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金鎖記》中的封建枷鎖與蒼涼宿命原型

摘 要：張愛玲的《金鎖記》以曹七巧這一負面反派人物為中心，以暗示命運循環的圓形結構為敘事方式，重演了舊社會封建社會歷史上“被吃—吃人”原型，通過呈現一場充滿鬼氣的“人肉筵席”，從而無情揭露與鞭撻過往那段悲涼又黑暗的封建舊社會演化史。

關鍵詞：文學作品；《金鎖記》；原型；舊社會；“吃人”與“被吃”

一、女性被無情“吞吃”史——封建禮教和人性的雙重枷鎖

1.不幸婚姻的折磨

在中國封建男權社會下，女性在婚姻上處于被動狀態。波伏娃曾說：“在父權制度下，她是父親的財產，父親根據自己的意愿把她嫁出去。后來在附屬于丈夫的家庭時，她不過是丈夫的一份動產。”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父不在，長兄為父”的封建禮教下，兄長曹大年自然成了七巧婚姻的操控者。在他眼中七巧是買賣的物品，為高攀姜家得到錢財，他把七巧賣到姜公館做骨癆二爺的姨奶奶。七巧的美好青春就這樣付出給了一個癱軟的“孩尸”。七巧本能的情欲得不到宣泄和滿足，她渴望鮮活的生命和幸福的婚姻，而包辦婚姻的悲劇使她感到無限的孤獨和幽怨。

2.門第等級觀念的束縛

七巧出身卑微，在門第森嚴的姜家中，連下人都表示輕蔑和嘲笑，勢利的婆婆對她則是一種忽視和變相折磨。為擺脫苦悶七巧抽起了鴉片，但老太太裝作不知，照常差她做事，為的是不讓她抽個痛快。七巧在這樣殘忍的家庭中感受不到一絲尊重和安全感，于是情欲越發膨脹和扭曲，“吃人”的報復心理也正在迅猛滋長。

3.倫理道德的壓制

女性常常只有依靠異性才能得到精神的慰藉，七巧試圖通過姜季澤這一替代物來置換缺失的情感。然而三綱五常和貞女觀讓她壓制了“本我”的欲望，季澤更是嚴于叔嫂之嫌。這堵倫理道德的高墻阻斷了七巧追求性愛滿足的可能，卻也為季澤玩起捉迷藏的游戲，為騙取錢財而不時地撩撥提供了屏障。匱乏是一種根本的人類關系，人性深刻矛盾就在于要同時滿足自身的欲望和社會對自己的要求。七巧作為父權制度的犧牲品，其自我需求的極度匱乏，導致了情欲心理的極度扭曲和變態心理的產生，從而激發了人類潛在的邪惡的血精、暴怒的脾氣，以及吃人的記憶。

二、報復與畸形“吃人”史——原型的命運輪回

1.變態情欲的轉移：長白

弗洛伊德認為人永遠不能排泄干凈他的原始欲望，因此總要在替代對象中尋找他的第一宣泄。七巧對兒子長白有著強烈的占有欲，這些年來她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長期的性壓抑使七巧產生了一種戀子情結，甚至不時地對其進行性挑撥。七巧對于不幸婚姻的仇恨也報復在了兒媳身上：長白與芝壽的結合同樣是包辦婚姻的產物；她要長白整夜陪她抽大煙，故意冷落芝壽；她窺探和渲染兒媳的隱私，又把丫鬟嫁與長白作妾。最終妻妾皆死去使得長白對婚姻絕望了。

2.報復和嫉妒心理的宣泄：長安

七巧通過咀嚼女兒長安的痛苦，吞殺她的婚姻和一切幸福的可能，以達到內心的平衡。她阻礙了長安對健康生活和美好婚姻的追求，如通過纏腳來達到“束形役心”的控制效果；讓長安抽鴉片、毀壞身心；用病態言行逼得長安主動退學和退婚。最終長安“學會了挑是非，使小壞，干涉家里的行政。”，簡直就是“活脫的一個七巧”。面對七巧的變態性報復和破壞，長安清醒地選擇了妥協和犧牲，這是她對母親權威的屈服，是對自身弱勢地位的承認。她畫了兩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實現了自我的監禁，成全了“被吃—吃人”原型的最終建構。

三、蒼涼的圓形結構

封建文化中通過“被吃—吃人”的互相戕害的“非人”模式，建立起一種自我麻痹的均衡狀態，并且代代相傳和輪回，從而保留為一種“存在”。在《金鎖記》中，“吃人—吃人”原型的命運循環則是通過圓形結構表現出來的。

一是月亮意象的首尾呼應形成了一個大的圓形結構，奠定了蒼涼的背景層。如開頭和結尾，張愛玲以兩代人對于月亮的心理想象距離，畫了一個封閉的圓。月的陰晴圓缺也暗示著人物命運的重復和代際的輪回。二是悲劇命運的延續和重演。傅雷曾云，七巧是沒落宗族的犧牲品和渣滓，“但命運偏偏要教渣滓當續命湯，不但要做她兒女的母親，還要做她媳婦的婆婆——把旁人的命運交在她手里。”七巧是封建禮教和本我欲望雙重壓抑下的受害者，但她又通過對宗法道德權威的復制模擬，和對正常人性的戕害，宰割了下一代的自由和幸福，而長安長白的妥協則是完成了對“被吃—吃人”原型的建構和封鎖。七巧的命運圓套著兒女的命運圓，環環相扣，形成了嚴密的封套，暗示著“被吃—吃人”原型的宿命性。

四、結語

在黑暗與萬惡的封建舊社會，無論魯迅筆下的“人血饅頭”，還是《金鎖記》所鞭撻的“人肉筵席”，都表明“吃人”已經異化為一種丑惡的文化遺傳或心理本能，它反映了集體無意識中的一種嗜血傾向和殘酷獸性。文學作品中，曹七巧反抗、屈服并最終維護和鞏固了這一生存秩序，她以一個“被吃”者和“吃人”者的身份，在報復中徹底扭曲了自我人格和虐殺了下一代。這一原型文化具有巨大的同化性，因有源源不斷的“活人獻祭”而更加根深蒂固，并最終成為一種普適化的全民參與的行為，是任何人都掙脫不掉的普遍生存境遇。在“人肉筵席”不退散之前，舊社會女性注定是要走進沒有光的所在，咀嚼黑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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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愛玲著.傳奇增訂本[M].上海：百新書店，1946，11：135-136.

[3]傅敏編.傅雷談藝錄增訂本[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09：50.

作者簡介

蔡瀟璇（1997—），女，漢族，廣東揭陽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本科生。