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住“嘴”邁開“腿”再出發

欄目主持/陳祥森

2019年，中國經濟發展站在一個新的起點上，但遇到的困難和挑戰，不會比2018年小。因此，要正視問題，推進企業轉型，不斷增強國家的經濟實力和企業競爭力。本期“深度”專欄，我們邀請把酒臨風、夜雨觀瀾、金玉其中三位專家，縱談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管住“嘴”

專欄小編：三位專家好，歡迎做客“深度”欄目。接下來我們聊一聊經濟。從數據看，2018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突破90萬億元，增速為6.6%，穩居世界第二。對于這個成績單，我想大家還是非常滿意的吧。下面請三位專家談談你們的看法。

金玉其中：從統計數據看，最終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76.2%，比2017年提高18.6個百分點，消費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服務業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繼續提升，其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增加值分別比上年增長30.7%、8.9%和8.1%，領先于其他行業的增長，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分別為3.6%、2.7%和4.5%，比上年有所提高或持平。另外，企業對優惠政策滿意度趨于上升，企業對減稅降費政策滿意度較高。根據國家統計局對全國9萬多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問卷調查顯示，2018年四季度，企業對各項優惠政策的滿意度為59.7%，比三季度提高1.4個百分點。在統計的7項政策中，企業對減稅降費政策的滿意度達73.4%，比三季度提高1.9個百分點。

把酒臨風：說到統計數據，有一個現象令人擔憂，有必要先來說一說。經濟發展狀況好，大家都能感受得到，也就是說成績跑不了。但是，如果這些數據不準確，那將危害極大，對國家宏觀調控、經濟政策的制定、下一步的經濟規劃等，有不可預測的風險。所以說，統計數據造假必須深究嚴懲。前些日央視“焦點訪談”曝光了山東壽光統計數據造假問題，一個停產企業竟有過億元產值，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恐怕不只壽光一個地方吧，那么我們看到的官方統計數據可能已被“注水”，這件事真是細思極恐啊。

夜雨觀瀾：我也看到了報道。記者對山東壽光市一家主營業務收入超億元的企業進行了實地探訪，但是這家產值億元的企業現狀讓人頗為震驚。廠區里遍布荒草，廠房甚至沒有封頂，可以看出這家工廠應該是很久都沒有開工，或者從來就沒有開過工。但在全國統計聯網直報平臺上，該企業卻一直在填報統計報表。該企業2016年上報的主營業務收入為2億多元，2017年1～5月的主營業務收入為1億多元。其實，統計數據造假是個普遍現象，譬如，2015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的一次政協小組討論上，全國政協委員、國家審計署原副審計長董大勝就說過，過去幾年中國經濟數據造假嚴重。2017年1月17日，遼寧省十二屆人大八次會議上，省長陳求發在工作報告中首次對外確認，遼寧省所轄市、縣，在2011年至2014年存在財政數據造假的問題，指出在2011年至2014年“官出數字、數字出官”，導致經濟數據被注入水分。

專欄小編：統計數據造假根本原因是與利益分不開的，企業統計數據造假一旦跟政府配合就能獲得某種利益，如稱號、貸款，或者其他方面的利益。至于地方黨政官員，由于你GDP靚麗，升官的可能性就會極大。

夜雨觀瀾：正因為這些因素，造假的數據讓人看得都眼暈。新京報報道，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王東明向全國人大常委會作關于檢查統計法實施情況的報告時，談到了統計造假問題，2017年以來，國家統計局根據舉報線索核查數據異常的2051家企業和2942個固定資產投資項目，有1195家企業、2775個投資單位的統計數據存在編造、虛報，一些企業、項目統計數據的編造、虛報倍數還很高。國家統計局執法檢查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統計數據發現，天津濱海新區臨港經濟區、內蒙古開魯縣、遼寧西豐縣違法企業平均虛報率分別高達56倍、10倍和6.7倍。

把酒臨風：去年天津濱海新區承認GDP造假并予以糾正，2016年1萬億元人民幣的GDP被調整為6654億元人民幣，縮水了三分之一，這是繼遼寧內蒙之后又一承認GDP造假的省級行政區。這種財政收入造假，導致支出入不敷出。本來沒有這么多GDP，征不了那么多稅，吹牛說有那么多，那你上交中央的是一分不能少的，吹牛也是要上稅的。

