌理來看,應該屬于蘇州水太湖石。關于水太湖石(一般多見旱太湖石)的特征,南宋詩人范成大《太湖石志》有載:“石出西洞庭……好事者取之,以充苑囿庭除之玩。石生水中者良,歲久浸波濤,沖擊成嵌空。石面鱗鱗作靨,名曰彈窩,亦水痕也。扣之鏗然,聲如磬。”可見,唯有水太湖石有彈窩皴的特征。另外,“祥龍石”頂端凹陷處,還盛以土石,植以異卉,也表明這是一方園林置石。不知道作者為何視而不見,卻認定畫中的石頭是另外一方案幾供石。而且,宋徽宗可能只是在畫中石頭上題了“祥龍”兩字,石頭本身并不一定就留有刻銘。這方供石依樣畫葫蘆(背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值得一提的是,像“祥龍石”這樣奇崛靈動的奇石,尤其是肌理皴法,很難再發現一模一樣的,有的話可能多是修治動手的。比如,北京翰海2014秋季拍賣會“養石齋——坐看云起”專場,曾經推出一方“包金仿祥龍石”(配孫稞洋油畫),高58公分,系雕塑家馬云峰耗時三年,用石粉之類凝固仿造出祥龍石的輪廓和孔竅,然后表面包上金箔,看上去金碧輝煌、雍容華貴,結果以69萬元落槌。這只是由“祥龍石”開發出來的衍生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