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言
上世紀30年代的中國,遭到西方列強的重創。“世間無物抵春愁,合向蒼冥一哭休。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這場浩劫帶來的苦痛回憶深刻烙印在民族記憶中。
荷蘭人尤里斯·伊文思帶著他的悲憫,踏上了彌漫著戰爭焦土味的中國,用《四萬萬人民》的紀錄片記錄了下那個年代的悲愴與希望。
鏡頭只對著燃燒的土地
中國吸引伊文思的目光并不奇怪。
1989年,伊文思出生于荷蘭一個攝影師家庭。13歲時,伊文思擺弄著家里的舊木匣攝影機,忽然心中起了一股沖動。他左思右想,拍攝了家門口的茅屋,這是他的第一部紀錄片作品。父親詫異于兒子的天賦,自此更加投入培養伊文思的攝影能力。
1933年,伊文思在博里納奇礦區拍攝紀錄片時,發現煤礦工人境遇凄慘,但是在這些滿臉煤渣、神態疲倦的人們中,卻凝聚著超出伊文思想象的互助團結。他激動地說:“知識分子應該面對生活,避免拍攝豪華的和經過美化的新聞片,應力圖發掘真理的深度和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從此以后,他成為穿越無數國家的“飛翔的荷蘭人”。
因為伊文思明確表示自己永遠站在工人階級的一邊,導致他不被西方社會所接受,還上了美國聯邦調查局黑名單,但是這一切都沒有阻礙他的事業,“什么地方燃燒,就去什么地方拍攝”成為伊文思的信條。
1938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以后,中國的抗戰引起了伊文思的高度關注。西班牙內戰是反法西斯斗爭的西方前線,而中國戰場則被稱為是東方前線,從西方前線遠涉到東方前線,伊文思做出決定。
好船長不該在岸邊
1936年時,伊文思已將鏡頭聚焦到西班牙內戰,直面法西斯槍口。他拍攝的紀錄片《西班牙土地》讓世界看到了戰爭的殘酷和革命者的堅毅。對于這次前往東方,他充滿信心。1938年年初,39歲的伊文思和兩名不滿25歲的搭檔一起自美國出發,開啟中國之旅。他們拍攝所需的費用皆由募捐而來。
到達中國后,因為伊文思傾向于工人階級,拍攝小組一直處于嚴密的非正式監視之中。然而親見千年的風霜與眼前的血流、百姓的逃亡與將士的堅守、沉痛的哭喊與戰斗的號角,伊文思決定不管多艱辛,也要堅持下去。他積極與政府溝通,正式拍攝才被允許,但仍被規定了諸多嚴禁行為,比如影片中只能出現一支中國軍隊等。
最為他們難以接受的,是不被允許去前線。荷蘭有句俗話“最好的船長在岸邊”,伊文思說這是具有諷刺性的。他還說:“我要拍一條河,就得跳下去,知道河水是否冰冷、是否被污染、是否有潛流。”但是因為禁令,伊文思只能絞盡腦汁“曲線拍攝”,一是盡可能在非戰場記錄,比如轟炸過后的城市廢墟;漢口八路軍的重要軍事會議上,周恩來等領導人討論軍情等情況;西安人民抗日游行場面等。另一方面,臺兒莊戰役爆發時,伊文思冒著生命危險,躲在前線的樹杈里拍攝,真實記錄了中國軍隊與日軍的激烈戰斗情形。
《四萬萬人民》開頭部分是戰爭中被毀壞的城市和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人民,滿目瘡痍的廢墟令人身臨其境,心情壓抑。但隨后全國上下,白叟黃童齊上陣,為一致抗日作出的種種舉動又蓬發著股股生機。伊文思用鏡頭捕捉到侵略者的兇殘,更捕捉到了中華兒女不屈的精神。《四萬萬人民》在美國和法國上映后,中國人抗戰的英姿第一次鄭重進入全世界的目光。
記錄陽光落在廢墟上的感覺
曾有荷蘭人說伊文思把自己賣給工人階級了,伊文思回應說:“我只有在被某種東西觸動后才出發,只有當我想到這是正義的,我才去干。”
伊文思曾在一位導演向他請教時表示,影片拍攝關鍵是擁有自己的哲學——你考慮在什么地方能更好地戰斗,那個地方就是你愿意冒險的地方。伊文思親歷了黑暗動亂,見識了最殘酷的戰爭,又曾經被放逐。他一再表示:“現實令我感覺恐怖,所以我要征服它。”他的方法是選擇同處在歷史大動蕩中的人們在一起,將攝影機當成武器投進運動,熱衷于表現集體的力量——他對取悅任何人都不感興趣,拍攝的是他眼中亂世里的陽光,并用這份陽光來滌蕩現實的晦暗。他的哲學是一種狡黠的堅守,不臣服于政治,不歸附于文藝,不是戰斗的電影工作者,而是用影片表達思想的國際戰士。
伊文思的表達具有悲天憫人的詩意:“成百萬的人死亡不能說和你無關,就好比砍伐一大片森林后,陽光照下來感覺就不一樣。”《四萬萬人民》在自然光線下未做任何處理地拍攝,鏡頭下的許多特寫場景令人能直觀感受到陽光。比如很多人一起在街頭齊唱《義勇軍進行曲》,一個很小的孩子一點一點地在募捐桌上倒存錢罐里的硬幣,軍人堅持在廢墟里救人等。
《四萬萬人民》不僅記錄了日軍侵華的暴行,將中國人民的抗戰努力公之于眾,更擁有令人震撼的魅力。即使距今已經近一個世紀之久,千里破壁殘垣上綻放的陽光,熠熠生機里的中華兒女向死而生的信心和勇氣,依然令人感動震撼。
編輯 王若宇 218468888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