金玉其中：從今年1月1日起，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已經全面展開。如實填報統計數據，不僅關系到誠信，也是遵紀守法的要求。企事業單位作為統計調查的對象要理解支持和配合，而統計部門也應該嚴格履行職責，做好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摸清家底，我們的決策才能科學有效。

專欄小編：統計造假行為侵害的是社會利益和國家利益，為什么屢犯不絕？其原因又何在？

把酒臨風：其實統計數據造假由來已久，并不是什么新鮮事。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便蓬勃涌現，那時期全國性的“放衛星”和“高指標”等大躍進造假事件層出不窮。當然，這些造假的形成首先來自于高層。各地領導干部對上迎合，對下逼迫，下面各級干部又“創造性的發展”提出和“實現”了自欺欺人的幻想中的高指標。真是“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夜雨觀瀾：1958年6月國家計委《第二個五年計劃要點》中提出，五年超過英國，十年趕上美國得到了高層首肯，并很快就傳達到基層單位，于是農業連續放出畝產萬斤糧的“衛星”。隨即農業部公布夏糧產量同比增長69%，總產量比美國還多出40億斤。天津的新立村水稻試驗田，畝產12萬斤，并稱在田間的稻谷上可以坐人。河北省徐水縣放了一畝地產山藥120萬斤、小麥12萬斤、皮棉5000斤的高產“衛星”。1958年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開會議，研究了超英趕美、大煉鋼鐵和成立人民公社等重大問題。隨后，確定要把鋼鐵作為全黨的第一位大事來抓，年計劃要完成1070萬噸，實現翻一番。在“沒有干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口號指引下，農民在田間壘起了小土爐煉起鋼來了，城里各企業也都先后開始煉鋼。到1958年底，中共中央發表公報，宣布糧食、鋼鐵的產量都翻了一番，實現了特大的躍進。從此，“大躍進萬歲”也荒唐地喊了二十多年。

把酒臨風：更嚴重的是，從那時起形成“真話禁忌”，誰講真話就會遭到政治打擊。如，在用政治運動保障經濟“大躍進”的風潮中，上海市奉賢縣委在深耕和興修水利中公然提出，“不完成任務拿頭來見”和“要用殺人之心去搞生產”的口號，于是在全縣范圍內普遍出現了捆綁吊打、亂罰亂關的現象，許多干部群眾遭到迫害。

專欄小編：反思起來，顯然“大躍進”是一個說假話受鼓勵，講真話遭到嚴厲打擊的政治運動。現在我們已經不以政治運動來搞經濟，但說假話，編造假數據的余毒依然存在。這其間如果沒有利益關聯，那么有誰去冒這個風險？

夜雨觀瀾：顯然，與利益關聯最大的是官員，其次是企業。統計數據造假存在于各行各業，譬如，電商、快遞的刷單，不就是制造假的流量嗎？其他行業也會有這種制造“假流量”的情況，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形勢大好。如果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的“中國世界第一”“厲害了我的國”，其結果是誤國亂智，給中國制造麻煩。對此，大家要有個清醒的認識。

金玉其中：國務院副總理劉鶴說，沒有對文革災難的反思，就不可能有今天中國的經濟增長。講真話，不做假，是做人的規矩。習近平曾在中央黨校舉行的2010年春季學期第二批入學學員開學典禮上講，要大力倡導獨立思考的風氣，進一步創造鼓勵講真話、提倡講新話的寬松環境。對黨員干部來說，講真話，是自己的道德底線、政治品格，而鼓勵講真話，則是一個共產黨人的政治胸懷。因此，對于統計數據造假，我們也要提高到習總書記所講的高度來認識，用真實的統計數據去利國利民利社會。

水份大了梅逢春

■邁開“腿”

專欄小編：接下來我們還是來談談物流吧。進入2019年，雖然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但我們物流業表現尚可。目前，我國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物流業也要隨之轉變。盡管智慧物流已成物流業發展趨勢，人工智能應用非常普遍，但物流業小散亂的格局現在還沒有得到根本改變。接下來迫切需要我們加快創新，構建現代化物流體系，從物流大國向物流強國轉變，形成物流業發展全新格局。對此，請三位專家談談你們的想法。

把酒臨風：進入2019年以來。我們物流業景氣指數和倉儲指數都位于擴張區間，反映出物流運行總體保持平穩的態勢。去年，我國服務業占GDP的比重達到52.16%，同比提高了0.56個百分點，消費作為經濟增長主動力作用進一步鞏固。據測算，服務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每上升1%，社會物流總費用與GDP的比率就會下降0.3～0.4個百分點，這對推動我國經濟提質增效作用極大。即使如此，與發達國家社會物流總費用平均占GDP約8%相比，我國社會物流總費用仍是高出很多，這種差距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可以消除的，所以說，物流業轉型的重重困難絕不能低估，改變物流業格局是一個長時期的任務。

金玉其中：改革開放至今，物流業效率與服務質量穩步提升，物流社會總費用占GDP比重持續下降。去年，我國最終消費支出對GDP增長的貢獻率為76.2%，消費作為經濟增長主動力作用進一步鞏固。其中，網上零售額在快遞業有力支撐下創6.9萬億元的新高，同比增長26%，約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比重的15%，且增長潛力很大。電商物流成為擴大內需的新動力。到2018年底，物流業從業者超過5000萬人，占全國就業人員的6.5%，擴大就業貢獻很大。從我國快遞業發展的情況看，我們已經走在世界的前列，這說明我們物流業有可能，也有能力彎道超車，成為物流強國。

夜雨觀瀾：去年，物流業發展的很不錯，跑贏了中國大多數實體經濟部門的增速。不過，在顯著的增長中，不同細分領域的分化愈發嚴重，表現優異的只是快遞業而已。快遞業可謂一枝獨秀，2018年一共送出了505億件快遞，增長25.8%。當然這主要受益于線上零售的持續擴張。不過，這樣的趨勢也隨著線上零售增速的下滑而有所減緩。預計2019年，快遞仍將保持較快的增長，但增速將會繼續下滑。而若從物流業整體講，如果實體經濟不景氣，也會影響到物流業，因此物流業的危機或許正在生成。

專欄小編：我聽到有些人說，物流業的人們都有危機感，盡管去年物流業增速頗高，但如果社會需求減少，物流業的增速也會下降，而且在經歷創新和增長的同時，我們發現物流市場競爭的白熱化在加劇，大家都感覺到市場需求疲軟正在來臨，接下來這樣的趨勢很可能持續下去。

把酒臨風：實際上，有危機感很正常。在快遞、零擔、整車三大領域中，快遞增長仍然較快，但能否保持這個增速大家信心不足，這就為快遞行業的發展蒙上了一層陰影。對此快遞企業似乎還沒找到長效的辦法，更多的是去拓展快遞業務以外的零擔和整車市場。雖說目前零擔市場和整車市場規模都挺大，但市場份額逐年下降，若實體經濟不景氣，將會進一步拖累零擔和整車這兩個領域的市場。總體而言，今年物流業將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市場的角逐，企業的并購整合，在今年會愈演愈烈。

金玉其中：說到實體經濟不景氣拖累物流業，我覺得很有可能，物流業畢竟服務于實體經濟，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從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看，都在臨界點以下。2月為49.2%，比上月下降0.3個百分點。從分類指數看，在構成制造業PMI的5個分類指數中，生產指數為49.5%，比上月下降1.4個百分點，位于臨界點之下，表明制造業生產活動有所減緩；新訂單指數為50.6%，比上月上升1個百分點，重返臨界點之上，表明制造業市場需求回升；原材料庫存指數為46.3%，比上月下降1.8個百分點，仍低于臨界點，表明制造業主要原材料庫存量降幅擴大；從業人員指數為47.5%，比上月下降0.3個百分點，位于臨界點之下，表明制造業企業用工量有所減少；供應商配送時間指數為49.8%，比上月下降0.3個百分點，低于臨界點，表明制造業原材料供應商交貨時間比上月減慢。這些數據并不樂觀，因此我擔心會拖累物流業。

夜雨觀瀾：制造業從業人員指數為47.5%說明了什么？說明就業人員流向制造業在減少。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寧愿送外賣也不去工廠，今年比以往更為嚴重。年后，華為組裝線需求暴增，卻招不來工人，企業內負責網絡招聘的人說：少的不是一丁半點，而是對半減少。那么工人究竟去哪兒了？美團點評研究院發布的《2018年外賣騎手群體研究報告》顯示，三分之一的騎手在送外賣之前，職業身份是產業工人。東莞可謂是“世界工廠里的世界工廠”，然而自2013年到2018年六年間，東莞市蜂鳥騎手數量增長了31倍，與之對應的是，東莞市人社局在年前公布的2019年東莞市企業節后用工需求信息顯示，800多家企業節后將空缺崗位近10萬個。外賣騎手的平均年齡在26～30歲左右，35歲以下占比近70%。餓了么的全職騎手月均收入在8000元以上，能力出眾的“單王”月收入甚至可達3萬元。2018年富士康工人月平均工資為6000元，普通的制造業工廠根本出不了富士康這么高的工資。在某地的招聘會上，95后表示“工廠一線已經不太適合年輕人”。在2018年820萬畢業生最想就業的行業里，看不到任何制造業工人的影子。

專欄小編：制造業是我們國家的根基，如果年輕人都不愿意在工廠做工，那么中國制造業前途在哪里？制造業強國目標也無從談起了。所以，制造業轉型迫在眉睫，然而這個轉型的方向在哪里？

夜雨觀瀾：無論是做騎手還是做工人，吸引年輕人的是收入，工廠的工人收入低才導致招不來人，而這缺人之勢難以逆轉，所以制造業需從科技創新上轉型。從2013年開始，中國就有大量勞動力密集型產業轉移到了東南亞，國內企業開始向高科技轉型。自2014年開始，一場“機器換人”三年行動計劃在東莞悄然展開。機器換人后，一家企業同樣的產能，用工量從8000多人減至1800人。目前，中國超過日本成為全球最大工業機器人市場，并連續五年保持第一。

金玉其中：不只是制造業在轉型，我們物流業同樣需要轉型，從傳統物流業向知識技術密集型轉變。現在，在信息技術的推動下，物流業出現了巨大轉變，從依賴物流設施裝備及勞動力的大量資源投入，轉向更多依靠物流管理知識、市場信息以及高素質的人力資源等創新要素，這些要素推動了物流業出現了本質性的轉變。

把酒臨風：我國是全球第一制造大國，物流業與制造業融合發展是我國生產性服務業的主渠道之一，工業物流費用占了我國社會物流總費用的大頭，也是物流業降費增效的重點。發達國家生產性服務業占整個服務業的比重在25%以上，而我國目前這一比重約為15%。這10%是差距，但更是發展的空間，更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專欄小編：在全球化背景下，我們的眼光應該放遠些，去看看那些發達國家的企業轉型，學習他們的經驗，以促進我們物流業的轉型。

金玉其中：物流業的轉型都是在信息技術推動下進行的。近年來，我國物流大數據、物流云、物流模式和物流技術等市場規模超過了2000億元，越來越多的物流企業加大了技術裝備改造升級力度，行業信息化、智能化的發展趨勢非常明顯，智慧物流、人工智能得到了廣泛應用。譬如，2017年和2018年的中國儲運發展高峰論壇，都是以智慧物流和轉型為主題，論壇上我們也看到了通過智能新技術促進企業轉型的范例。

夜雨觀瀾：隨著中國經濟的提質增效，社會物流效率提升的趨勢也很明顯，但是與發達國家相比，差距仍然十分巨大。以中國企業壽命為例，中國中小企業的平均壽命僅2.5年，中國集團企業的平均壽命僅7～8年，與歐美企業平均壽命40年、日本企業平均壽命58年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所以，我們要想成為經濟強國、物流強國，不能依靠炒房地產、炒金融、吹IT泡沫，還需向歐美日企業學習務實精神，腳踏實地做事，扎實走好每一步發展之路。

把酒臨風：其實道理很簡單，我們與他們的差距就是：中國人只是賺錢，他們是做事業。我們的企業，包括海爾、聯想在內的中國品牌，本行都沒有完全成功，又開始搞投資，做房地產，忙著賺錢而忽視本行，這恐怕就是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差距所在。我們物流企業轉型，須以匠心做精本行，這樣才能實現轉型。

專欄小編：今天我們實際談了兩個問題，一個是統計數據問題，另一個是企業轉型問題。在此我借用大家養生時常說的一句話來總結：“管住嘴，邁開腿”，然后再出發。管住“嘴”是不說假話，不造假數據；邁開“腿”是必須走轉型之路，用新技術、新理念去管理企業，運營企業；再出發，就是向“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出發。這句話雖說簡單，但內涵很多，希望我們多思考思考。好，今天談話就到這里，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